藍花楹
作者:韋斯理
第七章
(下)
柏曲克1850年起開始大規模地在布裏斯班投資買地,其實並不是個特別好的時機。因為在1850年前後整個澳大利亞掀起了淘金熱潮,許多新移民聽著傳聞就去找那些能找到金子的地方,原本牧羊的、做工的、打雜的勞動力,呼啦啦地一窩蜂都去淘金了。
我們花了大價錢買下了土地,卻雇不到人手放牧耕地······700萬平方米的原野啊,難道讓它們變成Moorland荒原嗎?
好在我們跟柯因神父之間有契約,每個月都有由他來當保證人的新移民從愛爾蘭輸送過來,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們總能留下一些人手。但是,新來的移民和流失的勞動力之間,總是有個巨大的差額,就像是你一邊往蓄水池裏慢慢地攢著淅淅瀝瀝的雨水,一邊卻有個缺口讓蓄水池裏的水泄洪般地流淌著······
想個什麽樣的辦法才能留住布裏斯班的這些勞動力呢?
有一天晚上,還在睡夢中的我突然被柏曲克喊醒,他特別興奮地告訴我:“瑪利,我有一個好主意了!”
我睡眼惺忪地看著身邊這個喜形於色的男人像個大孩子一樣手舞足蹈。他說:“你看啊,那些出走了的勞動力就是為了找金子離開布裏斯班的,那麽,我們就告訴他們,不用走那麽遠啊,不用去悉尼、去墨爾本啊,就在布裏斯班,我們這裏也有金子的啊!”
虧他也能想出這樣的主意來。
我有些疑惑地問他:“我們這裏真的有金子嗎?”
柏曲克點了點我的鼻頭,說:“瑪利,你以為金子是說有就有的啊?金子是埋在地底下的,是需要人去找出來的啊!”
“那怎麽去找啊?”我還是有些不太明白。
柏曲克給我的解答讓我茅塞頓開。
他說道:“不用我們去找,我們也不需要真的去找。我們隻需要告訴人們,布裏斯班的地底下也有金子,你們留在這裏,一樣有機會能挖到金子。給他們希望,讓他們相信,他們就會自己想辦法去找。隻要人們在布裏斯班留下來了,繼續在我們的牧場耕地刨土來挖金子,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1850年年底,柏曲克和麥格瓦斯一起,聯合了布裏斯班的一些大的土地主——“斯誇特”們,倡導成立了一個基金池,名義上為的就是在布裏斯班的周邊地區勘探金礦。這些有錢人們因為對勞動力的迫切需要,一下子就捐助了900多英鎊,捐贈的這些錢的實際用途就是用來支付那些帶著淘金夢留在布裏斯班而在一些指定區域裏耕地勞作的工人的薪水。
第一次募集的900多英鎊至少可以保證四個月內布裏斯班的勞動力的人數維持平衡。作為這個主意的發起人,柏曲克率先捐贈了20英鎊。這是一個非常體麵、也符合柏曲克身份的金額。因為這20英鎊,柏曲克第一次聽到有人讚揚他說他慷慨而又睿智。
那天晚上,他反複跟我重複著這兩個詞語——慷慨、睿智,要知道,對於一個屠夫出身的年輕人來說,能被冠以這樣的評價,這是多麽榮耀的一件事啊!
在“慷慨”和“睿智”的激勵下,第二天早晨,柏曲克就聽從了我的建議,在隔壁家的裁縫鋪裏定做了一套純羊毛料的燕尾服。
我跟他說,雖然一個屠夫不需要穿著燕尾服去賣肉,但是,一個斯誇特行走在上流社會中的時候,穿得精致體麵是必須的。
柏曲克在裁縫店裏量尺寸的時候,我帶著小玫瑰在自家肉店的招牌底下曬太陽。
玫瑰的皮膚像她爸爸一樣白皙,眉眼比她爸爸還要俊俏,大家都說這是個天生的小美人胚。小玫瑰最討人喜歡的地方是她的性格好,遇到有人逗她她就咧開嘴嗬嗬大笑,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能感染出一條街的好心情。
玫瑰喜歡看熱鬧,喜歡看騎馬的人走來走去,看馬車呼嘯奔跑,我就陪著她在門口等著看馬和馬車。迎麵過來的熟人都跟玫瑰打招呼,她也樂得成為大家的開心果。
我們坐在門口的時候,就遇到了把小客棧開在我們家正對麵的馬修太太。
馬修太太主動走過來逗小玫瑰。她一邊逗著玫瑰,一邊跟我聊著天。她說:“聽說昨天你家柏曲克參加了一個什麽捐款大會,還捐了不少錢?”
我笑了笑,簡單地回應說:“聽說是捐款在布裏斯班北部找金礦吧。我們也沒有捐很多錢,柏曲克捐了20英鎊算是個心意。”
“我家馬修昨天沒去。他覺得挖金子這種事情不靠譜······你覺得在布裏斯班的地底下會挖得出金子來嗎?”馬修太太問道。
我搖搖頭,說:“這種事情你可別問我,我哪裏會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金礦啊?我聽柏曲克說,正好這也是個愛爾蘭老鄉的聚會,他對老鄉們的事情總是很熱心的。”
“那倒也是·······聽你這麽說,那,我們家馬修昨天其實應該去捧捧場的······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人去了但又不捐錢,那麵子上多掛不住啊,”馬修太太倒是一個實在人,口無遮掩的,“當然了,20英鎊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就是捐20英鎊給這種不靠譜的老鄉聚會,我們家也拿得出來。上次不知道誰要偷我們家的錢罐沒偷成,當時那裏麵還裝了27英鎊呢。如果我們家馬修也捐個20英鎊,就隻當是那天錢罐被人偷走了好了······”
世人的記性真好。有些事情是你努力想回避的,但旁人總要特別積極地提醒你,唯恐你忘記。
我禮節性地衝馬修太太笑笑,不接她的話。
誰知她還喋喋不休地說著:“當然了,不管是20英鎊,還是200英鎊,我們是不敢跟你們梅恩家鬥富了,你看看,你們家把皇後大道上的肉鋪都能盤下來,還不跟人家還個價的,這氣魄,我們是拿不出來的······”
馬修太太自以為抓住了時機可以跟我宣泄一下他們的不滿,我卻把注意力轉移到小玫瑰身上,正好有一輛馬車昂首闊步地行走過來,我就勢換了話題,轉向懷裏的小玫瑰說:“寶貝兒,快看,馬車來了!你看這匹馬全身都是雪白的顏色,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