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花楹

讓生者有著不息的愛,讓死者有著不朽的名。記憶比生命更加長久。
正文

長篇曆史小說《藍花楹》第三章(上)

(2016-04-15 00:59:09) 下一個

藍花楹 第三章 

出場人物:學徒柏曲克

主題:意外而至的戀愛

(上)

從我在利物浦登上“冠軍號”那艘大船離開家鄉那天起,我就像一粒蒲公英,走一路、漂一路,隨處駐足都是我家,風兒吹來又開始雲遊。我就是一顆尋找著根的種子,不知道哪裏才能真正的駐紮,哪裏才容我發芽開花。

我從16歲離開愛爾蘭老家,日子流水一般地就在悉尼淌過了三年;後來來到摩頓灣,又是波瀾不驚地像慣性一樣地往前滑了三年。人類詩篇裏所謳歌的最美好的年紀和歲月,被上帝公平地交到我手上,我就任由時光將她們輕飄飄地毫不保留地拿走。

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既沒有誌向又沒有夢想的女人一定很多,我們平平淡淡、循規蹈矩地活著,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年華再怎麽可貴,無非就是從生到死的一個過程。每個人的人生轉折都需要有外力來助推,哪怕看起來是自己深思熟慮的決定。

在我22歲的時候,我遇到了這樣的一次改變。

那是我到了摩頓灣以後的第三年——也就是1848年,這個人口不足千人的小鎮子上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謀殺案,那樁案子,讓我第一次相信,人類中真的有惡魔的存在。

記得那個夏日的清晨,許多人都是被驚悚的尖叫聲喚醒的。我並不確切記得我有沒有真的聽到過尖叫,但之後在人們每天狂轟亂炸般的不斷描述、補充和議論的強化下,我也仿佛覺得在回憶那個清晨的時候,我能記起那天有遙遠的尖叫聲縈繞在天際,連同那個死者的哀鳴。

據說,那天清晨,在一個叫Kangaroo Point袋鼠角的坡岸邊,一個早起劃船的人看到一個蘆葦蕩邊的河水全被支離的屍體染成了紅色;一名早起的酒保在準備開門迎客的時候,看到門口的籬笆院牆的某一根柵欄上戳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一個淘氣的孩子在跟他家的看門狗嬉戲的時候,突然看到狗的嘴裏叼了一隻屬於人類的、連帶著手掌的胳膊;一家希臘人開的餐廳的儲藏食物用的地窖裏,那些擺放著待用的牛羊肉的旁邊,突然多出了還有些溫熱的人的肢體軀幹和內髒·····也不知道這些場景到底是真實發生的、還是人們口口相傳後不斷演義出了各種更加聳人聽聞的版本,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有一個來自悉尼的叫Cox寇克斯的伐木工人、帶著他剛剛在悉尼砍伐蘋果樹賺到的350英鎊的巨款投奔他曾經坐牢時的獄友Faye,寇克斯住到了袋鼠角的Bush Inn叢林旅舍,在他住下來的第三天晚上,他和一群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們在旅舍前院的酒館裏喝醉了酒,之後他被人謀殺,並且分屍。

這起謀殺案讓摩頓灣的居民人人自危,那天曾經出現在叢林旅舍裏的每個人、包括旅舍的老板和他的家眷都成了嫌疑犯。

叢林旅舍作為這個城市裏最熱鬧的貧民驛站之一,外加上他家還開了間小酒館,幾乎就是摩頓灣家喻戶曉的成年男性俱樂部。在這裏發生了命案,讓人感覺到仿佛我們每個人都會和這件事有所牽連。警察局長威廉發誓說要盡快找出凶手。城市裏的每一個人——如果不是嫌疑犯——就都仿佛成了偵探和新聞記者,提供線索、傳播細節、製造恐怖、同仇敵愾。

在警察緝凶的日子裏,這個城市裏的人們每天的生活仿佛都以那個惡魔為主題,如何用自己的想象力把那個惡魔描繪得更加猙獰,又如何把用身邊的細節把這個惡魔安插在我們生活的人群中間,這類事情好像稍有閱曆的人都非常擅長。而我,著實被嚇著了。在從愛爾蘭過來的航船上,我也一次次見證過死亡。那些消逝的生命在旁人的禱告下安詳地被包裹著投入大海,那種死去是一種命運的歸宿,是神對脆弱的生命的安排。那時,我不恐懼,我隻是祈禱,祈禱神賜予我力量,讓我變得堅強;祈禱神能推波助瀾,讓我早日抵達我該到的地方。而這次發生在我們身邊的謀殺案,它無疑是一種對生命的侵略和掠奪,那不是神的旨意,是惡魔的降臨。惡魔施威的時候,祈禱也無法帶給我趕走恐懼的能量。

我去找柯因神父,請他幫我書寫家書。與其說是向遠在愛爾蘭的家人傾訴自己的恐懼,不如說是我渴望得到柯因的聆聽與安慰。愛爾蘭那麽遙遠,當你把所有的喜怒哀樂交付給幾萬裏漂洋過海的長征時,你根本不可能指望那遙不可及的親情能在當下給你任何現時的慰藉。

當你相信惡魔就戴著人皮麵具生活在你周圍的時候,你本能地希望找到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得到他的保護、照料和陪伴。那還有誰是我對信任的人呢?

“在我最害怕的時候,誰能幫我?除了上帝?除了你?”我問柯因神父。

“上帝和我,始終都在。”他說。

“但是,我還是害怕······”

也許,我需要的僅僅隻是一個溫暖的擁抱。

柯因那樣穩重地站在我麵前,像堵牆。世上沒有任何一堵牆可以用來擁抱,而柯因這堵牆,是連靠他一下都不可以的。

“你需要有個男人照顧你,”柯因停頓了一下,把他的眼神挪出我的視線後說,“有個叫梅恩的年輕人,也是從愛爾蘭過來的;也許他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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