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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捧起你的臉》第十七章:解開心結(2)

(2016-06-05 01:01:0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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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解開心結(2)

譚溪輕柔地拿起鋼琴上的小鏡框,放到她和同躍跟前:“媽媽第一次參加比賽就獲獎上了報紙,那年她才五歲。”

同躍從來沒有這麽近、這麽仔細地觀看鏡框裏媽媽的照片。媽媽小時候真可愛,圓圓的酒窩、甜美的笑容、昂起的眉頭,信心十足。

譚溪微微垂下眼簾,陷入對女兒的追思:“媽媽是家裏唯一的小孩,當然的中心,說是小皇帝也不為過。你姥爺寵她,你舅公嬸嬸寵她,不過最寵愛的是她的爺爺奶奶。不,那不是寵愛,他們是溺愛。我也非常喜歡她,可我不得不唱白臉,家裏不能沒有一個怕的。有幾次,她爺爺奶奶為了躲過我的監督,故意選擇我們走不開的時候帶她去度假。不過……”譚溪淡淡地一笑,笑聲中有幾分淒楚、幾分甜蜜。“女兒終究是媽媽的小棉襖,越長大母女越親近。你媽媽要是有什麽秘密,肯定第一個向我吐露。總理勸我們留在國內後,你姥爺和我都發了瘋似地工作,完全沒有時間照顧你舅舅。你母親又當姐姐又當媽,至今我都覺得內疚。”

“姥姥……”同躍偷聽過父母的談話,知道媽媽到江西後給姥姥姥爺寫過一封信。他想為母親澄清,但潛意識裏始終回避與媽媽有關的話題。現在同躍鼓起勇氣把斷了聯係的原委講出來。“媽媽去江西不久給你們寫過信,可能……”

“肯定是丟失了,這種情況時有發生。我是最了解你媽媽的人。”

聽了姥姥的話,同躍收緊的心放鬆了一些,很快又回到不安,又有了新的理由責備自己。如果媽媽還活著,七二年姥爺訪美後,媽媽肯定會和她爺爺通信,老人臨死前一定能見到心愛的孫女。

“媽媽來中國後還見過她爺爺奶奶嗎?”

“見過一次,那是1950年新年,在維也納……”譚溪給同躍講述三代人最後那次團聚。

“要是媽媽還在,也許有機會再見到爺……”

譚溪打斷同躍:“很多事情是個人無法左右的,更不用說一個少年,一個小孩。同躍……”她轉過臉慈愛地望著外孫:“你是不是因為媽媽意外受傷一直心裏糾結?”

“我……有一點。”同躍慌亂起來,不敢正視姥姥“現……現在好多了。”

大型座鍾敲響了晚上九點半,同躍像得到救命稻草,馬上逃避這個話題:“春生補習班快完了吧?”

“快了,大概一刻鍾後就會回來。”

“姥爺晚上又要很晚回家?”

“可能十二點左右,這是常事。”

“這麽多國家大事,你們也要注意身體。”

“你放心。姥姥心裏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更重要的事情?”

譚溪滿懷深情地說:“同躍,我們雖然在一起生活得時間不長,但相信我,姥姥會像媽媽一樣愛護你。任何時候隻要你需要,我會立刻出現在你的身邊。其它的事,包括姥爺的那些活動我都不是非去不可。”

“謝謝姥姥。”同躍的話帶著哽咽。

這些天譚溪有意創造各種機會與外孫親近、交談,同躍猜想她刻意推掉了一些社會活動。老人從不主動或直接提起有關同躍媽媽的話題,但隻要同躍不忌諱,譚溪就會試圖將談話深入直至同躍不想往下說。同躍十分感激姥姥的良苦用心,如果向親人傾述自己的心理問題,姥姥肯定是最合適的人。 

同躍回國後,柳青每天都回家,除了醫院值班。晚上,同躍一人躺在床上,輾轉不安,久久不能入睡。大腦中一會兒想象媽媽小時候演奏《藍色多瑙河》,一會兒又浮現中學媽媽在批鬥會上摔倒台下;畫麵轉換到維也納新年音樂會;又切換到癱瘓的母親在輪椅上艱難度日。

半夜,同躍被噩夢驚醒,身上冒汗。還是少年時的那個夢,上一次做這樣的夢是在父親死後的那幾天,時隔十一年

他不敢再睡,穿好衣服,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剛要開門時,同躍想起這可不是當年一個人的小屋,半夜裏一舉一動不知要驚動多少人。他回到床上,一會兒看看電視,一會兒又看看書,或者坐在床沿發呆。

“媽媽!媽媽!”同躍夢中驚叫吵醒了家裏其他三個成員。宋思彥和譚溪走出臥室,春生也來到同躍的房門外。他要敲哥哥的門,被姥姥製止住。三人待了一會,沒有聽到裏麵有什麽動靜。譚溪讓丈夫和春生回去睡覺,她自己搬了個小凳在同躍門口坐了好長一陣。

次日早上家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同躍麵帶倦色,表情有些呆板。他本人也覺察到異常,十分擔心姥姥姥爺他們知道自己夜裏噩夢呼叫。早飯後譚溪仍然待在家裏,她本來要陪同宋思彥去會見外賓。春生還有幾天就要高考,也不回房間複習。

同躍坐在大廳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翻看報紙。他注意到姥姥和春生眼神不時地掃向他,有時故意找點話茬。

譚溪一手拿著藥片,另一手端了一杯水向春生走來。

以往一見姥姥給他送藥,春生會立刻快步迎上,接過藥後連聲謝謝。此刻他卻躺到旁邊的搖椅上,翹起二郎腿看雜誌,姥姥走到他身邊也不起身。

太不像話了!同躍實在看不下去,厲聲提醒他:“春生!”

譚溪先是愕然一怔,很快發現春生對他眨了一下眼睛。老太太何等精明,不僅寫過很多劇本,還在好幾部電影裏客串演員。她立刻進入角色,漫不經心地將托著藥片的手伸到春生嘴邊。

春生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姥姥:“這藥沒搞錯吧?”

趁春生開口說話,姥姥一把將藥片填入他的口中:“你就湊合著吃吧,沒看我正忙著。”

春生張開嘴似乎還想說什麽,姥姥又趁機將水杯往他口中一倒。春生吞了一大口,趕緊用手扶著水杯,誇張地表演被水嗆著了、咳嗽喘氣。

同躍忍不住笑出了聲,少年時在柳青家她母親給她父親喂藥的那一幕活生生地再現。

看到哥哥被逗笑了,春生十分得意:“哥,看到姥姥是怎麽疼我,怎麽寵我的。你可得學著點,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

譚溪在春生頭上敲了一下:“還要怎麽寵,再寵明兒讓你哥送你上幼兒園去。”

大家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同躍的表情也自然多了。他打心裏感激這個弟弟,要不是怕耽誤他複習高考,和他打打鬧鬧,聽他神侃,心裏的負擔一定不會這麽重。

晚飯後,春生坐在大廳沙發上看電視,用遙控器搜尋想看的頻道。屏幕裏出現了樣板戲《沙家浜》的鏡頭,他興奮地把同躍叫過來:“哥,你快來看,你以前是不是也唱《沙家浜》?”

同躍看到電視裏的畫麵,臉色刷地變得蒼白。譚溪和柳青聽到春生說“沙家浜”三字立刻警覺起來,目光投向了同躍。

同躍覺得肚子裏在蠕動翻騰,惡心難受。不好了!他飛快地衝上樓,衝進臥室,衝進裏麵的洗手間,對著抽水馬桶嘔吐。

春生見同躍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起身欲隨哥哥上樓。柳青一把拽住他,譚溪示意他們別動,自己走上樓去。

同躍吐得翻江倒海,不斷拉動水箱。後來膽汁都吐出來了,隨後是幹嘔,再沒有東西可以吐了。

譚溪走到同躍身邊,憐愛地撫摸同躍的腦袋:“孩子,有什麽委屈別憋著,告訴姥姥。”

同躍抬起頭,欲言又止,嘴唇不住地抽搐。

看到外孫痛苦扭曲的表情,譚溪俯下身,動情地用雙手輕輕捧起外孫的臉龐:“躍兒,我是媽媽的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你的人。”

躍兒!多麽親切的聲音,伴隨他整個幼年,隻有媽媽才會這樣稱呼他。眼前這位慈祥的老人也這麽稱呼自己,因為她是媽媽的媽媽。同躍一直認為這個世界上媽媽最偉大,現在他突然明白還以一個女人比媽媽還要偉大,因為她是媽媽的媽媽。

同躍雙膝跪地,一把抱住姥姥的雙腿,嚎啕大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聽媽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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