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見博客【尾頁】：第一章（1）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0753/all.html
第十四章：絕處逢生（5）
兩天後譚溪真的拿幾張表格讓春生填寫，他才相信不是鬧著玩的。春生小心翼翼地問：“那以後我和我哥……”
“你哥哥和你就沒有關係了，一刀兩斷。”
“啊，我不能再見我哥了？”春生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都收養到我們家了，當然不能。”
春生恐懼之餘看到老太太嘲弄他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以為你哥哥把你賣了，你能賣幾個錢？”
是啊，自己這個隻會流水一樣花錢的廢物，丟到垃圾堆裏都沒人要。
譚溪親切地說：“以後你哥哥也和我們是一家人了，來北京時就住在家裏，住在一塊。”
“我哥也叫你們姥姥姥爺，對不？”
“當然，不過大人嘛，可能一時不習慣。”
“他敢！姥姥你放心，我讓他叫他不敢不叫，我哥什麽都依我。”
宋瑞華讓同躍去他家，有兩個法律文件要他簽字。一路上同躍又有點不安，一定是很重要的文件，不然大哥在電話裏就會告訴他。見宋瑞華夫婦精神爽朗、非常熱情，同躍知道肯定沒有壞消息。
宋瑞華打開一個文件夾，取出裏麵的表格對同躍說：“最近公司總結了這幾年的藥物開發研究項目，我發現前幾年我們賣給輝瑞公司的一個產品對治療和預防血鉀升高導致的心律失常有特效。昨天我和輝瑞的項目負責人見了麵，他們正在做二期臨床，目前為止的反饋結果很滿意。他們同意讓春生作為一個特殊的實驗對象，你在這張表格上簽字同意後他們就可以免費提供藥品。”
臨床試用階段花費巨大，風險高，如果獲得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的批準，公司股票將大漲，否則大跌。比較小的藥廠隻能做藥物開發的前期工作，將經過實驗室和動物實驗證實很有前景的化合物或技術專利轉讓給大藥廠。中型藥廠可能雙管齊下，既獨立開發一兩個拳頭產品，也與大藥廠合作。
同躍極力掩飾內心的狂喜和激動，高血鉀誘發的致命心律失常幾次將春生推到地獄邊緣，它像魔咒一樣緊緊纏繞同躍的心。如能控製致命的心律失常，就不需要每日血液透析。這樣一來不僅節省大量的醫療費用，春生還有希望出院，過接近正常人的生活。弟弟還有可能繼續上學，甚至有望等到下一次腎移植手術。
同躍二話不說，抓過表格迅速簽上自己的名字，唯恐簽晚了藥廠因為他的猶豫而改變主意。
宋瑞華說：“如果治療進展順利，春生有望治療一段時間後出院。不過……”
糟糕! 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同躍頓覺喜去悲來。本來最大的期望是春生還能夠拖過一陣，或許還能見上一麵。春生的醫療開銷同躍根本不敢去想，那是天文數字。出院後怎麽辦？不能回南城，縣醫院沒有條件做血透。隻能去南昌，那就意味著我必須退學，回附屬醫院工作。
宋瑞華繼續說：“他的情況不適合回去。”
“對，我們縣沒有這個條件，隻能去南昌。”
“去南昌？誰照看他？” 宋瑞華對這個回答有點意外，顯然他是指不能回江西。
“我回去，回附屬醫院。”
“你還在念博士學位呢。”
“我退學，不念了。”同躍此刻已打定主意，今後關鍵問題是錢。估計宋院長一家會繼續資助他們，即使沒有他們的幫助，自己存下的錢也足夠用好一陣。既然不打算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學習和試驗都不重要了，回國之前這段時間再去打點工。
“不行。” 宋瑞華搖頭，“環孢素問世後，器官移植可望有較大的發展，特別需要這方麵的人才，你決不能退學。”
“可我沒有別的選擇。”
“春生試用的輝瑞抗心律失常藥物需要定期做很多檢查，包括血藥濃度。估計江西還沒有這類設備。”
“這個，我……”問題接踵而來，同躍的腦袋都要炸了。不回江西去哪兒？留在北京？他又沒有北京戶口，誰管他？宋院長為春生花了那麽多的錢，總不可能出院後還…… 一連串的問題，他回答不了的問題，他無力解決的問題。
宋瑞華問道：“春生現在還不到十八歲，對嗎？”
“明年一月九號滿十八。”真快，十年過去了，當年買他的時候是那麽小的一個男孩，可以隨手扔到天空，可以輕易地擱在的脖子上。那是一個活蹦亂跳、比小狗還歡快的一個小孩。
宋瑞華拿出第二份文件“我父母打算收養春生，做他們的外孫，讓他在北京上學。”
“收養！？”
同躍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恐慌，接著是內疚和心虛。這兩年為了贏得對春生的同情和關照，同躍一有機會就誇耀這個弟弟：多麽懂事、多麽聽話、多麽聰明，自己都覺得肉麻、臉皮厚。現在好了，牛皮馬上就要破了。同躍隻要眨一下眼皮就能數出弟弟最少十個毛病，這個農村野慣了的孩子怎麽能適合那麽尊貴的家庭。
春生第一次手術住院時，同躍曾找到一個借口去老院長家裏拜訪致謝。距協和醫院十來分鍾的步行，繁鬧的東單突然連接一條幽靜的胡同。走了很長一段才看見大門。往大門內一看，同躍驚呆了，沒料到北京市中心竟有如此仙境似的園林。他瞅瞅自己的衣著，覺得太不般配、太不莊重。
傳達室的老人問：“同誌，請問您找誰？”
“沒有……沒有，隨便看看。”同躍落荒而逃。
同躍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個非常不稱職的家長，隻會一味地遷就弟弟。小時候春生不聽話時還能夠想些獎勵的辦法、搞點物質刺激，後來這些也不靈了。同躍隻好選擇春生心情好的時候對他進行批評教育。如果春生不樂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苦口相勸。弟弟要是勸惱了，一瞪眼、一聲吼，同躍就徹底完蛋了，妥協退讓之快自己都覺得窩囊。
家長無能，孩子卻很有出息。春生獨立生活能力超強，什麽事都有主見，省去了他多少麻煩。要不是中國家長望子成龍的通病，同躍不需要操多少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十分感激這個弟弟。
宋瑞華見同躍遲疑，和藹地對他說：“你有什麽疑慮盡管說。”
“我……我怕。春生在農村長大，沒有規矩。”
“姥姥說春生很聰明、很懂事，你放心，他很快就會適應的。”
“可是他這種病，要給伯父伯母添多大的麻煩呀。”
“不會的，其實姥姥姥爺都很喜歡他。家務事有人管，不會添麻煩。有一個孩子在身邊，老人反而會覺得熱鬧、不寂寞、不孤單。”
除了感激和擔憂自己又能做什麽？還有比這更好的選擇嗎？自己不僅沒有能力甚至沒有資格為春生的未來做出安排。
同躍簽字後宋瑞華說：“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不用總是這麽客氣，有空常過來，到北京就到家裏落腳，慢慢就會習慣的。”
同躍頻頻點頭：“一定，一定。”
同躍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給春生寫信，他想好了，信分兩部分，首先對春生談到姥姥姥爺的恩情……等等，同躍這時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輩分有點亂。他稱呼宋瑞華夫妻為大哥和嫂子，稱宋院長老伴為伯母，畢竟誰都希望別人覺得他年輕，宋瑞華的確看上去不比他大多少。他這麽稱呼，當然也讓弟弟這麽照辦。
今天在大哥家滿腦子的震驚、喜悅、激動和感恩，沒有特別注意這種稱呼變化，更沒有體會到宋瑞華拉近乎的良苦用心。可是為什麽讓春生做外孫而不是孫子呢？難道在北方姥姥比奶奶更疼第三代？同躍頭都大了，想不明白。不管了，自己還是按以前那樣稱呼。當然給春生寫信，按習慣自己要降低到他的輩分。
對宋院長一家人的大恩大德，同躍的感激之情和讚美頌揚不亞於文革時對待心中的紅太陽，他讓春生時刻不忘他的救命恩人。接下去他列舉春生種種缺點、毛病，讓他到姥姥家後要怎樣注意，怎樣改正。越寫越多，有點恨鐵不成鋼。信寫完後同躍自己也覺得太羅嗦了，弟弟哪裏消化得了，不得不做些壓縮修改。為了信不至於丟失，次日上午去郵局用掛號寄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