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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捧起你的臉》第十四章:絕處逢生(3)

(2016-05-22 01:01:54)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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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絕處逢生(3)

支票上的金額是九萬美元,相當於同躍五年全額博士生獎學金的總和。

“我去一下洗手間。”同躍找了個借口掩飾自己,慌張離去。

衝進洗手間,關上門,同躍淚水奔湧而出。他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麵對這湧泉之恩何以為報?就讓我做牛做馬來報答你們吧,我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恩惠。

同躍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幸運,每到人生最絕望的關頭總有貴人相助。他想起春生手術後那驚心動魄的搶救過程,宋院長傾注了何等的感情、何等的愛心、何等的努力、何等的智慧才把春生從鬼門關硬生生地奪了回來。春生有救、有希望,他一定還有可能見到弟弟。

撲通一聲,同躍雙膝跪地。感謝蒼天,感謝大地,感謝所有的神靈。自幼在無神論的熏陶下成長,他並不相信任何宗教。但現在他要感謝所有人群的上帝,管他是有神論還是無神論。我發誓每天早敬晚敬,念經頌佛,周末去教堂懺悔,唱聖歌、唱《東方紅》。感謝真主活佛,感謝摩門基督,感謝馬恩列斯……

好不容易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同躍回到客廳。他知道不拿點錢過不了關,於是反複說明自己有不少存款,每月的花費很少。同躍建議最多給他一萬美元,如有急需會隨時請他們幫助。

“同躍,我們華人都講究吉利,好事成雙。” 文夢珊做了個折衷,她對丈夫說:“瑞華,我們就先給同躍兩萬美元吧。”

自從確信女兒已故,宋思彥對女兒的最後一絲不滿都隨風飄去,留下的隻有溫馨的回憶和無盡的思念。他將對女兒的感情毫無保留地轉向對同躍和春生的關愛。從兒子那兒得知同躍又出去打工,宋思彥心疼不已。他與老伴商量,建議收養春生,這樣不光使同躍與家裏更親近一步,也讓他感覺在法律上已經沒有義務承擔春生的各種開銷。

老兩口對同躍的感覺是同樣的,不僅是血緣至親,長得又像女兒,同躍還有他們這一輩人最喜歡的品德:忠厚老實、堅強善良,重情重義,而且學業優秀。

譚溪不像宋思彥那樣從小嬌縱女兒,卻對女兒的人品很有自信。雖然能夠理解丈夫因為愛女沒有預兆的結婚出走而憤怒失望,她始終認為其中必有可以理解的隱情。

同躍說他的母親不讓他去查詢祖輩親人,這讓譚溪心寒。他們都是在美國受教育多年,西方文化在思維方式中留下深深的烙印。你有什麽權利剝奪一個成年孩子自己的選擇?
 
與春生的最初幾次見麵讓譚溪大為失望,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期望太高。她是個文學工作者,像春生這樣貧困疾病纏身的孤兒在文學作品中都是寄以同情的正麵描寫,國外作品也不例外。丈夫和同躍誇耀,加深了對這個聰明懂事孩子的好印象。更加直接的證據來自與春生的通信交流,那篇獲獎作文讓她尤為感動。

譚溪來醫院看望春生,第一印象是這個看上去比他實際年齡小的孩子,眼睛卻很大,轉動極快,耳朵也時刻警惕著豎起,正所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譚溪敏銳的觀察證實了第一麵的印象:春生對別人的態度和表情因人而異,能根據此人的身份地位和對他的重要性分出三六九等。春生對待譚溪就像見到上帝一樣,過分的謙卑和恭維讓人覺得虛假和做作。他對經管大夫和上級大夫也是堆滿笑臉,見麵總要問好、離開不忘感謝。然而對把他當作教學對象的醫學生和護校學生,春生一臉的冷漠或者不耐煩。譚溪第三次來病房看春生時,竟然看到他在向一個實習護士大發脾氣。

小小年紀就這麽勢利,長大了還不知怎樣。經曆了這麽多的政治運動,譚溪對於勢利小人深惡痛絕。

在丈夫提出收養春生時,譚溪心裏很抵觸。收留這麽大的孩子在家,如果品行不正,不光不能感受到親情,還會徒添煩惱,甚至捅出漏子。照看春生不一定非得收養,如果將來春生能夠出院,憑著家裏的經濟條件,租房請人專門照顧他也不成問題。

譚溪對丈夫說她已經和兒子商量好了辦法,不讓同躍打工。春生需要每天血液透析,短期內出不了院,收養之事不著急。收養大齡孩子最好有感情基礎,不然雙方都可能不適應。她打算經常去看春生,增進彼此了解和感情。

春生極怕見老太太,怕她皺起眉頭,怕她刀子一樣銳利和洞察一切的眼神。但是春生更怕老太太不來看他,放棄他。他整天苦思冥想尋求投其所好辦法,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

他和譚溪都喜歡文學,提起這方麵的話題,老太太立刻變成了文學百科全書。春生極力記住老人說的每一個話題,等她走後努力回憶,並且針對性地讀書做筆記。趁杜子騰來看他,請他幫忙買了很多相關書籍。隻要老太太重複以前說過的話題,春生就能夠侃侃而談。老太太是著名的電影文學劇本作家,春生就請教她,並開始嚐試將他的作文改寫成電影劇本。這些都讓譚溪產生好感,非常讚賞。

另一個重大發現是老太太喜歡聽他講同躍,這可是春生取之不盡的取悅老太太的交談材料。如同當年他聽同躍講《西遊記》,老太太聽他講有關同躍的故事永遠是興致勃勃的,無論多長都沒有個夠,全神貫注,有時眼眶裏還閃動著淚花。

這天譚溪來看望春生,聽他回憶哥倆如何省吃儉用,譚溪心疼地說:“你們的生活太苦了。”

“我不苦,都快活死了。我哥苦,他又上學又要打工。”

“就算打點工,也養不活兩個人呀。”

“我在班上算條件好的,我們一個月夥食隻要交六塊錢。”

譚溪很吃驚:“才六塊錢,能吃飽飯嗎?”

“能吃飽,我們自己種菜,花不了多少錢。”回想起那些快樂的時光,春生臉上露出陽光的笑容。“後來同躍哥參加工作,我就成了班上的小財主。”

譚溪被他的樂觀和滿足感染了,有點嘲弄地說:“小財主?就你這六塊錢的小財主?”

春生知道自己太卑微,沒見過世麵,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們把家裏值點錢的東西都賣了,同躍哥叫我不要太省錢,萬一不行他的手表還可以賣一百塊錢。可我知道他最舍不得賣那塊手表,因為是媽媽留給他的。”

“你見過媽媽?”聽春生直呼媽媽,譚溪臉上一絲驚訝的表情過後,是親熱的微笑。

“沒有。但是我見過爸爸,還見過媽媽的相片。我經常去爸爸媽媽的墓地,墓碑上麵就有媽媽的相片,媽媽好漂亮。同躍哥說媽媽是世界上最美麗、最善良的人。”春生說爸爸媽媽時就像說自己父母一樣親切自然。

“你經常去墓地?”

“每年清明節我都去給爸爸媽媽掃墓。”

“和你哥哥一起?”

“我哥忙,清明回不來,就我一人去。別的時候如果我哥回鄉,我就和哥哥一起去。我哥說,媽媽最喜歡杜鵑花,每次我都去摘好多好多的杜鵑花,放到爸爸媽媽的墓碑前。”

“好孩子,真是懂事的孩子。”譚溪輕聲誇獎春生,眼中噙著淚水。

那天譚溪離開病房時一改以往淡漠或客氣的神色,眼裏充滿憐惜和溫情:“小財主,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這是伯母第一次和他開玩笑,春生胸中的烏雲散去,小鳥在心裏歡唱。男孩子樂傻了,晚上躲在被子裏反複回味,偷偷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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