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見博客【尾頁】:第一章(1)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70753/all.html
第十章:血肉情深(7)
備皮回到病房後春生一直氣不順,幹什麽都別扭。同躍苦口婆心,百般哄勸。下午血透完回到病房,春生又躺在床上生悶氣。
“春生,春生,” 同躍一手拿著臉盆,裏麵放有毛巾肥皂和幹淨的病號衣,一手輕輕推躺在床上背對他的春生。“再不去洗,人就多了,沒位子。”
春生厭煩地伸出一手,甩開同躍的手:“我就不去!”
“那怎麽行,不洗幹淨,刀口會發炎的。”
春生騰的一下坐起,衝同躍吼道:“就讓它發炎,讓它爛掉!”
“你小聲點!”
護士長路過病房,聽到裏麵的動靜,探頭向裏張望。
春生頓時哆嗦了一下,眼皮下垂,頭往脖子裏縮。
同躍捕捉到春生的瞬息變化,立刻轉過頭,看到護士長離去的背影。他略加思索悟出些端倪,隨即也走出了病房。
兩分鍾後同躍回到病房,對春生說:“護士長說肚子一定要洗幹淨,她讓你抹兩遍肥皂。”
奇跡出現了,春生不可思議地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小綿羊,一聲不吭,端起臉盆,乖乖地走出病房。
同躍發現了春生的軟肋,隻要打著護士長的旗號,春生立馬變得像小學一年級的新生一樣聽話。和狼來了的故事不同,放羊娃第三次喊“狼來了”就不靈了,沒有人相信。而護士長對春生的威懾力,無論多少次效果都不會減弱。
術前那個晚上護士常規給病人安眠鎮靜藥,幫助克服他們因為害怕手術而失眠。春生一肚子的無名火在哥哥身上得到了宣泄,折騰夠了也折騰累了,最該他恐懼的手術卻忘到爪哇國去了。春生安眠藥也沒有用就呼呼大睡,次日醒來精神抖擻地進了手術室。
臧主任先為同躍施行腎摘除手術,切口選擇左側腰部。腎髒的位置很深,先後需要切開皮膚、皮下脂肪、三層腰部肌肉,然後剪開腎筋膜,鮮紅的腎髒才能暴露出來。接下來最為關鍵,小心分離出腎髒的動脈、靜脈和輸尿管,分別用血管鉗將它們夾住、切斷,腎髒便被摘除。
在腎動脈夾閉後,存留在腎髒裏麵的血液失去氧氣來源,紅色的腎髒很快變成暗紫色。切下的腎髒放在彎盤裏麵轉移給另外一組醫生。他們在無菌台上鬆開血管鉗,找到腎髒動脈的斷段,插入導管,將低溫腎細胞保護液緩緩灌注進去。清亮的保護液經過腎組織後從腎靜脈斷段流出來,腎髒的顏色又從暗紫色漸漸變成了蒼白色。低溫下的腎細胞新陳代謝極低,可以在無血液供應的情況下保存十多個小時不受大的影響。當然如果條件允許,還是應該盡快移植。
切下同躍的腎髒後,臧主任下了手術台,由助手去縫合關閉傷口。他去隔壁手術室,擔任春生手術的主刀。
臧主任一進入春生的手術室就對麻醉師說:“老謝,可以麻醉了。”接著更換手套和手術衣。
同躍的手術是在硬膜外麻醉下進行的,隻是支配相應的手術區域的脊神經根被麻藥封閉,手術中他是清醒的。春生的手術選擇全麻,因為他常發作心律失常,一旦出現危機情況,全麻下便於控製呼吸、進行搶救。
兩個助手已經換好了手術衣站在手術台旁。春生瞪著雙眼,眼球不停地轉動,既好奇又害怕。
因為是院長重視的病人,麻醉科謝主任親自上陣,招來幾個學生觀看,謝主任不時給他們講解。
“現在開始誘導麻醉,我讓病人從一數到十,他會一聲比一聲更弱,最後失去意識……”謝主任往靜脈輸液小滴壺中注入誘導麻醉劑後拍拍春生的頭說:“閉上眼睛,開始數數。”
“一、二、三……”
謝主任萬萬沒有想到,不像他剛剛對同學們所說的“一聲比一聲更弱”,春生將“一”說得很輕,然後一聲比一聲更響亮。不知道少年是擔心麻醉效果還是有意挑戰麻醉師的理論。
臧主任打趣地說:“老謝啊,沒用錯藥吧?”
學生們也用懷疑、不信任的目光投向他們的老師。
在手術帽緣和口罩上緣之間的長長裂隙中,大家看見謝主任緊鎖眉頭,雙眼狠狠地瞪著眼皮下麵這個不安分的男孩。
春生數到“六”時,明顯力不從心,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慢,數完“九”後就沒聲了。
“這小家夥!” 謝主任恨得牙癢癢的,衝著已經沒有意識的春生說“有本事你再牛呀。”
臧主任樂了:“老謝,看來你們麻醉教科書需要改改了。”
春生的切口在右側髂窩,這個位置比較淺,不需要切斷肌肉。更重要的是這部位便於術後觀察:腎髒的觸診、體積變化的估計和活組織檢查等均比較方便。一旦出現並發症,再手術亦較容易。
臧主任分離出需要連接的動靜脈,助手將托著腎髒的彎盤傳到臧主任的手邊。臧主任從彎盤裏取出同躍身上切下的腎髒,放入髂窩,熟練地將移植腎的動靜脈與春生的動靜脈吻合相接。
“ 開放靜脈。” 臧主任發出指令。
第一助手鬆開夾住靜脈的血管鉗,供腎靜脈與春生的靜脈隨即開通。
“開放動脈。”
助手鬆開夾住動脈的血管鉗,春生的血液湧進哥哥給他的腎髒,蒼白的器官頓時變得鮮紅。
這一順序不能搞反。動脈壓力超過靜脈壓力很多倍,血液進入毛細血管後,猶如海警船高壓水槍射出的水,壓力立刻釋放。如果先開放動脈,進入移植腎的血液不能及時從靜脈流出,腎內各部位壓力急劇增高,導致腎組織損害和出血。
所有的人都屏息靜氣,注視著、期待著。
因為受到機體的溫暖和血液的灌溉,剛剛還沒有生機,鬆軟枯癟的供腎輸尿管仿佛不再甘心寂寞,要與同伴動脈靜脈爭寵。它開始緩緩地扭動細軟的身姿,鼓起幹癟的管腔。一股略帶渾濁的液體從它的斷段流出,伴隨著清涼透明的液體,一滴接一滴,涓涓流淌。
這是代表生命的源泉。
兩個助手同時歡呼:“有尿了!”
同躍手術的第一助手是張銳強主治醫師,他是我國南極考察隊的隨隊醫生,不久前從南極回來。
1984年11月19日,中國第一支南極考察隊從上海乘“向陽紅10號”出發,赴南極洲和南太平洋進行綜合性科學考察。考察隊以極大的工作熱忱,在短短的時間內建立了中國第一個南極考察站——長城站。中國成為第十八個在南極洲建立科學考察站的國家。
本來腎切除這類中型手術應該由張大夫主刀,因為同躍托了關係,張大夫降為助手。作為同行,同躍明白這種情況下,降格的醫生心裏多少感覺不舒服。
手術一結束,同躍十分過意不去地說:“張大夫,謝謝您,實在對不起......”
“咱們都是泌尿外科醫師,不用見外。”張大夫立刻理解了同躍的不安,爽快地說。不光如此,張大夫還坐在手術台旁與他聊天,問了些他美國學習的情況,然後告訴他一個驚天喜訊:宋院長已經為春生購買了王牌抗排斥藥物環孢素A,以後春生所有的藥物老院長都包了。
“宋院長......” 同躍感動得流出了熱淚。
同躍不知道這是宋思彥和臧主任、張大夫商量後精心安排的。為了不讓春生疑心,他提出每天去看望春生包括術後當天。告訴同躍使用環孢素不僅能讓他安心,也會使他感動、激動,從而轉移注意力減少術後的疼痛。這一招很靈,同躍整天沉浸在對宋思彥大恩大德的感激興奮之中,常常忘記了刀口的疼痛。
張大夫還幾次到隔壁手術室了解春生手術進展並告訴同躍,直到移植腎髒有尿了才讓手術室護士將他推回病房。同躍沒想到春生的手術這麽快、這麽成功,佩服臧主任不愧為全國一流的泌尿外科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