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見博客【尾頁】: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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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血肉情深(4)
手術前一天早晨,發藥的護士對春生說:“今天就待在病房,不準隨便走動,有好多術前準備。”
“要做什麽準備?”
“多著呢!要備皮、打針、抽血、做皮試,下午做血透,晚上還要灌腸...... ”
同躍來病房後,春生就這些似懂非懂的名詞問個不停。
為了不讓春生起疑心,同躍總是盡量不和他討論有關治療,或者避免關鍵性的議題,有意把話題轉到一般性問題。其實同躍的擔心是多餘的,春生對他是百分之百地信賴,說什麽都相信。春生絲毫不懷疑哥哥為治他的病會比自己得病還要上心,他隻不過是對明天的手術以及術前術後要經曆的一大堆事情好奇或者害怕。
“你說隻換一個腎,哪兒來的腎髒啊?”
“好多種途徑呢,你別管了,醫院會安排的。”
“左邊還是右邊?刀口有多長?要縫多少針?”
“可能十多針吧。外科醫生從來都不會去數有多少針,因為這並不重要,縫得密一點,針就多一點唄。”
“早上護士說要備皮,那是幹什麽?疼嗎?”
“不疼,一點都不疼。就是把刀口周圍的毛發刮掉。”
春生以為自己的刀口在腰部,他撩起上衣,露出一側腰部:“我這裏皮膚光光的,汗毛也要刮嗎?看都看不清。”
“你的刀口不在腰上,在右下腹。”同躍隨手在春生右下腹比劃了一下。
“啊?安在肚子裏呀!”
“準確的說在肚子下麵,在髂窩,那裏接血管比較容易。”
肚子下方!太可怕了。春生不懂什麽是髂窩,但肚子下方是什麽部位隻需顧名思義。少年皺眉頭、眨眼睛,表情怪怪的,想問又不好意思。好一陣春生伸出一指頭指向兩腿根:“下……下麵的毛也要刮掉嗎?”
“嗯。”同躍點點頭。
接下的問題是春生最擔心的:“那誰......誰刮呀?”
“可能是護士吧。”
“女的?我不要!”噩耗傳來,春生頓時驚呼。
八十年代初,中國社會對性的思想禁錮隻是在大城市有明顯鬆動,貧困山區依然是男女授受不親。要是有同學知道護士給他在那個地方刮毛,還讓不讓人活了。
同躍說:“也不一定,在我們醫院護士都請實習醫生幫忙。”
“那你去給我說好,要不是男的,我就堅決不刮。”
“不同醫院的規矩可能不同,哪能由著你的性子。”
“不!不!不!堅決不要護士!要不我就不做手術了。”春生耍賴。
“別說小孩子話,還從來沒聽說因為不願備皮而停手術的。”
“哥,求求你,你去找找他們,讓實習醫生幫忙,求求你,求求你了......”弟弟軟硬兼施。
“說也沒用,這麽大的醫院製度是非常嚴格的。”
春生糾纏同躍從來不曾失手,管他是否樂意,他有的是辦法讓哥哥就範。現在是關係到自己聲敗名裂的危機時刻,豈能善甘罷休。他使出了撒手鐧:“哥,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求你了。要是明天手術出現麻醉意外、心血管意外、大出血、損傷重要......”
“你胡說些什麽!” 同躍打斷他。
按說大夫找病人家屬談話都應該在醫師辦公室,實際隻有重大疑難手術才這麽做,由主刀上級醫師親自和家屬談話。因為談話內容幾乎千篇一律,對於常規中小手術經管下級醫師通常隻是走個形式,在走道護士台匆匆讓家屬簽個字。
春生好動,常在走道走來走去,反複聽到小大夫像念經一樣對不同的家屬重複這些手術風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弟弟的話讓同躍心酸欲泣,他並不擔心明天的手術,他擔心的是手術後抗排斥治療。
1969年瑞士諾華製藥公司的前身山德士公司的科研人員從一種真菌中提煉出環孢素,經過十多年的開發、臨床試驗,終於在1983年上市正式臨床使用。環孢素開啟了器官移植的新紀元,使腎移植的一年存活率從40-50%上升到近90%。
這種國外才用了兩年的昂貴新藥在當時的國內有錢也未必能用上,隻有個別大醫院少量進口。按同躍的經濟條件,別說環孢素,其他稍貴一點的藥物也無力承受。加上春生心髒傳導係統特殊的問題,哪怕輕度的排斥反應,影響腎功能導致血鉀增高,都可能置他於死地。
同躍悲傷而又明確的認識到,隻要他移植給春生的腎髒沒能存活,就宣告了弟弟的死刑。春生生存一年的概率低於40%,他無法想象沒有春生的日子。
同躍去找護士說情了,此刻的他會努力滿足春生提出的任何要求。他本想找杜子騰幫忙,轉念一想放棄了。杜子騰第一年主要上理論課,和病房護士不是太熟,第二年全在臨床但是這三個月輪轉到高幹外賓病房去了。
同躍找到負責為春生備皮的護士,一個新畢業的年輕女孩,說明了來意。護士對同躍的請求有點動心,轉向身邊一個同事投去求助的眼神。那個護士同事警告她:“護士長肯定不讓!”
“怎麽回事?”護士長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年輕新護士嚇得朝同躍連連搖頭。
陰囊的皮膚軟乎乎的,皺褶太多,備皮需要一定的訓練和技巧。讓沒有經驗的實習醫師代勞,常常要麽刮不幹淨,要麽刮得皮膚損傷出血。
在縣醫院實習時,護士讓實習醫師把備皮的活都包了。像同躍這種喜歡外科的人還比較認真,尤其對自己管的病人,畢竟又可以參加手術了,不想幹外科的同學就極不情願幫護士備皮。
有一次護士讓林宇去給二十床備皮,那是田靖管的病人。誰讓他和女生搭伴,讓護士派了差。心情壞,態度也好不了,林宇進了病房,遠遠地指著坐在二十床的老農民說:“你過來!”
“你叫我?”老農不能確定是不是指他。
“就是你,快點。”林宇更加不耐煩,提高了嗓門。
老農顫顫巍巍跟到治療室。
“躺那。”
老農趕緊躺到治療床上。
“把褲子退下。”
老漢哆哆嗦嗦解開褲帶,退下肥大的免襠褲。
林宇看老人那麽老實態度溫和了些,備皮時安慰道:“這麽大年紀了還緊張什麽,一會兒就好了。”
“哦,好,好。”
備完皮老農邊穿褲子邊感歎:“大醫院就是衛生,我孫子做手術連我也要收拾幹淨......”
哐當一聲,林宇手裏的碗盤掉到地下,剃刀、鑷子、刷子、紗布撒了一地。林宇蹲下身,發抖的雙手拾起散落之物,慌亂之下,手指被剃刀拉了一道口子。林宇哪敢聲張,悄悄給自己消毒包紮傷口。他馬上去把老漢孫子找來,這次態度極好,認真負責。林宇生怕老農有意無意說出此事,接下去一個多星期戰戰兢兢,直到病人出院。
縣醫院在老農眼裏是大醫院,和大城市的醫院相比又成了小醫院。很多小醫院沒有條件為病人配備專用病號服。經管醫生天天查房,不會搞錯,別的人就難說了。
實習醫師漸漸變得聰明了,隻要不是他管的病人就躲著責任護士,或者假裝忙著寫病曆,裝憨就是不去,護士隻好自己去備皮。
知道無法麵對春生,同躍選擇了三十六計,溜為上計。他對自己這位小兄弟的德性了如指掌,也就敢折騰我,看你對護士有多大的能耐。
春生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同躍回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床上床下、病房內外來回竄,直到看見那個年輕護士衝他走來。
不出同躍所料,春生順從地隨著護士來到治療室。小護士的頭朝治療床稍稍一斜示意春生:“躺下。”
春生乖乖地躺到治療床上,眼睛盯著門口,期望最後一刻同躍來救駕。
小護士關好門,將嵌在門上的玻璃窗用小窗簾遮住。春生最後一絲希望斷了,一臉任人宰割的無奈。
“現在給你備皮,” 護士來到床前,邊說邊撩起春生的上衣,又解開他的褲帶。“抬起屁股。”
護士將蘸有肥皂水的小軟刷在毛發處反複塗抹,春生的擔心成了事實。少年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維持心中的恐懼,極力不去體驗皮膚傳來的感覺。他回憶養父用雞毛撣子用力抽他屁股,回憶從大樟樹掏鳥窩摔下後腳腕鑽心的疼痛,回憶聽到養母要把他賣給福建木匠.....
“咯,咯..... ”敲門聲響起。
同躍哥來了,春生心頭一喜,但幾乎就在同時,轉喜為惱。我已經失身,現在來有什麽用,還不如不來。他本來還有一點啊Q精神,反正就是護士和我兩個人,隻要死不承認護士為我備皮,無人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