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見 第一章:哥哥弟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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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爸爸媽媽(5)
周六下午肖福通到縣城度周末,一回家就查問兒子是否每日赤腳。第一次見肖福通這樣嚴厲的麵孔,同躍嚇得不敢回答,更增加肖福通的疑慮。
“是不是怕疼了?”
宋芷瑤對同躍教育中最重要的一點是誠實,本來他還想說是媽媽不讓,對於爸爸這個問題卻不敢否認,腦袋耷拉下來。
“你不是要像解放軍一樣勇敢不怕疼嗎?怎麽說話不算數了?”
見兒子委屈的淚水快要湧出來,肖福通氣不打一處來:“沒出息,男孩不能輕易掉眼淚。”
宋芷瑤聽不下去了,從廚房出來:“你怎麽這樣對待一個四歲的小孩,是我不讓他光腳的。”
“為什麽?”
“他的腳割破了,好多口子。”
“多大的口子?出血了嗎?哪個孩子開始的時候不會有點傷痛。”
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執,聲音越來越高。此後的一年裏類似的爭吵不斷,每次都是肖福通占了上風,因為他能說善辯,宋芷瑤又很有涵養、不願意鄰居和兒子聽到他們吵架。
肖福通對同躍的要求不斷增多,比如早上六點必須起床,起床後去學校田徑場跑步,將每天需要燒火做飯的煤塊、柴火搬到爐灶前等等。宋芷瑤覺得這些對五歲的小孩太苛刻了,又拗不過丈夫,隻能他走後消極對待。肖福通卻很認真,周末必定仔細詢問兒子,若不滿意便斥責同躍,導致夫妻新的爭吵。
又是一個春天,這個周末全家在南嶺村相聚。一年前有關兒子年齡的分歧和爭論再現,肖福通說孩子七歲了,要帶他一起上山砍柴。宋芷瑤說兒子不到六歲,極不樂意,卻也無奈。
第一次進山,同躍開始時很新鮮、很興奮。走了20 多分鍾,累得受不了,肖福通卻不讓休息。接著又來了新的問題,同躍想撒尿,四處觀望始終沒有發現廁所或小便處。終於憋不住了同躍才告訴肖福通:“爸爸,我想上廁所。”
“大山裏有什麽廁所,你是要拉屎還是撒尿?”
“撒尿。”
“這裏沒有人,你就隨便撒。”
見兒子不動,老子以身作則,自己衝著一棵樹撒了一泡尿。
兒子還是不動,肖福通有點火了:“怎麽還不撒?”
“老師說了不能隨地大小便。”不僅保育院老師這樣要求,媽媽也這樣教育他。
“這是農村,沒那些講究,快撒!”
“不!”兒子的倔勁上來了。
“有尿不撒,想憋死自己呀?你撒不撒?”
“不撒!”
肖福通火冒三丈,左手抓住同躍的胳膊,右手在同躍屁股上煽了兩下:“撒不撒?”
同躍的鄰居小夥伴人人都挨過父母打屁股,還經常在一起交流挨打經驗。同躍是第一次體驗挨打的滋味,原來也不過如此。董存瑞、黃繼光的英雄形象似乎浮現在眼前,這位立誌長大要當解放軍的小男孩壯誌淩雲,更加響亮地回答:“就不撒!”
肖福通怒不可遏,有力的雙手拎小雞一樣抓起同躍,按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抽打兒子的屁股,吼叫到:“你撒不撒?”
小男孩的英雄氣概頃刻被打掉。同躍疼得哇哇大哭,抖動著聲音回答:“我撒。”
在肖福通的淫威下,同躍掏出小JJ撒尿。由於身體還在因哭泣和委屈劇烈抖動,尿線忽近忽遠,忽高忽低,像條扭秧歌的彩帶在空中舞動。
聽到外麵有動靜,宋芷瑤猜想父子倆砍柴回家了,趕緊迎出門去。看見兒子精疲力盡的樣子,宋芷瑤心疼地抓過一小竹椅,讓他坐下休息。同躍的確累壞了,媽媽的椅子還沒有放穩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喲!”同躍一接觸椅子,身體立刻觸了電似的彈了起來,雙手捂住屁股,極力忍著沒敢哭出聲。
“躍兒,怎麽了?”宋芷瑤攬過兒子,扒下他的褲子,看到片狀和條狀交錯的傷痕。她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憤怒地衝著丈夫,用氣得發抖的聲音責問:“這……這是你幹的?為什麽?”
同躍的父母從相識到成家這麽多年,對彼此極為不同的童年經曆是非常了解的,甚至充滿了好奇。在過去一年的爭吵中,他們無法說服對方,但也能夠理解為什麽他們對自己孩子的教育這麽大的分歧。畢竟都在北大受過高等教育,宋芷瑤尤其知書達禮,每次都能冷靜下來做出些妥協,不使矛盾惡化。
這次不同了,體罰孩子是宋芷瑤決不能容忍,決不許逾越的底線。然而在肖福通看來,打兒子的屁股是早晚的事,是教育孩子必不可少的手段,用不著大驚小怪。
兩口子大吵了一架,妻子情緒第一次失去了控製,咬牙切齒地對丈夫說:“我是絕對不會和一個野蠻虐待、毆打自己孩子的人生活在一起的。”她拉著兒子,午飯都沒有吃就離開了丈夫,離開了南嶺村。
好幾個星期同躍的父母都沒有見麵、沒有聯係,宋芷瑤越來越不安,無時不在焦慮如何解開這個死結。離婚是她不願意考慮的,夫妻倆感情並不壞,更不用說丈夫為了自己犧牲了一切。妥協也不可能,她的出身和文化背景以及對兒子的深愛決定了她不會從這條底線上退讓。剩下的選擇隻有分居,這在美國並不罕見,她的同學中就有這種情況,但顯然不符合中國的現實情況。
按年齡同躍明年才上小學,但這項規定並不嚴格。考慮到兒子智力超群,宋芷瑤決定讓他早一年上學。目前的夫妻冷戰狀況不是長久之計,兒子上學以前無論如何也要解決。於是她給丈夫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心平氣和地談一次,尋求解決矛盾的辦法。
他們談了很久,雙方都很理智,沒有吵架,但是動了感情。肖福通對妻子說:“我也願意同躍能像你的童年一樣幸福快樂、無憂無慮。可我們的現實情況是運動一個接一個,反右後是人民公社、大躍進,國家經濟困難剛過就開始了四清,去年毛主席又提出‘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你知道在新疆農場勞改期間,短短的兩個多月就有三個同伴倒下了,年輕的生命長眠在荒涼的異鄉。毛主席說過有利的情況可產生於再堅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如果我弱不禁風在新疆就倒下,還會有今天嗎?同躍的未來不知道要經曆多少風風雨雨,溫室裏的花朵怎能經受狂風暴雨的肆虐,然道你願我們的兒子在人生的第一道坎坷就邁不過去嗎?”
宋芷瑤被深深地打動了,她知道自己無法駁倒這些觀點,而且不得不承認由於長期的政治工作經驗和對形勢的持續關注,丈夫判斷是非常深刻、非常有遠見的。透過丈夫的執著,她看到一種崇高,一種精神,一種忘我的奉獻精神。為愛情,丈夫犧牲了理想、前途和事業。現在又因為對兒子的愛和責任,為了兒子的前途和人生,丈夫執意將白臉唱到底,不惜犧牲父子感情。
“我什麽都可以依從你,隻求你答應我…… ” 宋芷瑤哽咽了,哀求丈夫:“以後別再打孩子了,我實在無法接受。你的手那麽重,萬一…… ”
夫妻倆達成了妥協,宋芷瑤答應配合丈夫對兒子的管教,無論多麽苛求;肖福通承諾不打孩子,當然這種承諾不能讓同躍知道,他要保持對兒子的威懾力。
肖福通經常給耿致勤和崔世力寫信,雖然相隔的時間逐漸拉長。耿致勤右手戰傷,握不穩筆,妻子又是文盲,他一般不會寫信。耿致勤的近況都是由崔世力來信轉告,他每年正月都會去天津看望老戰友,給耿致勤拜年,平時也偶而給他家打電話。
1964年夏天肖福通獲悉耿致勤病故,悲痛不已,長時間地發呆。肖福通從來沒有見過親生父親,耿致勤在他心中的位置就像父親一樣。耿叔叔將他帶到天津,一起共同生活了一年,直到他赴朝參戰。幾年後再次見麵時,這位身強如牛的軍人遍體鱗傷,成了二級殘廢。在北大念書時肖福通每個寒暑假都去天津陪伴耿致勤。文革開始,肖福通怕他的右派身份牽連崔世力,告訴他以後如無特殊情況就不再給他寫信,彼此的聯係也就終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