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和章名目錄見 第一章:哥哥弟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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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實習那年(1)
四年理論學習結束,最後一年是臨床實習。七七級學生奔赴全省各地醫院,同躍他們小組分在與湖南相鄰的一個縣醫院,他和杜子騰先輪轉內科。
同躍期待興奮的心情中摻有一些不安,在學校理論考試成績無論多好都是紙上談兵,是騾子是馬現在要拉出來溜溜了。同躍擔心像他這種高材生如果實際工作能力一般,會被人扣上“高分低能” 的帽子。其實他是多慮了,中國的醫生等級太多:見習醫生、實習醫生、住院醫生、主治醫生、副主任醫生、主任醫生、科主任......要想獨當一麵,充分展現自己的臨床技能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
縣醫院沒有高幹病房,但是內科有一個兩張床的病房專供縣領導使用。專用病房現住著縣委組織部秦部長,同躍是經管實習醫生。初進臨床,同躍特別勤快,老往病房跑,觀察病情,解答病人和家屬的問題。秦部長對他印象甚好,還關心他的個人問題。
這天從急診轉來一個腦中風病人,老資格的縣委鄭副書記。因為年紀較大,本屆領導班子調整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提升機會。副書記費了大力氣到地委活動、托關係,不料內線傳來的消息是讓他從主要領導位置退下,轉任政協副主席的閑職。副書記在意外的打擊下突發中風、偏癱失語。
內科主任親自檢查、指導處理病人,指示經管醫生密切觀察。同躍來得最頻繁,他感覺家屬在床邊的談話內容不妥,把他們叫到外麵囑咐道:“病人雖然失語,但可能聽力未受損,還能聽懂你們的話,小心不要再給他不良刺激。”
病人妻子問:“有什麽辦法能幫助他恢複快一些?”
同躍因為自己的問題看過很多精神心理方麵的書,於是建議道:“你麽可以說些安慰的話,比如請秦部長幫助,交談時透露這個方案被否了,地委還沒有做出最後決定。”
秦部長雖然與鄭副書記關係不太好,還是幫了這個忙。這招果然很靈,第二天病人就部分恢複了說話功能,偏癱也有改善。
誰知病人妻子太急切,過了兩天又讓兒子偽造任命書念給病人聽。副書記聞自己如願提升為縣長,興奮地坐了起來,開懷大笑。結果樂極生悲,病人突發腦溢血,昏迷不醒,嗚呼哀哉。
副書記妻子嚎啕大哭後指責同躍的建議導致她丈夫死亡,同躍恐懼萬分,實習不到一個月就出了事,如果弄出個醫療事故,能不能畢業都是問題。幸虧秦部長說了公道話:“不能怪肖醫生,他沒有讓你們偽造文件。是你們不遵醫囑,擅自加大了劑量。”
這個病例給同躍一個深刻的教訓,與病人或家屬談話需要慎重,考慮周全,留有餘地,特別要強調最壞的可能性。
腦中風也稱腦卒中或腦血管意外,其根本原因是腦血管有病,誘因是次要的,避免不了,隻是早晚的事。中風包括腦梗死和腦溢血,兩種情況可發生在同一病人。腦梗死的病人血栓堵塞血管使腦細胞缺血壞死,腦溢血顧名思義就是腦血管破裂出血。中風多來勢凶猛,尤其腦溢血,急診死亡可達三分之一。醫院隻能對症,不能治本,有經驗的醫生接診這類病人都會醜話說在前,住進醫院後病情仍然可能隨時惡化。
很多人一提中風就會想到偏癱,嘴巴歪斜、流口水。其實根據損傷部位不同,什麽症狀都可能出現。神經係統支配或參與機體的所有活動,一旦出現病變,臨床表現千奇百怪。
沒有人不憎惡疼痛,但有幾個人想過如果沒有痛覺保護人體會出現怎樣的後果。在醫學院上神經內科時,老師介紹過一個很恐怖的病例,一個痛覺喪失的小女孩吧自己的舌頭咬得稀巴爛。
同躍在附屬醫院見習時候還看到過一種奇特的病症:有一中年男子,步行時越走越快,而且無法止步。可憐的患者,沒有人幫助時需特別小心。他在病房走道不敢直行,而是成鋸齒狀斜行,撞到牆壁時才能夠在雙手幫助下停步,然後轉過身斜向對麵牆壁起步。
不像同躍早就立誌做外科醫師,杜子騰一直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幹什麽。他一會兒想回撫州做醫生,一會兒又覺得隻要能留在南昌幹什麽都行,後來班上有幾個同學著手複習考研究生,他也一門心思準備考研。臨床專業研究生都要求兩年以上的臨床工作經驗,隻能報考基礎醫學研究生,將來做研究和教學,但肯定會在大城市。
既然將來不做醫生,臨床實習就不重要了,能混就混,複習考試需要大量的時間。杜子騰慶幸沒有在南昌的附屬醫院實習,縣醫院肯定要求不是那麽嚴,其實並不然。
實習醫師最煩寫大病曆,它要求涵蓋病人身體所有係統既往曆史和體格檢查,無論與現在的疾病有否關聯。偷懶的辦法是將那些無關的係統都視為正常,用千遍一律的套話書寫。反正實習醫師的大病曆主要是為學習,實際工作時醫護人員隻看住院醫生的病曆。
上午查完房後是病例討論,帶教曹醫生翻看手上實習生寫的大病曆,口裏還輕輕念到:“神經係統檢查:提睾反射存在,跟腱反射不亢進......”他的目光掃向杜子騰:
“杜子騰,你的提睾反射是怎樣檢查的?”
“用棉棍在病人大腿內側輕輕一劃......”杜子騰回答,根本不用過腦子,這麽簡單的反射他背得滾瓜爛熟。
“然後呢?”
“然後陰囊的提睾肌反射性收縮,睾丸......”杜子騰的話戛然而止,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時他猛然想起這個病人是女性。
幾年後杜子騰考上北京協和醫院研究生,畢業後在北醫三院工作,他無不感慨地說:“當年縣醫院對實習醫生教學遠比協和、北醫要重視,要認真。”
醫院對實習醫生的管理確實很嚴格,教學抓得很緊。有一天曹醫生發現一個年輕病人的心髒有特殊體征,讓同躍盡量將各個科室輪轉的同學都找來一起聽診討論。大家先後將聽診器放在患者的左胸前心髒的位置聽診,然後各自發表意見。
學了四年多,見習、實習,聽診過無數次心髒,要說什麽都聽不出來,麵子上過不去。把大家都招來肯定是疑難少見病,說錯了反而沒關係。都是學生嘛,經驗少,再說這麽多人排隊每人時間很有限。於是聽完後一個個實習生開始瞎猜:
“好像有點雜音。”
“我也聽到收縮期雜音。”
“聽到奔馬律,會不會是心衰?”
“心動過速。”
“可能心律不齊。”
“....... ”
同躍最後一個聽診,還算比較誠實:“聽不清楚,聲音太小。”這個結果對一個實習醫師來說本來是很完美的,可他還想碰碰運氣:“會不會是心包積液?”
病人抿著嘴樂,他不是第一次看實習生出洋相。所有學生的診斷都錯了,這在曹醫生的預料之中,他頗為得意地對同躍說:“你再聽聽病人的右胸。”
聽診器剛剛接觸患者右前胸,同躍就驚呼;“是右位心!”
這個患者是全內髒反位,一種罕見的先天畸形,胸腔和腹腔內的器官左右完全顛倒,即所謂的“鏡中人”。病人的心髒長在右邊,在左胸正常心髒位置聽診當然聲音很弱,或者聽不清楚。通過這個病例,同學們懂得了全麵檢查病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