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的一則爆料

屈指算算，今年是文化大革命55周年，不由得想起當年文鳳來所爆的一則猛料。文鳳來本是南京大學教馬列主義的普通教師，文革初造反受到打壓，就跑去北京告狀。當時江青的中央文革小組剛成立，羽翼未豐，急於網羅造反派。文鳳來曾是軍隊幹部，又是共產黨員，這樣的人很少有造反的，因此與中央文革一拍即合。1966年8月18日，毛澤東第一次接見百萬紅衛兵，文鳳來由中央文革安排，登上天安門城樓，同毛握手並合了影。

消息傳來，南京的造反派為之振奮。幾天後文鳳來返校，在大操場舉行了凱旋式報告會。他詳述蒙恩覲見的每個細節，熱淚盈眶乃至聲淚俱下。不過他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下演說，講著講著便忘乎所以口無遮攔。他說自己看到偉大領袖的牙齒不是白的，而是發黑發綠、如同油漆塗過。筆者是南大學生，在場親耳聽到文的爆料，感覺如同五雷轟頂。報紙上提到毛，必定是“紅光滿麵、神采奕奕、步履矯健”，這樣的光輝形象卻被文的爆料顛覆。多數人的牙齒是白色或微黃色，偶見黃牙者，根本就想不到偉大領袖的牙齒竟是“發黑發綠、如同油漆塗過”。此料爆得如此生猛，上萬與會者無不聽得一愣一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過文鳳來接下來的話，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說握毛主席的手時，感到一股幸福的電流通過全身，是此生的最大幸福。因為自己的手被毛握過，他已經一個星期舍不得洗手洗澡。與會者聽到此言，情緒達到了沸點；百餘人湧到台上，爭先恐後同他握手。這是偉大領袖握過的手啊！文老師能同偉大領袖握手，是他的最大幸福；而同偉大領袖握過的手握一握，也是莫大幸福！現在想來，一名大學教師，隻因為同毛握了握手，竟在盛夏季節一星期不洗手不洗澡，實在愚昧得可以。

大會後，對立派貼大字報指責文鳳來惡毒詆毀偉大領袖。文不甘示弱也貼出大字報，說自己實事求是，毛的牙齒顏色乃親眼所見。不過此事後來不了了之，因為對立派並不敢窮追猛打，否則隻會讓更多民眾知道毛的牙齒顏色，有損偉大領袖的光輝形象。

聽過文的爆料，後來再看到毛的彩色照片，我就心存疑惑：照片上毛的牙齒是白的，而文卻說是發黑發綠，真相究竟如何？直至讀過李誌綏回憶錄，才知道文鳳來的爆料不虛。長期擔任毛保健醫生的李誌綏說，毛幾乎從不刷牙，因此牙齒壞了很多。牙醫建議毛每天刷牙，毛堅持了幾天就放棄了。李誌綏再勸他刷牙，毛不高興地說：“我是湖南農民”。毛一直到死都保持湖南農民的習慣：不刷牙，隻用綠茶水漱口，最後把茶葉嚼碎吃掉。於是到了晚年，毛的牙齒呈黑綠色。至於照片上毛的白牙，乃是攝影師修底片修出來的。

文鳳來蒙恩覲見後，對毛忠心耿耿、為毛文攻武鬥衝鋒陷陣。1968年他到達人生頂點，當上江蘇省革委會常委。豈知一年後風雲突變，毛不需要造反派了。文的利用價值已盡，被打成五一六反革命集團首領，被關、被鬥、被逼到精神失常。絕望中的他用雙手握住裸露的電線，不過這次流過他身體的，不是與毛握手時感受到的幸福電流，而是220伏特交流電。不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是否醒悟到與毛的握手，並非真正的幸福，而是害了他性命的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