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心聲

我多麽期望有一天,我們的民族能夠把自由、民主和人權大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從而以嶄新的麵貌,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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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破天去,也不能對老百姓開槍!(ZT)

(2019-06-05 07:55:50) 下一個

楚梅溪:“說破天去,也不能對老百姓開槍!”

 

這是我的母親,一位新四軍的老戰士,有近70年黨齡的老共產黨員,在六四屠殺時用她質樸的話語表達的抗議。她在其後的歲月裏從沒動搖過這個信念。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剛剛從文革的煉獄中掙脫出來,人心充溢著對改革的希望。國門打開,我飛到了心目中科學研究的天堂—美國,開始了繁忙的研究生生涯。

那時候我們對中國滿懷信心。互相間時常討論的話題是“你覺得我們中國還要多少年可以趕上美國?”最樂觀的答案是“五十年”!的確,那時候我們初出國門的中國學生能在美國大學和當地的學生齊頭並進,說明我們中國人是聰明刻苦的。至於國家體製的差異,既然美國的製度這麽成功,美國又是中國的朋友,中國學習美國成功的經驗,前途一片光明啊!

這個美好的夢在一九八九年的夏天被徹底破滅了。

八九年的春夏之交,我正麵臨博士資格考試 (Comprehension Exam). 考試包括筆試和口試兩部分,通過考試後才能正式進入博士論文的實驗室階段。我和同係的其他幾個中國研究生沒日沒夜每周七天的泡在係裏準備考試。與此同時,北京的大學生反對“官倒”要求民主法治言論自由的大遊行正在如火如荼的發展中。

每天都有很多信息來自美國的主流媒體和中文報紙 – 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報,僑報。這些成了我們吃午飯休息時的主要話題:胡耀邦逝世人們廣泛的悼念,學生代表們如何跪在人民大會堂外麵的台階上請願,李鵬怎麽和學生對話,遊行標語牌上寫的什麽,北京市民開始聲援學生維持秩序了,成百萬的北京市民上了長安街,哪一天學生進入天安門廣場了,哪一天學生宣布絕食了……, 直到人民日報發表了“反革命動亂”的社論,解放軍進京,市民阻擋解放軍進京,民主女神雕像在天安門前樹立,趙紫陽去天安門廣場對學生的講話,中共宣布要戒嚴清場…… 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們在中國成長的日子裏聞所未聞的。而在美國短短的幾年裏我們已經知道了和平請願是人的正當權利,學生的訴求是合理的,政府對學生訴求的應對是傲慢的和沒有誠意的。我們生長的祖國能有學生抗議政府的行動並且得到全國各階層的認同,這是中國政治民主的進步!我們這些年輕的海外學子多麽期望政府和學生的談判能有圓滿的結果。

美國的八九年六月三號是星期六。因為有十幾個小時的時差,所以發生在北京六月三號晚上和六月四號淩晨的“六四大屠殺”正是在這個星期六的白天。那天一大早我就去了係裏準備考試的事情,但是心裏非常忐忑不安,因為北京已經宣布了戒嚴和天安門清場的時限。遠在美國的我們對於北京的肅殺氣氛感同身受。

我的實驗室裏有一個9寸的黑白電視,放在實驗台的角落,以前從來沒有用過。那天有個懂行的同學調試了一會兒,居然就接通啦!沿北京長安街和天安門廣場的美國電視台滾動式播出每1-2小時就更新一次。係裏的中國同學們每隔一會兒就緊張地從各自的實驗室跑過來,看看電視裏有沒有新的消息。正因為這個小小的黑白電視,我們得以在美國實時地見證了在北京的大多數人都沒有機會看到的六四大屠殺現場,一場中國現代史上不曾有過的,震驚全世界的,在這個有幾千年曆史的古國的首都用機槍和坦克對本國平民的殺戮!

電視上,北京的夜幕降臨後,就著街燈的光線可以看到長安街上的路障和騷動不安的人群。然後行進中的解放軍隊伍出現在街道的中央。他們十幾二十人一橫排,占據了街道的主要部分,縱深則延伸很遠直到隱入黑暗之中。街燈下能看清的範圍內每個軍人都是頭戴鋼盔,手端步槍。接下來,鏡頭來到了長安街的木樨地路口。就是在這裏,行進中的軍人停了下來。因為幾十米開外,擋著一堵厚厚的人牆!電視鏡頭是從軍隊這邊的側麵聚焦到市民那邊的,從畫麵上可以看到軍人的側背麵和市民的正麵。手無寸鐵的北京市民直視著端著槍的軍人,他們顯然是要用自己的身體阻擋軍隊進入天安門廣場。有片刻的僵持和靜默。突然,密集的槍聲響起!在黑暗的背景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子彈發射時槍口吐出的火光!聽到砰!砰!槍聲的同時,對麵人牆前排的十幾個人倒下了……市民們立刻四散奔逃,混亂的畫麵中充滿了驚恐的尖叫聲,憤怒的咒罵聲,緊接著是有人從街邊跑向街心向倒下的人施以救援。 然後鏡頭中響起了尖厲的警笛聲,有飛馳而過的救護車,有在人行道上飛跑的拉著血淋淋的傷員的三輪車,有後座上架著個傷員的自行車,人們像瘋了一樣的喊叫著,跑動著…..軍人們沒有任何猶豫,像冷血的機器人繼續前行,砰!砰!的槍聲在長安街的夜空中回蕩……。

電視機前的我們群情激憤,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我們從小被告知的保護我們的“人民子弟兵”嗎?!這就是我們從小學習的黨史軍史裏的“軍民魚水情”嗎?!那些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的槍聲,震撼心靈,徹底顛覆了我的認知。就在開槍的那一瞬間,人民解放軍和中國共產黨的偉光正人設在我麵前活生生地轟然倒塌!

後來軍人們如何在午夜進入天安門廣場清場,學生們怎樣離去,廣場上的坦克怎樣碾壓那些帳篷,天亮後長安街上的坦克車隊和那位隻身擋坦克的市民,街道上的聚集的人們悲憤激動的議論,路麵上的斑斑血跡和建築上的 點點彈痕,袁木公布的可笑的死傷人數……我們都從電視裏一一看到,直到最後電視直播被中國政府禁止。

星期一來到係裏,氣氛非常凝重。每一位美國教授和同學都對我們表示了真誠的關切和慰問,詢問我們在中國的家人有沒有危險,對六四屠殺表達了憤怒和譴責。出於體諒我們的情緒激動,係裏還把資格考試推遲了一周。

再後來,全美的中國學生和華僑紛紛組織遊行集會抗議聲討。那些給六四屠殺洗地的中文媒體紛紛倒閉關門,中國使領館主導的學生組織眾叛親離,八萬中國留學生拒絕回歸屠殺人民的共產黨中國,選擇居留在譴責六四屠殺的美國。華夏文摘正是八九學運在WWW上結出的珍貴果實,成為了包括我在內的許多六四一代中國留學生的精神家園。

三十年過去了,沒有真相公布,沒有罪責追究,沒有道歉懺悔撫恤賠償。有的卻是政府的抓捕打壓禁聲,是把六四列為敏感詞從教科書和一切媒體中徹底刪除。

為了掩蓋真相和推卸罪責,三十年來黨媒上各種各樣的說辭此起彼伏:“學生激怒政府”,“境外反華勢力陰謀顛覆”,“暴亂市民殺軍人在先”,“政府忍無可忍別無選擇”,“六四學運破壞改開”,“鎮壓帶來經濟發展”,“追責就是抹黑政府”……,千奇百怪,不一而足。但是這些人不能代表共產黨內大多數有良心正義感和對國家民族有責任感的人們:像共產黨總書記趙紫陽寧作階下囚不作曆史罪人;像中顧委的李銳,杜導正等四人在會上明確反對鎮壓;像解放軍38 軍軍長徐勤先,寧可丟官獲罪拒不帶兵進京;像肖克等七名上將聯名上書鄧小平反對戒嚴和動用武裝部隊……。這才是當時中國的民心所向。母親說的“說破天去……”意思就是說“不管有什麽理由”,針對的就是上述所有給中國共產黨和政府洗地的說辭。曆史上中國共產黨從來是用“以革命的名義”為殺死無辜背書:顧順章全家被滿門抄斬,根據地紅軍裏殺“AB團”血流成河,延安整風抓“特務”槍決砍頭,四九年建政之後更是在一次次的政治運動中對無數的“階級敵人”,持不同政見者和邊疆民族進行肉體消滅。所有這些暴行無一不是“以革命的名義”而變成為“正義的事業”。到了八九六四竟然發展到在首都北京的大街上動用坦克,機關槍和野戰軍殺戮赤手空拳的市民和學生!“以革命的名義”蔑視人權濫殺無辜至此可以休矣!

“不能對老百姓開槍!”是母親和她的戰友們認為的這個黨和政府必須秉持的道德底線。在母親參加的抗日戰爭和其後的國共內戰中,是善良的老百姓用自己的兒子丈夫房屋錢糧幫助了中國共產黨。那時的新四軍解放軍沒有了老百姓的支援根本就不可能生存。母親生我姐姐的時候正值戰火連天的歲月。寒冷的東北農村沒有醫院沒有醫生,是貧窮的老百姓接納了這個素不相識的共產黨幹部,幫母親在老鄉家的炕上生下了孩子。產後的母親要執行任務不能帶著孩子,隻能把新生的孩子留在老鄉家。又是老百姓收留了這個非親非故的嬰兒,用自己的奶水無私地喂養了我的姐姐。這是什麽樣的情義?!是生死與共的魚水情啊!母親那一代長輩們談到過太多太多這樣的故事了。“不能對老百姓開槍!”正是所有有良知的真正感恩老百姓的母親那一代人對六四屠殺的擲地有聲的抗議!

三十年後,母親已經作古。當年,她在抗議六四屠殺的隊伍裏站在我們的前麵,讓我們看到她那一代人的擔當和情懷。今天,輪到我們這代人站在隊伍的前麵了。我們把看到的事情如實的說出來,把六四屠殺的曆史真相告訴我們的兒女80後90後們,也告訴我們的孫輩新世紀出生的孩子們,讓中國人追求正義的薪火代代相傳;我們每年觀看香港維園的六四燭光,在香港的親友們每年去維園點一支蠟燭,讓中華民族的希望匯成黑暗中的璀璨光海;我們關注支持天安門母親,讓她們三十年的艱難抗爭成為所有中國人的驕傲;我們參加本地的各種六四紀念活動,讓我們的綿薄之力化成深深的敬意告慰六四屠殺的死難者。

隻要我們永不忘記,永不放棄,人類共有的普世價值終會融入古老的中華大地。

(謹以此文向六四的死難者致以衷心哀悼,向天安門母親和所有死難者的親屬致以誠摯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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