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香港,出現過這樣一個奇葩說的辯題:一隻大陸的母雞,在香港下了個蛋,那麽這個蛋到底算不算共產主義的蛋?
從1949年之後,中華人民共和國與美利堅合眾國,就成了互相看不順眼的敵人,生怕被對方給沾上了。美國的公務員連提到北京,都要按照國民黨的說法,說“北平”,不然政治生涯是要受影響的。那時候,兩國之間也沒有貿易戰,因為連貿易都沒有。美國對中國實行戰略物資禁運,所涉及的數量達到2100多種。美國特意在香港設立了大規模的領事館,其任務之一就是防止兩國貨品的流通。一位愛崗敬業的領事館公務員,走遍香港,調查製造避孕套所用的橡膠商,問他們把多少貨賣到了大陸。為此,他寫了一篇長報告,呈遞給白宮,並受到了表揚。
白宮讓他繼續調查,隨時更新數據,因為聽說大陸還用這種避孕套的橡膠來保護槍口,防止受潮。這可就成了戰略物資,更要嚴管了。但不久,調查又被取消了。原來國防部的軍事專家說,用這種方法來保護槍口,會因為缺乏空氣流動導致槍筒生鏽。既然這樣,大陸想進口多少就進口多少吧,巴不得把所有槍都給鏽了。這可能是當時中美貨物流通最大的產品了。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22年,最終在1972年2月份給終結了。因為,美國總統尼克鬆來訪華了。
01
1972年2月21日,尼總統到達北京的當天晚上,周公在人民大會堂設宴招待。中國樂隊不停地演奏著幾首歡快的宴會曲子。曲子有美國的,也有中國的。比如一首美國民歌《稻草裏的火雞》:
哎呀不得了,這可真糟糕, 我們的火雞呀,跑到那兒去了,
快點找一找,快點找一 找, 原來它偷偷跑到菜園裏去了。
快來,快來,快來, 快來, 我們圍起菜園快把它捉到……
另外一首是《大海航行靠舵手》。這可是那時候的流行神曲,在《紅旗》雜誌發表的文章《大唱十首革命歌曲》中,它名列榜首。民間喜慶、集會場合,它是必唱曲目,相當於第二國歌。
比如,當時結婚,司儀一聲高喊:“把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新郎、新娘帶上來!”新人出場後,全體賓客便一起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兒壯,幹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到了今天,這首歌還沒過時,在全國各地的廣場舞中還紅火著。
宴會的桌子上擺著刻有每個人姓名的筷子。為了這次訪華,美國人之前特意苦練過筷子的用法。尼總統用得還不錯,而一旁的基辛格博士就顯得笨手笨腳的。酒杯中倒著儲藏了三十年的茅台酒,酒精度超過50度。美國記者稱這種酒為“白色閃電”,還有的說是“液態剃刀”,都是勁兒太大的意思。
尼總統講了一個自己聽到的笑話,說一個人喝多了,飯後想抽支煙,但煙還沒有點燃,自己先給點著了。周公跟著笑了,一邊真的拿起火柴,往杯子裏點火。酒燒起來,美國人都驚呆了。回到美國後,尼總統也想給自己的女兒展示這神奇的技藝。他把酒倒進了一個大碗裏,結果火苗長久不熄,碗也炸裂了。
要不是及時撲滅,白宮就將迎來第二次被燒的命運。上一次是在1812年,英國陸軍燒的。
宴席上自然是觥籌交錯。美國翻譯官何誌立與一位部長劃起了拳,輸了就大喊一聲“幹杯”,一口喝掉。這位部長就是原來國民黨的華北“剿總”司令傅作義,在國共內戰時選擇了起義,之後做了水利部部長。投降後,傅作義表示:想回到他起兵的黃河河套地區興修水利。舵手一眼就看穿了他,笑笑說:全國的水利都歸你。
在宴會上,還有一個姓傅的人,叫傅立民,不過是個美國人,原名CharlesFreeman。巧合的是,他的爺爺也是個水利工程師,曾在中國工作,還是三峽大壩的最初設計者之一。這次訪華改變了傅立民的一生。他是這次尼總統訪華的首席翻譯,但他要提前看致辭的稿子,害怕臨時翻譯會出錯。可尼總統不想讓記者們知道自己預先準備了稿子,就是不給。吃飯時,傅立民氣鼓鼓的,情緒不好。李先念發現了,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熊貓牌香煙,他接過來抽了。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抽煙,從那之後一直抽了30年。
對於尼總統在中國的宴會,後來民間有了很多傳說。
試舉幾例:
桌上有一道龍須菜,是用四斤以上的黃河大鯉魚的胡須做的。總共用去了六千斤鯉魚。尼克鬆總統吃得開心極了。
有一道菜是用200隻燕子的舌頭做的。但當時是2月,看不到燕子,於是派了一個連的部隊,帶上小口徑的步槍,忙了一整天才打夠了足夠的燕子。
為了接待尼克鬆總統,大連的獐子島派出漁民,用十天時間捕撈了1500公斤的鮑魚,從中選出1000公斤個大肉肥的,空運到北京。
這個傳說是流傳最廣的。很多媒體在轉載時,還加上一段:
當尼克鬆聽說這些新鮮的鮑魚采自冰封雪飄的黃海深處時,不禁為中國人的好客而感動。周恩來總理對此非常滿意,在上海《中美聯合公報》發表後,他致電遼寧,表揚大家都是中美談判的“幕後英雄”。
然而,它們最後都被辟謠了。那隻不過是饑餓年代的大眾對奢靡生活的想象。將曆史上的帝王故事,移植到了美國總統身上。
從曝光的宴會菜單來看,哪有什麽鮑魚、燕子舌頭、鯉魚須子,隻有包子。
02
時間退回四天,1972年2月17日,星期四,是個工作日時間,尼總統登上了專機。
專機的名字本來叫“空軍一號”,尼總統臨時改成了“76年精神號”。因為1776年是美國建國的年份,而這一次的訪問,他希望能重塑美國,也是想圖個吉利。後來,一個叫鄧剛的作家,寫過一篇青春小說,就叫《七六年精神號》。裏麵寫道:
“這個名字使絕大多數的中國人莫名其妙,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一架飛機會起這樣的名字, 資本主義真是太他媽的了! ”
在尼總統登機時,一名記者把一本中國地圖冊遞給他,上麵印著“中央情報局”的標誌。他樂了,對在場的人說:“你覺得他們會讓我帶這東西入境嗎?”
尼總統最喜歡的一部電影是改編自凡爾納科幻小說的《環遊世界八十天》,經常在白宮放給那些來參觀的人看。如今,他也想通過這次訪中之旅來改變世界的局勢,把中國拉到美國一邊,來共同對付蘇聯。
而中國,碰巧也想做同樣的事。
中美之間開始暗送秋波,是在1971年。
這年的4月,日本舉行第31屆世乒賽,中國和美國都參加了。美國隊員中有個叫科恩的小夥子,是個嬉皮士,性格大大咧咧的。有一天,他練完球後,發現沒有車去比賽場地了,正好一輛巴士駛過來,便上了車。
而這輛車上坐的都是中國的隊員。他們在出國前接到過指示,不可以主動和美國隊員說話,一天要向北京匯報三次。科恩倒是不怕,大方和大家打招呼,還開玩笑說,你們太壓抑了。下車時,中國的乒乓球運動員莊則棟拿出一條印有西湖的織錦領巾,送給他當禮物。作為回報,科恩送了他一件運動T恤,上麵印著披頭士的一首歌名:let it be。
這首歌當時已經傳到北京,但隻有少數有特權的人能聽到。有一個姓林的年輕人,在自己住的空軍大院裏,彈著吉他,搖滾著。他的未婚妻在回憶錄裏,提到他說過一句話:“那個‘旗手’是‘下裏巴人’,懂什麽藝術?總有一天,我會讓中國人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麽好的音樂。”
小林子不知道,幾個月後,他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再一次揚名天下,是在幾十年後的一個傳說裏。傳說,正是因為他在空軍大院裏彈吉他,唱披頭士的歌,才對幼年的崔健進行了第一次搖滾的啟蒙。這個傳言傳了好多年,越傳越時髦,最後終於有人去問崔健。
崔健說:胡瞎雞巴扯!
實際上,如果按照當時的主流觀點,披頭士無疑是個反動的樂隊,唱的都是靡靡之音,是要上《怎樣鑒別黃色歌曲》的。1968年,列儂在《Revolution》中寫了這樣的歌詞:
But if you go carrying pictures of Chairman Mao,You ain’t going to make it with anyone anyhow。翻譯過來是:如果你要帶著舵手的照片上街頭,那我們怕是幫不了你了。
舵手自然不知道這首歌,但莊則棟和科恩交往的事,也傳到了他耳朵裏。他沒有生氣,還稱讚說:“這個莊則棟,不但球打得好,還會辦外交。”當天晚上,他本來吃完安眠藥睡下,卻突然又醒來,打電話通知外交部,讓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這批運動員便成了1949年以來,第一批獲準進入中國境內的美國人。
就這樣,中美之間的冰層裂了條縫,美國人也看到了打破雙方僵持關係的可能性,也才有了後來總統訪華的事。
美國乒乓球隊訪華時,隊長名叫蒂姆·博甘。後來,好萊塢拍了部電影《阿甘正傳》,他就是其中的原型。多年之後,他回憶說:中國球員比美國球員打得好太多太多,我們都很羨慕和欣賞中國球員。其實中國隊的實力明明可以把我們橫掃,但他們讓著我們,比分很接近。
大國相交,其實都是相互給麵子的事。用東北話說,誰用不著誰啊?
03
2月21日早上十一點半,尼總統的專機降落在首都機場。
航站樓上掛著一幅標語:“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這就是帝國主義和世界上一切反動派對待人民事業的邏輯”。這是舵手在1949年寫的。那一年,中國宣布全麵倒向蘇聯。這條標語眼看就要迎來一個時代的改變。
飛機降落時,機艙裏的美國人員看到了等待迎接的周公穿著大衣,趕緊告訴尼總統。於是,尼總統趕緊在西裝外麵也套上一件大衣。這樣做,是擔心讓中國人以為美國人故意不穿,顯得高人一等。
尼總統走出機艙,站在舷梯,向人群鼓掌。特勤人員擋住不讓其他人出來,包括總統夫人。目的是讓尼總統成為記者攝像頭中的唯一焦點,獨自享受這創造曆史的一刻。
下了舷梯後,尼總統主動朝周公伸出手。周公是喝過洋墨水的人,用英語向尼總統問好:這趟飛的還好嗎?尼總統的回答是:十分愉快。接著,尼總統說了那句有名的話:“我是跨越太平洋與中國人民握手。當我們的手相握時,一個時代結束了,另一個時代開始了。”
在這張照片裏,站在周公背後的冀朝鑄就不見了。原因不明。
這句話就得要人翻譯了。翻譯的人叫冀朝鑄,書香門第出身,9歲就去了美國,後來考上了哈佛大學。他父親曾經在民國的教育部任職,和魯迅是談笑風生的辦公室同事。大二時,遇上朝鮮戰爭爆發,冀朝鑄和不少熱血青年一樣,離開敵國,回來後在外交部工作,被稱為“中國頭號英文打字員”。然而,在第二天的中國新聞照片中,卻沒有冀朝鑄的身影。而在美國的報道中,又有他。顯然,他是故意被P掉的。至於什麽原因,冀朝鑄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中國的P圖術,已經和日本的化妝術、韓國的整容術齊名,被稱為亞洲三大神器。從這張照片來看,那時起,中國就處於了世界領先水平。
中國沒想把這次訪問搞得太熱。在專車駛往駐地的路上,有很多騎車或步行的人,都各走各的,沒有人向車隊觀望。這也是政府早已安排好的:別太激動。當天的新聞中,也隻在最後一條才簡單地說美國總統來訪。
尼總統住的地方是釣魚台國賓館,用他們的話說,這是達官貴人們釣魚的地方。屋子裏什麽都準備的齊全,但就是沒有報紙雜誌。這倒不是為了封鎖消息,而是怕產生誤會。當時新華社每天會出一份英文版的報紙,上麵有一條舵手語錄,每天更換。有一天,語錄正好換到了“打倒美帝國主義及其一切走狗”。結果,恰恰是基辛格博士來秘密訪問的那天,報紙送到了他的房間,他還以為中國要變臉呢。因為這,周公下了命令,所有的報紙雜誌都放在外麵的會客室,不允許送到房間。
隨行的美國記者們住在“民族飯店”,人數有87人。他們是從兩千封申請函中篩選出來的,競爭是相當慘烈。畢竟隻要是做媒體的,都想見證這件大事情。一個女記者甚至說,誰要是能幫她隨尼總統前往中國,她願意陪睡。多虧那時候還沒有 Me Too運動,不然估計會有很多女記者大喊:Me Too!
為了接待記者們,之前住在民族飯店的客人全部搬走,算是包了場。飯店裝修一新,連馬桶都重新上了漆。但,因為這些漆是緊急從樹上萃取的天然漆,造成不少人的皮膚過敏。上完廁所,屁股有種灼熱的感覺。美國記者們管這叫“狒狒屁股”。
那時候,中國的通訊技術不發達,給外國發新聞,需要飛機把片子空運到廣州,然後轉到深圳口岸,再擺渡進入香港,最後從香港傳輸出去。為了這次尼總統訪華的報道,中國準備租用美國一個衛星,費用是一百萬美元。美國建議說,他們可以在北京建一座衛星地麵站,免費的。周公聽了下麵人的匯報,有些生氣:“不要一聽一百萬美元就想縮頭。這不是花多少錢的問題,這是涉及我國主權的問題,不能有絲毫含糊。”
最後,周公提出了一個辦法:美國建好衛星站,由中國買下來,再租給美國記者使用。但是讓美國人奇怪的是,中國嫌美國的要價太低,非要給更多的錢。
有時候,兩國相爭,往往就是個麵子問題。
04
就在尼總統的飛機在空中飛行時,住在中南海的舵手,早已經起來,刮了胡子,理了發,換上了新做的衣服和鞋子,就像過年一樣。
尼總統的臉上畫著濃妝,用的是美國化妝品牌“蜜絲佛陀”。這是個老牌子,1909年就有了,比香奈兒還早4年。2005年,蜜絲佛陀進入中國,比尼總統足足晚了33年,但勢頭很猛,2015年在中國的零售額突破了12億元。
在之前的幾分鍾,周公已經趕到舵手的住所,對會場進行了布置,重點是把痰盂放在舵手吐痰最方便的位置。兩位一號人物的談話是以互相恭維開場。尼總統望著舵手背後的整架藏書說,您真是飽讀詩書,您的文章推動了中國,改變了世界。舵手客氣地說,我寫的東西不足為訓。
舵手反手又把尼總統誇讚了一番,說,你選舉時我是投你一票的,我喜歡右派。
這次會見剛結束,舵手就開始輸氧了
尼總統一直想借機和舵手談點實的話題,但舵手卻盡量避開,隻談虛的。他還把話題引向在座的基辛格,說,咱們讓博士也講講話吧,他訪中國可是出名了。基博士對官場之道的了解,不輸給中國人,他說:我都是在執行總統的計劃。尼總統也開始拿基博士砸掛,說:他是唯一能夠秘訪北京,而隻讓幾個漂亮女孩知道的人。
他指的是前一年,基博士悄悄從中國的老朋友巴基斯坦那裏出發,暗中到北京訪問,為這次總統訪華打了前站。
談話進行了一小時,周公不斷地看表,這是個暗號。舵手主動結束了談話。他說了最後一段話:“雙方能夠好好交談就不錯了,即使未達成任何協議也無所謂。”擔任這次翻譯的並不是冀朝鑄,因為舵手嫌他說話的聲音太大,經常把自己嚇一跳,於是選了聲音溫柔的女翻譯唐聞生。唐聞生有個英文名叫Nancy,她的父親曾留學美國,在紐約生下的她。所以,基博士曾開玩笑說,根據美國憲法,南希•唐可以競選美國總統,而他則不行,因為他是在德國出生的。
參與這次接待的翻譯,還有一個女生名叫王海容。她是舵手的侄外孫女,管舵手叫“三爺爺”。後來她學了英語,成了舵手和外交部之間的傳話人。按道理,王海容應該叫旗手同誌“三奶奶”。但那時,還不到60歲的旗手不喜歡這個稱呼。兩人的關係也不好。冀朝鑄在回憶錄中說:舵手去世後,王海容和旗手在遺體前大打出手,她一把揪掉了旗手的假發,露出一個光頭。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旗手會見了尼總統夫婦,特意請他們去看了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這出芭蕾舞劇是她一手打造的,堪稱她作為第一夫人的樣板工程。
旗手和美國總統談的,是美國電影《飄》。當年她也是文藝女青年。
翻譯人員不斷在尼總統耳邊介紹劇情,其實並不難懂,因為好人一看就高大正直,而壞人總是賊眉鼠眼鬼鬼祟祟的。看完了,尼總統問:“這出戲是誰創作的?”旗手自豪地回答:“人民群眾創作的”。多年後,他在回憶錄裏說的話,很腹黑:
舞劇的情節涉及一個中國年輕婦女如何在革命成功前領導鄉親們起來推翻一個惡霸地主。在感情上和戲劇藝術上,這出戲比較膚淺和矯揉造作。江青在試圖創造一出有意要使觀眾既感到樂趣又受到鼓舞的宣傳戲方麵無疑是成功的。結果是一個兼有歌劇、小歌劇、音樂喜劇、古典芭蕾舞、現代舞劇和體操等因素的大雜燴。好多年來,她作為毛的妻子已經是有名無實,但這個名字在中國是再響亮沒有了,她正是充分利用了這個名字來經營一個擁護她個人的幫派的。……
05
接下來的幾天,尼總統當然是要到處走走,看看風景的。
他乘坐的是蘇聯產的“吉斯”牌防彈車。這種車,在中國隻有兩輛,一輛是舵手的,另一輛是林副統帥的。但林副統帥已經於前一年的九月十三號沒了,車子正好空了出來。
在這之前,北京的不少地方悄悄換了名字。比如,作為美國貴賓的定點保健醫院“反帝醫院”,改成了“首都醫院”。反帝醫院其實就是洛克菲勒基金會創辦的協和醫院。但這時如果直接改回“協和”,又不太合適,顯得太熱切,也有不少人反對,所以先改成“首都醫院”。直到1985年,才恢複成協和醫院。
2月24日,預定的是去爬長城。但是頭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北京市連夜組織了八十萬人掃雪,從釣魚台一直掃到了烽火台。第二天早上,尼總統出門一看,街上的雪不見了,路邊是高高的雪堆。他很不明白:那時候也沒有電話,是如何一下子組織這麽多人的?
八達嶺長城估計從來沒見過這麽少的人
他不知道,那時候中國人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搞群眾運動。
在去長城的路上,尼總統看到不少村民在下棋,而此時的溫度是零下好幾度。看到他們過來,也目不斜視,好像完全被棋局給迷住了。尼總統說:這是給我們看的。
參觀完長城後,他們又去了明十三陵,看到草地上不少家庭正在野餐,穿著新衣服,一邊玩牌一邊聽著收音機,裏麵播放著革命歌曲。但是,一個加拿大記者發現,當尼總統剛走,一個幹部就提著個大麻袋,四處去收收音機。就連周公也覺得太過了,不好意思起來,主動向尼總統說:“我們有些做法比較虛假,是形式主義。”
但是,也有一些形式主義,是很受北京人民歡迎的。
那幾天,北京每一個胡同都幹淨得不得了。居委會大媽一聲吆喝,家家戶戶都扛著掃把出來了。外賓可能去的街道的門窗、牆壁、廁所,都進行了粉刷和修整。被安排作為美國人參觀地點的工廠,還翻修了車間的更衣室,因為這些地方都是利用剩餘物資隨意搭建的,樣子破舊,有礙觀感。整修後,有的更衣室麵積達到八百多平方米,又寬敞又幹淨,也算是尼總統給中國工人們創造的福利。市裏領導還一再叮囑各單位,負責接待的人要穿得幹淨些,特別是婦女,盡量穿花衣服。不要給外國人覺得,中國人隻會穿藍色和青色的衣服。此言一出,北京頓時漂亮了很多。尼總統參觀西單菜市場時,擺出的肉又瘦又新鮮,青菜的價錢是五毛,買菜的人也穿得漂漂亮亮的。但參觀的人一走,新鮮的肉就被收到了冰箱裏,青菜價格也變成了一塊五毛。買菜的人把衣服一脫,變成了賣菜的人,原來都是托兒。
不過,從那時起,北京市開始推廣西單菜市場的“五不賣”經驗,也就是不賣帶毛、帶血、帶泥、帶土和痘肉的大肉。而在這之前,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市民抗議了很長時間也解決不了。過去,副食店都是用敞篷汽車運送大肉,灰塵都落在上頭。為了不讓外國人看到惡心,大家一起商量對策,臨時給汽車搭上了帆布篷,要求所有運肉車都得蓋上,不然不準開車。
所以,那時候就證明了一句話:很多進步,都是被人逼出來的。
06
訪問完北京後,尼總統一行人又南下到了上海。
在上海發生的事情,就是寫進中學曆史教材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和美利堅合眾國聯合公報》,簡稱《中美聯合公報》。全文很有反差美。有興趣的同學可以找李彥宏同誌給解答一下。
2月27日,送別尼總統的晚宴在上海舉行。他有點醉了,心情很激動,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是:
美國人民,要和中國人民一起,將世界牢牢地握在手中。
旁邊的基博士聽了頓時緊張起來,他擔心被媒體炒作。幸好記者們更在意另一件事。每個人麵前擺著一盒熊貓牌香煙。尼總統的夫人拿起煙盒反複看,很是喜歡,說:“真是太精美了,我太喜歡大熊貓了。”
周公說:“那我們送你一些吧。”
夫人說:“送我什麽?香煙嗎?”
周公說:“不是,是大熊貓。”
一個美國記者聽到這句話,飯不吃了,馬上往外跑。結果絆了一下,摔了一跤,還沒等服務員過來扶,他就自己爬起來,跑出去發稿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其實,尼夫人想要熊貓也不是突發奇想。之前在參觀北京動物園時,她就對著熊貓館,讓記者不斷給拍照。她還買了不少熊貓玩具,不停地嘮叨說:要是美國有這樣一對熊貓多好啊。
兩個月後,中國的一對大熊貓“玲玲”和“興興”,就乘坐一架波音707專機,去了美國華盛頓的動物園。公開展示的第一天,2萬名美國人排隊參觀。連兩隻大熊貓棲身過的,寫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字樣的箱子,都被拿出來展覽。
人生如一個8字,兜兜轉轉,循環往複,最終都會回到原點。尼總統訪華後,那之後,兩國的交往越來越多。1972年,中美的貿易隻能通過第三方中轉,加起來才幾十萬美元。到了2017年,這個數值變成了5837億美元。尼總統的訪華,可以說,是中美貿易戰的肇始。幾十年來,中國派了大量的留學生去美國,向人家學習。這些同學,現在也都走上了國家領導崗位,比如負責經濟的劉副總、央行的行長易先生等。然而,兩國的關係,又似乎和那個時候沒啥區別。在互相依靠的日子裏,依然蒙著一層雲。
“玲玲”和“興興”分別於1992年和1999年去世。美國的好運到此為止。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美建交近40年後的今天,中國早已不再對外贈送大熊貓。如果哪個國家想要,必須向中國提出租借請求,付出昂貴的代價,並且簽訂各種各樣的苛刻協議,以表明自己的友好。
何況,是正在跟中國打貿易戰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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