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9月15日,我來到哥倫比亞大學留學。第一次邁出國門,誰不想拍些照片留念?如今智能手機普及,拍照根本不當回事,而且分分鍾就能傳給萬裏之外的親人。然而三十年前,照相不但要買相機,還要買膠卷、衝洗及放大,不是我這個窮留學生能負擔的。來美國的一張單程機票幾乎花光了我的全部積蓄,懷裏僅有出國前按規定兌換的五十美元,根本沒有閑錢來照相。
某日研究組秘書對我說:“我相機的膠卷還能拍一張照片,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去拍,好讓你寄給家裏”。她帶我來到哥大校園中心的智慧女神塑像前,為我拍下在美國的第一張照片。
如今再看這張照片,我為能在哥大工作了二十二年感到幸運。這是我生命中最平和、最寧靜的一段,我和家人在這裏過著雖不富有但卻充實的生活。“淡泊以明誌,寧靜以致遠”,正是在哥大,我得以全身心地投入鍾愛的科學研究。雖然沒有做出不朽的貢獻,我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探索自然奧秘的快樂,體會到為科學殿堂添磚加瓦的成就感。
如今再看這張照片,我就感慨,不期然間已經在哥大附近生活了近三十年。退休之後,我與太太常常到哥大校園散步。每當我經過智慧女神塑像,就會想起一個個光輝的名字:顧維鈞、胡適、蔣夢麟、馬寅初、陶行知、徐誌摩、梁實秋、候德榜、李政道、吳健雄,百餘年間他們都曾在哥大學習或工作過,或許也在這裏留過影。如今在這所對現代中國有著重要影響的大學,一批批朝氣蓬勃的年輕中國學子繼往開來,年複一年地在智慧女神塑像旁拍攝畢業照。撫今追昔,我不禁又回想起自己在這裏拍下第一張照片的情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