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近日報載:美國某同鄉會常務副主席2017年12月30日傍晚在華埠某辦公室內與人交談時,遭到衝進屋內兩名男子的毆打,他當場報警後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被診斷為腦震蕩。他認為自己被打和目前其所在同鄉會正鬧主席之爭有關聯。30日傍晚6時左右,他和同鄉會現任主席等人在一個朋友的辦公室內聊天,突然衝進來兩個人直奔他而去。衝進屋內的其中一人抓起他,將他的腦袋多次撞向牆麵,然後又毆打他的背部。因事發突然,在場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打人者逃離現場。受傷的他很快報了警。警員到場,將他送到醫院接受治療,醫生診斷他腦震蕩。對於自己莫名挨打,他認為起因與同鄉會目前就下屆主席選舉鬧糾紛有直接關聯,得罪了某些人。
由此想起二十多年前,我在歐洲某國,莫名其妙地被拉去充當人頭,去選出某同鄉會的主席與副主席。為此我寫下了當天的經曆:《過年推出了個副主席》。此事屬於非法拉選票,聽起來雖然荒誕,但不管怎麽說,總還算是在數人頭。誰知二十多年過去,華人同鄉會竟鬧出了用拳頭來拚主席的醜聞。從數人頭發展到拚拳頭,這或許也算是一種與時俱進?
。。。。。。。。。。。。。。。。。。。。。。。。。。。。。。。。。。。。。。。。
過年推出了個副主席
到美國二十年,有十九個春節是在紐約過的。倒是這唯一不在美國度過的春節,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不經意間竟推出了個副主席的經歷,更是難以忘記。
十多年前的冬天,我從紐約被派往W大學做短期合作研究。W大學位於北歐的一個鄉間小鎮。初到異國的新鮮感很快過去,生活在那裡與住在紐約的巨大反差就逐一顯現出來,用三個字來總結,那就是「冷、孤、寂」。當地經常風雪交加,冬天的太陽九點才出工,下午四點就草草收工,接下來就是長達十五個小時的漫漫長夜。在那裡,大學即是小鎮,小鎮即是大學,生活娛樂設施少得可憐。大學五點下班,商店六點就關門,因此下了班必須立即騎上單車,冒著風雪飛奔超市,晚一步就吃閉門羹。對於我這個紐約客不可思議的是,周末時所有的商店包括超市,隻在周六上午開門,周六下午及周日統統關門。閒暇時間難以打發,不能上網遨遊虛擬世界嗎?不行,當時網路還沒有普及到W小鎮;那麼不能煲電話粥來消磨時間嗎?可以,但是煲不起,因為打到美國的電話費每分鐘就要2美元多,打到中國更貴;那麼就看電視聽廣播吧?可是裡麵說的半句都不懂。
然而有一弊必有一利。W小鎮環境的寂靜、生活的孤調和漫漫的長夜,正適合於潛心鑽研學問。回想起來,我有好幾篇質量較高的論文,都是在那裡產生靈感、寫下初稿的。
那年春節正值周末。天還沒亮,我在似醒似睡中想著這一天該做些什麼,百無聊賴,看來還是把論文再修改一遍吧。突然,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原來是周君,我在當地認識不多的幾個華人之一。他為人熱情,來到W鎮已經好幾年,消息靈通,在華人與大陸留學生圈中挺有人緣。「快起來,今天我們到A城去玩!」A城是該國第一大都市,我早就想去,但礙於交通不便,一直未能成行。然而為什麼天不亮就去呢?周君催促道:「車子在下麵等著呢,別問這麼多了,快走吧!」匆匆洗漱擦了把臉,隨周君出門,果然見到一部大客車,裡麵坐著三十多個男女中國學生,都是在W大學留學的。見我上車,一位四十多歲的胖男人站起來,雙手奉上一袋中式糕餅給我當早點,還一迭聲地說:「新年好!新年好!恭喜發財!恭喜發財!感謝支持!感謝支持!」這位何許人也?周君見我一頭霧水,就介紹說這是W小鎮上唯一一家中餐館的老闆,姓胡。我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偶爾去那家餐館吃飯時,彷彿是見過這位老闆的。
W鎮距A城約兩小時車程,一路上我都在納悶,這胡老闆意欲為何,為什麼要感謝我們呢?周君礙於胡老闆就坐在他旁邊,不便多解釋,隻是含糊其辭地說:「到了就知道了。」
車到A城,停在一座富麗堂皇的中餐館前,隻見內外張燈結綵,掛了不少慶賀春節的條幅,「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之類的。有人招呼我們坐下,隻見大廳裡麵人頭攢動,人聲鼎沸,清一色的華人同胞。這些同胞會說國語,可他們彼此間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原來是大陸東南某省沿海的方言。舞台上方扯著一麵橫幅,上書「XX國華僑聯合總會主席團換屆選舉大會」。到這時我才明白胡老闆千感謝萬感謝的原因了。周君對我說:「你才來W鎮不久,本不想喊你的。胡老闆見車上還有一個空位,說每一票都可能是關鍵。車子又剛好開到你的樓下,所以我才臨時來敲你的門。」我說:「可是我根本就不明白該選誰啊?」周君笑道:「我也不明白,到時候會告訴我們的。」不多時,選票發了下來,候選人有二十多名,要選十人。這時,胡老闆的指示通過口耳相傳悄聲傳達過來:「凡是姓胡的,全打勾;此外姓朱的、姓金的也打勾。其他的人一概不選。」
我們來自W城的三十多人依照胡老闆的意思,打了勾、投了票,算是完成了任務。正當我們商量著要到外麵去玩,胡老闆過來說:「離選舉結果出來還有兩三個小時,我先帶你們去看看表演、開開眼界。」到了表演場地,才知道是由他買單,把我們帶到紅燈區來看真人秀!舞台上一俊男一美女,相互脫對方的衣服,直脫到一絲不掛,然後在台下上百名觀眾的注視下表演兩性交合的全程。幾對真人用不同的姿勢先後登台表演。坐在我身邊的幾位年輕留學生,大概沒結過婚,瞪大了眼睛,直看得血脈賁張。這是我第一次、也是迄今唯一的一次看此類表演。
看過了真人秀,胡老闆要返回會場等選舉結果,就把我們引到一家中式海鮮餐館。餐館老闆也姓胡,是W鎮胡老闆的本家兄弟。我們剛剛投的票,凡是姓胡的全打勾,也就包括了海鮮餐館的這位。胡老闆憑空多得了三十多票,知恩圖報,這頓飯就由他請客,菜式的豐盛自不待言。用餐將畢,W鎮胡老闆興匆匆地跑進來宣布好消息:「選舉結果出來了,兄弟我當選了華僑聯合總會的副主席!」海鮮餐館胡老闆的票數略少些,但也當選為常委。
看著胡老闆滿麵紅光的興奮樣子,我不禁覺得有點滑稽;早上出門還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老闆,半天不到,搖身一變,竟成了什麼副主席!胡副主席把我們送到車旁,再三拱手致意:「新選出來的主席團今晚要開會,我就不能陪各位回W鎮了。這次選舉競爭激烈,多虧了你們這支生力軍來支援,我才能當選!」他還特別握住我的手說:「多虧了你這一票,我才當上了副主席,好險啊!關鍵就在你這一票。以後你到我的餐館來,我一律給你八折優待!」
回程路上,沒有了胡副主席,司機又是老外,大家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你一言我一語地揭開了今天這場好戲的內幕。原來該國的華僑本來不多,主要來自大陸東南某省沿海一帶,其中多數人都以開中餐館為業。每開一家新的中餐館,就以請雇員為理由,申請自己的兄弟姊妹、親朋好友移民過來。幾年後新移民有了點積蓄,就又開新餐館,又把自己的兄弟姊妹、親朋好友移民過來。久而久之,中餐館便在瑞典的大城小鎮星羅棋布地開起來;而這華僑聯合總會也就成了中餐館業者的天下。然而,他們雖然都來自同一個省,卻還要按姓氏、地域和關係進一步分出親疏來包團,因此換屆選舉各出招數,一次比一次激烈。胡老闆的餐館地處W大學,這幾年中國留學生越來越多,這次他拉來了我們這支雇傭軍,算是ai出了個致勝奇招,當上了副主席。但說不定下次換屆時,別的老闆也會用上這一招,到時候不知道又會想什麼新招數了。
有個留學生好奇地問:「這胡老闆今天又包大巴士,又讓我們吃好玩好,肯定要花不少錢吧。」周君輕輕一笑:「他放血的日子還在後麵呢!今後但凡中國哪裡有地震、水災,特別是他們家鄉有什麼大災小難的,這華僑總會都要捐錢。主席出五千,胡老闆這當副主席的怎麼說也得出個三千吧。」
有位女留學生不解地問:「我看胡老闆的餐館生意也不太好,他這麼大把撒錢,就為得個虛名啊?」周君哈哈大笑:「他才不會做虧本生意呢!你想啊,今後如果有中國領導人到這裏來訪問,少不了要接見僑界領袖。胡老闆現在是副主席,是名正言順的僑領,肯定被接見。到時候他隻要把同領導人握手合影的大照片,往餐館牆上這麼一掛,那就是他招攬生意的金字招牌。」周君見那女留學生聽得一愣一愣的,接著說:「還有,想當年胡老闆移民出來時,不過是個窮小子。今後再回去,名片上可就是頭銜燙金的副主席了,這就叫衣錦還鄉、光宗耀祖。還沒完,胡副主席回鄉,他那裡的父母官大多是土老包,有幾個是被國家領導人接見過的?那些父母官能不對他刮目相看、設宴款待?這樣一來,他在家鄉的親朋好友能不跟著沾光?胡副主席如果要去家鄉投資,那些父母官還不對他大開方便之門?財源還不滾滾而來?這裡麵的學問可大了。」
說話間,車子已到W小鎮。天色早已黑定,又是風雪交加。我回到小屋躺在床上,眼前就像放電影,重現著這一天的經歷。想想在異國他鄉過的這個春節,本來打算修改論文的,結果海鮮大餐吃了、脫衣真人秀也看了、糊裡糊塗被人當了回槍使、又莫明其妙地投了關鍵一票,推出了一位副主席。不過周君的一席話,倒是勝讀十年書,人與人的關係真是複雜啊,當官往上爬,倒不如老老實實做學問來得踏實。噢,今天不是過年嗎?妻子與小女兒遠在隔著大西洋的紐約,而大女兒又遠在歐亞大陸另一端的上海,一家人分在三個國家過年,她們此刻又在做什麼呢?這異國春節的夜晚,我就這樣在朦朦朧朧的胡思亂想中慢慢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