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心聲

我多麽期望有一天,我們的民族能夠把自由、民主和人權大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從而以嶄新的麵貌,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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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遠比字母更重要萬倍

(2017-11-11 06:09:54) 下一個

作者:彭小明

張維迎教授在北大的講演《自由是一種責任》說的非常好,中國人的發明創造太少,就是因為長期沒有思想和言論自由。洪振快先生提出的例證更加證實了這個問題。可是現在華夏文摘竟有文章《中國人的創造力》公然出來反駁,而且提出的論點竟說是“中國人的創造太少,原因是漢字阻礙了思維”。真正是大錯特錯了。

這種論點實在不值一駁。大家隻要想一想,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那些人類的先賢創造了無與倫比的先進文化,也包括幾何原理和物質存在的科學假說(例如原子說)。可是進入中世紀(476-1640)教會專製時代以後,思想遭到了嚴酷的監控,文化科學事業幾乎停滯了一千年。不僅文化、科學都進展遲緩,而且希臘羅馬的人民連他們祖先曾經有過的發明和創造他們都茫然無知,反而是經過阿拉伯人的翻譯和轉述,他們才如夢初醒,重新認識自己的古典文明。人還是歐洲人繁衍的後代,文字也是古希臘羅馬文字延續演變的文字,為什麽在跨越千年的黑暗時代裏,歐洲人忽然失去了創造力?關鍵的問題就是自由。

“創造性不在乎自由,而受製於字母或漢字”的觀點,恕我直言,這種說法實在是太無知了。我的意思是說,要麽是沒有經曆過嚴酷的思想控製,要麽是雖有經曆,卻從沒有認真的思考。

多少從歐美回來的海歸科學專家,本來已學有所成,應該是有創造能力的。可是當他們滿懷豪情壯誌回到祖國準備奉獻心力的時候,立刻遇到了院係調整和思想改造(俗稱忠誠老實)運動,交代曆史,與資產階級思想劃清界限(不斷檢討),參加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政治運動,然後是批胡適、評紅樓夢、批武訓傳,接著就是批胡風和肅清反革命,然後是整風反右,接著又是拔白旗和大躍進,經曆三年大饑荒,反右傾,反對修正主義和大講階級鬥爭,四清(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然後是文化大革命(包括各種批鬥會和清理階級隊伍、打擊五一六),蕭光琰等大批海歸知識分子或自殺,或打死,或不堪侮辱而抑鬱而死,病痛而死。即使是命大運巧,得以度過難關者,多年應付那些做不完的檢討認不完的罪,哪裏有精力和時間去思考和探索創造的課題和路徑?如果這樣指責那些已經自殺身死或者不幸被害死的科學家、藝術家、作家,恕我直言,那就相當於再一次起他們的屍骨於地下,再一次對他們施以鞭屍之刑。我們忍心這樣做嗎?

思想是別人無法限製的嗎?專製要限製的就是思想自由。就拿反右來說吧。起先提倡幫助黨整風,結果提過意見之後,公布原先沒有公布過的六條標準。具體地說,凡是對黨委(幹部)、統購統銷、合作化、鎮反肅反、中蘇友好,以及對漢字簡化和拚音化提出過不同意見的,都是右派分子,一律降職降薪(開除黨籍團籍),或勞改勞教,或監督勞動。思想和言論是相聯係的。有所思必有所言。可是你說了出來,與黨和主席的思想不一致,你就成了人民的敵人。從此失去起碼的尊嚴,同事同學可以指名道姓地罵你,街上的小孩可以向你吐口水。你連基本的生活都沒有保障,你哪來新的創造能力?即使你僥幸沒有加冕右派桂冠,你怎能不戰戰兢兢夾起尾巴做人,三緘其口,以免下一場運動被逮個正著?反右運動以後,全國知識分子家庭幾乎都增加了一條給子女的訓誨,就是不要有任何超越(黨政)規範的思想,更不宜發表任何與眾不同的言論。

文革則更把這些暴行擴大到了中小學校和街頭巷尾,乃至全社會,張誌新因為向黨組織寫信,不同意全黨批判劉少奇這樣的做法,逮捕關押,被逼瘋後,割喉槍殺。遇羅克因批判“老子反動兒混蛋,老子英雄兒好漢”的血統論被判處死刑。這樣的死難者還有林昭、李九蓮、王申酉……這是典型的現代文字獄。我們回看張、洪兩位所提到的五百多年剛好就是曆史上的明清兩代。這兩代的政治統治也是文字獄極其深重的朝代。魯迅先生曾有過深刻的點評。學術界也有專著。中國除了春秋戰國短暫的百家爭鳴之外,所有王朝專製的時代,都是思想禁錮的時代。宋(北方)金元時代,少數民族統治集團在文化上稍遜風騷,所以在文化統製方麵有所疏略,無意中竟然引來了中國數學的一度繁榮。可惜這一段時光太短了,(元朝不足百年),零、負數、小數和天元(未知數X)都已經出現,幾乎隻差一步即將邁入抽象代數的門檻。

如果說一個刑事犯也有可能在獄中搞出天才的發明。或許有吧。但是在專製統治下的知識分子的處境,通常比一般的刑事罪犯更加困難得多。海歸們遇到的問題是,工宣隊軍宣隊認為,你們放棄國外那麽好的生活條件,願意回到中國來吃苦,沒有肩負帝國主義的間諜任務,這是可能的嗎?如果一個科學家整天都被人監控、管束,想要辯白自己並非間諜,每天都被催促要改造世界觀,每隔幾個月就要下鄉下廠勞動,聽憶苦思甜報告,這科學家還有多少好心情思考創造發明,還有多少時間和精力用來冷靜鑽研?與此相反,華裔科學家在美國多有發明,恰恰證明了自由是創造力的前提。

人類的創造力並不是憑空出現的。偉大的牛頓曾經說過:“如果我比別人看得更遠些,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們的肩膀上。”思想的自由需要有一定基本條件。一個人從小就要有一定的自由的空間,可以對世界產生好奇和探索的心願;然後又有一定的教育機會,掌握一定的知識文化,具備這些基礎,再有努力鑽研的精神,才有可能進行探索和創造。如果一個孩童從小除了吃飯睡覺,沒有教育沒有知識,思維能力也不會進展,也不會有創造力。即使受了教育有一定文化,但是閱讀受限製(出版和新聞沒有自由),我們的創造能力必受局限。例如右派分子被恢複名譽之後,我們發現,許多右派當時堅持的真理,今天看來隻是民主國家的一些普通常識:要法治,不要人治;黨委治校不如教授治校;個人崇拜導致專製腐敗;不應一邊倒隻學俄語,英語應該是主要外語……為什麽會這樣?因為沒有思想言論自由!常識都難保,哪裏能創新?在中國,國外的刊物是控製進口的。沒有廣泛的科技信息情報,科學家如何進行科學發展思維?廣播電視都是封閉的,收聽敵台罪是要判刑的,魚骨天線是必須收繳取締的。互聯網聯通以後,又把穀歌趕出了中國,科技界要看到海外科技發明和創造更新的信息也是難上加難。閉門造車,不會有偉大的創造,甚至會去重複人家已有的發明。蘇聯曾發明過人造衛星、火箭和導彈,朝鮮也研製核彈和火箭。但是那些一黨專製下的創造,是傾全國之力不計任何成本的建設,雖然也是成績;但不會是均衡開發全麵開花的發展,軍工一枝獨秀,民生匱乏短缺。哥白尼、布魯諾和伽利略的悲劇隻能說明“限製自由”是科學的死敵。

自由是一個綜合的概念。包括了思想自由,也包括了言論自由,出版自由,閱讀自由,信息交換自由,拒絕恐懼的自由,避免匱乏的自由……隻有保障了各種基本的自由,才能贏得創造發明的自由。綜合自由的闕失到頭來會窒息思想自由,然後就窒息創造力。

把妨礙科學發明的障礙歸結為漢字,提倡改用拉丁字母拚音,……那是返回到一百年前的錢玄同、魯迅的老路上去了。百年前他們判斷失誤,情有可原。今日再犯糊塗,不可思議。一百年來,漢字文化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1台灣、2日本、3韓國、4中國、5(新加坡)、6越南,順次排列,台灣漢字保持最完整,日韓用假名和諺文,仍保留部分漢字,中國大陸(新、馬)用簡化字,又有漢語拚音,越南最徹底,改為歐化拚音。然而科技發展則基本倒過來,日本、台灣、韓國領先,徹底拚音化的越南反而最落後。結論:科技發展與文字沒有邏輯關係!我們犯不著繼續百年前的糊塗。

再說文字跟血緣也沒有關係。我們學習了漢語拚音、代數和英語,我們就會運用拉丁字母。西文的字母跟漢字一起貯存在我們大腦的文字庫中,我們進行科學思維的時候,該取用什麽文字就取用什麽文字,哪一個最合用,就用哪一個。至今還沒有聽說過大腦中的一種信息會(因血緣)而阻礙另一種信息被調用。同樣的內容,中文的文本較薄;漢語講課耗時較短;乘法口訣最簡捷——都是有實踐證明的。

此外,《中國人的創造力》的作者口口聲聲說英文是“先進”的語文,中文則是“老牛拖破車”。這是一種十分反動的說法。這裏當然不是文革時代的扣帽子,把辯論者打成反革命;而是說,這類說法已經遠遠落伍,不符合現代(比較)語言學、尤其是二戰以後的文化人類學和語言人類學的普世價值觀。漢語是典型的孤立語,而古希臘-拉丁語則是典型的粘著-屈折語。英語則是歐洲語言中最脫離屈折語走向分析-孤立語的語言(所以中國人覺得英語相對簡單好學)。在語言大家庭裏區分先進、落後,高級、低級是語言帝國主義時代的產物,現在已經是寬容平等的時代了。

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科學符號都是孤立型的。代數學走向科學抽象最關鍵的還是(印度)阿拉伯數字和運算符號。這些符號都是孤立型符號。這是什麽意思?漢語是典型的孤立語。也就是說漢字和漢語詞都是一個一個的獨立存在,進入語句時,名詞代詞形容詞沒有性數格的變化,動詞不根據人稱和時間發生變位、時態和詞體的變化。而在歐洲(印度-日耳曼)語言裏,德、俄、法語,尤其是古希臘語和拉丁語裏麵,每個詞都暗含著它的變化形式,隨時準備作相應的變化,英語中加s,he變成him, 英語還是最簡單的,其他語文變化很複雜。可是代數運算符號卻表現出了明確的孤立性格,不含附加變化,含義單一。這恰恰是漢語成分的特點之一。加減乘除和根號都是德國、法國和荷蘭數學家發明的,在發明時他們或許十分不易地克服了自己粘著語的習慣,才完成了這些創造。如果中國的(宋)金元時代稍長數十年,或許代數抽象符號就是漢語孤立語的發明了。當時的中國人已經有了負數、零和未知數X(天元)的概念。幾乎接近了成功的邊緣!

再說現代計算機語言雖然不是自然語言,但是這種機器語言(主要是祈使語和動賓結構)比較類似分析-孤立語特點,也就是漢語特點;而英語則是歐洲(粘著-屈折)語中變得最接近孤立語的一支。機器語言、漢語和英語的語序又都以SVO為主。或許從這些意義上說,漢語是比較接近科學思維的語言,而英語的演變有向孤立語發展的傾向。(符合省力的效率原則)。

我主張像文化人類學的宗旨那樣,保護人類所有的語言文字,珍視各民族的文化遺產;並認為漢字簡化既沒有縮短學製,也無助於掃盲,又不利於文化統一。漢語拚音有用,但是不宜廢除漢字改用拚音。(詳見拙著《漢字簡化得不償失》和華夏文摘中我的評論)不論觀點如何不同,我認為,為了有效地討論這些問題,我們必須努力讀書,至少《現代漢語》、《古代漢語》、《漢語史稿》、(針對一切語言的)語言學概論、文化人類學、語言人類學、科學史、語言心理學之類的基礎常識都是必要的。而且涉及比較語言學的問題,最好要多涉獵多幾門外語。我早已超過了再學一兩門外語的年齡,但是我仍去走訪學習古代語言的大學生,討教關於拉丁文和古希臘文的基本知識,瞭解字母發音、各種詞尾變化和時態形式。雖然十分淺陋,但是總比完全無知要明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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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小豬88 回複 悄悄話 寫的不錯。中國文字的魅力無窮。我個人太喜歡。對比英文。中文釋放的魅力真的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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