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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文革50周年,不由得想起1967年初,我與南京大學同窗M君一起步行串聯的奇事。M君是回族,絕對不吃豬肉;我為了尊重他,也就不吃。有時看到有熟牛羊肉賣,我想可以開葷了。不料M君還是不吃,說穆斯林隻吃由阿訇頌過經再宰的牛羊,這肉的來源不明,所以不能吃。
那麽蔬菜總可以吃吧?不一定,他必須弄清楚是菜油還是豬油炒的。他把一調羹菜湯倒入一碗水中,須臾水麵浮起薄薄的油花。M君說:“油花如果呈分散狀,就是菜油。如果聚成圓形,則是豬油。”M君說穆斯林都用這簡易方法來鑒別豬油與菜油。要是查出豬油,M君就隻吃烤紅薯。這可就苦了我,每天走幾十裏路,體力消耗大,看著葷菜卻不能吃。M君要我自便,可我本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隻好陪他吃紅薯。
走到浙江嘉興,飄著漫天大雪,我們好不容易找到民族飯店。在中國大陸凡是叫民族飯店的,就意味著是供應清真菜的。我想終於能吃上頓好飯了,豈知M君到裏麵轉了一圈,說這不是正經的清真店,不能在這裏吃。
我們又冷又餓,冒著風雪再轉了半小時,才在郊區找到一家小鋪。門口立著個大爐子,上麵墩著鐵鍋,店主正拿著鐵鏟攪動鍋裏的羊肉。我聞到肉香味,口水都要下來了。可是M君卻不改其謹慎,說店門口沒有掛清真圖騰,要先探探虛實。M君與店主低聲交談片刻,隻見店主從口袋掏出塊白布,上麵畫著彎彎曲曲的符號。M君說:“這就對了”。店主見是同民族兄弟,格外熱情地把我們請進內間。須臾店主端來羊肉湯和牛肉包子,被我們風卷殘雲一掃而空。
店主見我們吃得差不多了,就問我們從哪裏來?姓什麽?M在回民中是大姓,而姓王的很少。我怕言多露了馬腳,隻能多聽少說。店主說他祖上來嘉興,見這個交通要道沒有清真店,來往的回民同胞飲食不便,就開了這鋪子,到他已傳了五代。城裏的民族飯店門麵雖然大,但文革開始時被造了反,賣的牛羊肉沒經過阿訇頌經,讓我們不要去吃。
店主又訴說自己的遭遇,他的鋪子也被造過反,紅衛兵說清真食品屬於“四舊”裏的舊風俗,要破除,強迫他把門口的清真圖騰取下。他表麵上唯唯諾諾,骨子裏卻陽奉陰違,還是隻賣清真食品。他邊說邊歎氣,說不知道能瞞到哪一天。
聽了店主的訴說,M君大怒,說尊重穆斯林的飲食習慣是共產黨的民族政策,就連北京大學、南京大學這樣的文革造反重鎮,都保留著清真食堂,想不到嘉興的造反派竟敢胡來。M君說此事由他來處理,他向店主借了一套毛澤東選集,連夜查出關於民族政策的語錄。
第二天通過店主,M君串連一批當地的回族中學生,成立了“嘉興市回民紅色造反總司令部”。他帶領著回民學生遊行,大聲朗讀毛的民族政策語錄。M君乃名牌大學學生,家庭出身過硬,是如假包換的紅衛兵。嘉興當時沒有大學,來小鋪造反的都是些中學生,辯論起來根本不是M君的對手。文革初期時興大辯論,辯論者首先要朗誦毛語錄。M君選的語錄切題,辯論一開始就壓倒了對方。M君又抄寫了些毛語錄,貼在小鋪裏裏外外;那年頭這是最管用的護身符。幾天下來,局麵基本穩定了,不見造反派來搗亂了,M君才告別店主繼續串連,店主自然是千恩萬謝。
這就是我在文革串連時的一段奇特經曆:對付違法行為居然不是報告公安局,而是以毛的名義拉起隊伍來對抗。如若放到現在,誰要是膽敢打出“造反總司令部”的旗號,恐怕立馬就被抓了。
(圖片取自網絡)
多謝加成兄分享親身經曆。令人唏噓!
俺家LD曾經結識了一位來美國多年的伊朗老太太,一次她們去吃飯,發現老太太居然不忌諱吃豬肉。問之,答曰:“以前經文裏講不吃豬肉,主要是因為古代養豬條件不好,怕吃了不幹淨;現在早就沒有這個問題了,這麽香的肉,幹嘛不吃呢?”。她大概是霍梅尼“革命”時逃到美國的,比較西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