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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這個題目,有人可能會問:這上不上學怎麽還與糧食有關?這是真的,是筆者1960年時的親曆。當時正值大饑荒,上班者的糧食定量每月28斤,無職業者每月隻有23斤。我們中學生處於長身體階段,蒙特別照顧每月32斤,但仍是吃不飽,整日饑腸轆轆。
那年我考進沈陽一所中學讀高中,開學報到時領取在校證明,交到糧站就開始享受32斤定量。然而沒多久,開學時50個學生的班級,漸漸稀稀落落。有的同學隔幾天才來校轉轉,有的同學領了在校證明就再不露麵。
這些同學為什麽不上學?因為吃不飽而無心向學。不上學又做些什麽?一言以蔽之,忙著四下裏找吃的。他們去郊區,在收獲過土豆的田裏“撿漏”,在收獲過大白菜的田裏撿白菜葉,拿回家煮煮充饑。然而下過大雪土地上凍,撿漏就不可能了。有些同學饑餓難忍,32斤糧食沒到月底就吃光,剩下幾天隻能以自來水充饑,找吃的就成了頭等大事。
後來他們得知鐵路局規定,乘車300公裏以上者,憑車票可以在火車上買一個二兩重的麵包,關鍵是不收糧票。於是幾個同學結伴,隔三差五乘火車去溝幫子站。溝幫子位於沈陽到北京的鐵路線上,距沈陽311公裏,恰好能買一個麵包。到了溝幫子下車買回程票,能再買一個麵包。
為了兩隻小麵包,白費車票錢,再搭上一天時間,現在看來不值,當時卻引來我們的羨慕眼光。不過他們也有失手的時候,有次他們回到沈陽站,又餓又冷,忍不住吃起剛買到的麵包,冷不防旁邊竄出幾個盲流,搶過麵包就啃。那年頭車站聚集著大批盲流即所謂“農村盲目流入城市者”,其實就是逃荒的農民。幾個同學當然去奪麵包,盲流們卻任踢任打不還手,隻是不停地朝麵包上吐口水。到這個份上,同學們隻得作罷。
學生出勤率下降到隻有一半不到,教育局不得不出手了,規定每天早晨要點名。到月底時,憑學校開具的證明交到糧站,下個月才能繼續吃32斤。逃學5次以上拿不到證明,糧站就把定量降到的23斤,等同於無職業者。別看這差別隻有9斤,攤到每天才3兩,在當時可比什麽都珍貴。
規定一出,稀稀落落的教室頓時爆滿,連隻在開學時露過麵的學生也來應卯。然而為了每天3兩糧而來的同學,很快就找到對策,他們早上應付過點名,下了第一節課就溜之大吉。對此學校又規定,早上和下午各點一次名。但這也管不住逃學,反正家離學校不遠,上下午各來學校一次,點過名照樣開溜。最後教育局施出殺手鐧,規定每節課都要點名。到這一步,逃學的同學隻得待在學校裏。然而此舉管得住腳,卻管不住心。專心聽課的寥寥無幾,多數學生聚在教室後麵,圍著火爐閑聊,甚至背對著老師。上政治課時,老師在台上照本宣科講形勢大好,就有學生在下麵唱對台戲:“形勢好是好,就是吃不飽。”老師竟無言以對,其實他也在挨餓,隻得聽之任之。
眼見得在這樣的環境裏無法專心學習,上完高一我就轉學到上海。高中三年很快過去,上海班級百分之七十的同學考進大學,而沈陽班級考上大學的還不到百分之十。半個世紀過去,不知道當年為了3兩糧食來上學的那些同學,這輩子過得怎樣?如今安在哉?
(圖片取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