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實的心聲
我多麽期望有一天，我們的民族能夠把自由、民主和人權大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從而以嶄新的麵貌，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位於大連的蘇軍烈士紀念塔）
1950年代初我家住在大連，不遠處有一個蘇聯軍隊兵營。兵營門口有持衝鋒槍的哨兵站崗，蘇式衝鋒槍的彈匣是圓盤狀的，大連人稱之為轉盤槍。兵營裏隔三差五傳出槍聲，那是蘇軍士兵在打靶。我家門前的路，經常有一輛接一輛坦克轟鳴著駛過，卷起半天塵土，那是蘇軍坦克部隊在訓練。那時我隻有六、七歲，然而這些場景六十年來一直定格在腦海裏，並且留下大大的問號：大連是中國領土，為什麽會有蘇軍駐紮？這對於中國現代曆史有什麽影響？如今我得閑把這兩個問題理出頭緒，以饗讀者。
大連是舉世聞名的天然良港，終年不凍，旅順軍港於1890年竣工，與山東半島共扼渤海海峽，構成北京與天津的門戶。由於旅順與大連的重要戰略地位，1894年中日甲午戰爭與1904年日俄戰爭這裏都曾是重要戰場，此後大連一直被日本占領。
1945年2月，蘇美英三國簽訂《雅爾塔協定》，規定在德國投降後三個月內，蘇聯參加對日作戰。美國拉蘇聯參戰是為了減少美軍在太平洋戰場的傷亡，然而天下豈有白吃的午餐？蘇聯答應對日作戰是以恢複沙俄在中國東北的權益為條件的。其中有關大連的是：大連商港國際化，保證蘇聯的優惠權益；蘇聯租用旅順為海軍基地；設立蘇中合營公司經營中東鐵路和南滿鐵路（終點站即是大連）。蘇聯企圖通過對大連和鐵路的控製，構築一道北起海參崴、南至大連的屏障，以防止美國擴張。美英兩國為了讓蘇聯出兵，竟在既無中國與會，又未得到中國政府同意的情況下，將中國主權和重大利益私相授受給蘇聯。會後，蘇聯與美國分別施展一硬一軟手段，壓服中國政府接受《雅爾塔協定》，同意蘇聯占領旅順和大連30年。1945年8月9日，蘇聯對日宣戰，15日日本無條件投降。22日蘇軍進駐大連，一雪1904年沙俄敗於日本的前恥。斯大林高興地說：“我們這些老一輩的人等待這一天，已經等了40年”，斯大林此言暴露了他繼承老沙皇衣缽的真麵目。至8月底，蘇軍在大連的兵力達一萬餘人，9月28日蘇軍太平洋艦隊開入旅順口海軍基地，蘇軍對大連的軍事管製自此開始。
蘇軍占領大連對中國現代史產生了什麽影響？日本投降後，國民政府的要務之一，便是派軍隊和官員接收東北主權；而中共也急著調遣力量赴東北擴張地盤。國共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明爭暗鬥；而蘇軍當局的立場一言以蔽之，就是“明拒國府，暗助中共”。
中國政府派軍隊從關內到東北的路徑，一條是經山海關的陸路，另一條就是經大連的海路。駐大連的蘇軍竭力阻撓國軍經海路接收東北。1945年10月，國府外交部告知蘇方，國軍第13軍將於10月10日由海上前往大連登陸北上。蘇方回複：“按照中蘇條約，大連為運輸商品而非運輸軍隊之港口，蘇聯政府堅決反對任何軍隊在大連登陸。”10月13日，東北行營主任熊式輝向駐東北蘇軍總司令馬林諾夫斯基提出：“中國軍隊兩個軍由海上船運至東北，可於本年11月初在大連港登陸；另兩個軍經山海關陸路開來東北。”馬氏當即拒絕：“中國軍隊進入某一地區時，需待蘇軍自該地區全部撤退之後。”由於蘇軍拒絕國軍登陸大連，國軍不得不改由秦皇島上岸，進軍東北的速度大大延緩。
反之，駐大連的蘇軍對於中共軍隊北上卻睜一眼閉一眼，大開方便之門。1945年9月11日，中共中央電令山東分局“抽調四個師、十二個團，共二萬五千至三萬人，分散經海道進入東北。” 山東共軍立即行動，緊急趕赴各渡口，橫渡渤海，直奔遼東半島。蘇軍白天發現登陸的共軍，表麵上加以扣留，到晚上便歸還槍支，任其北上。因此共軍“海上來往亦甚安全”，至10月已有大批部隊通過大連進入東北投入內戰。1946年底至1947年春，國軍向遼南大舉進攻，共軍不敵，朝大連敗退。由於金縣以南有蘇軍駐紮，國軍追至金縣即不敢越雷池一步。蘇軍控製下的大連實際上成了中共部隊的庇護所。
駐大連蘇軍還千方百計地阻撓中國政府接收大連的行政權力。根據《雅爾塔協定》，大連主權屬於中國。1945年9月，國民政府任命沈怡為大連市長，但在蘇軍當局的百般阻撓下，沈怡無法赴大連上任。11月21日，蔣經國抵達大連，試圖運用他長期留蘇的特殊關係解決此難題，然而他逗留了10天一無所獲，用他自己的話講是“痛苦之旅”、“失望之旅”。此後，國民政府與蘇軍當局展開馬拉鬆式的談判，蘇軍才不得不同意國民政府派出視察團前往大連。1947年6月3日，以董彥平中將為首的視察團抵達旅順，設想分三組從九個方麵進行全麵視察。然而在蘇軍當局的限製拖延下，視察計劃大部分落空，甚至連住宿吃飯都困難。視察團不得不在10天後無功而返，中國政府接收大連行政權力就此化為泡影。
反之，蘇軍當局暗中支持中共掌握大連的實權。1945年11月8日，大連市政府成立。蘇軍從外交需要出發，指定大商人大資本家遲子祥出任掛名市長；而中共則以市職工總會名義，推舉中共大連市委委員陳雲濤為副市長掌握實權。按照蘇軍的意圖，市政府秘書長、公安局長、教育局長、民政局長廣播電台台長、報社社長均由中共委派，甚至大連的警察部隊都是穿了警服的共軍，大連實際上成了蘇軍軍事管製下由中共領導的特殊解放區。1946年11月，中共中央軍委指示利用日本留在大連的工業基礎，進行兵工生產支援東北和華東的共軍。在蘇軍的默許與支持下，自1946年到1949年，共軍在大連製造迫擊炮1430門、炮彈54萬發、彈藥筒26萬個、引信55萬個、底火60萬個、雷管24萬隻、彈體鋼3000噸、無煙火藥450噸、軍服30萬套、軍鞋236萬雙。三年間，中共在大連動員3200人參軍，培訓1200名無線電人員和坦克手，安置5000餘名幹部和傷病員。蘇軍控製下的大連在國共內戰中起的作用如此之巨，難怪華東共軍副司令員粟裕說：“淮海戰役的勝利，離不開山東的小推車和大連的大炮彈。”
曆史是不能假設的。但是如果大連不曾被蘇軍依據《雅爾塔協定》占領，1945年國軍便可能經大連迅速控製東北；大連亦不會成為共軍的庇護所和兵工廠；而後東北國軍遭遇敗局時，50萬國軍便有可能經大連撤退，或許不至於被全殲，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1949年10月大陸易幟，大連的蘇-國-共三角關係，轉變為蘇-中雙邊關係。此後又發生了些什麽，導致蘇聯軍隊於1955年撤出大連，則是另一段曆史了。
（圖片取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