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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中國大陸來說,許多年份都可以用當年發生的重大事件來命名。1957年,數十萬愛國知識分子被打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二十多年之後,雖然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右派份子都得到平反,當局仍然堅稱當年的反右派運動是正確的。看來,1957年是該以「反右派年」加載大陸史冊的。
緊接著的1958年是什麽年呢?當局大概會稱之為大躍進年。但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人心中都有數,1958年隻能說是「吹牛皮」的一年。那年頭,誰堅持實事求是,誰就會被扣上思想右傾的帽子,弄不好就被批判罷職。反之,牛皮吹得越大,越顯得思想解放,就越能得到上麵的賞識。一時之間,東西南北中、工農商學兵,從上到下,各行各業一齊說大話吹牛皮。
單以農業為例。誰都知道,在正常年景下,小麥畝產五六百斤,水稻畝產八九百斤就已經相當好了。可是在1958年,這樣的畝產量根本就是小兒科,報上去的話是要被嗤之以鼻的。那時候最盛行的口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那麽當年某些人的膽到底有多大、地又有多大產呢?有人把1958年公開報導過的小麥和水稻畝產量整理出來,發現到當年9月25日為止,小麥畝產牛皮吹得最大者,是青海省柴達木盆地賽什克農場的8,586斤,竟比正常年景下畝產高了十幾倍。稻穀畝產吹牛皮冠軍,當數廣西省環江縣紅旗人民公社的130,435斤,更比正常年景下的畝產高了一百多倍!這些都是白紙黑字,由中共最權威的「人民日報」和新華通訊社報導的,至今在大一些的中文圖書館裏仍可以查得到。
水稻竟能畝產13萬斤,顯而易見是吹牛皮,而且吹得這麽離奇,為什麽當時竟沒有人揭穿?原因有多方麵。其一,數字精確到斤,好象是實實在在秤出來的,而不是隨便估估的。其二,更有照片為證,一個小孩坐在稻田的莊稼上居然不掉下去。這照片當然也是偽造的牛皮貨。其三,大陸各地普遍報導高產,地處中原的河南省、湖北省不消說,東到福建,西到青海,南到廣西都報導高產,而且一浪高過一浪,這樣的聲勢容不得人表示懷疑。其四,少數科學家昧著良心,為這股吹牛皮風潮推波助瀾,甚至胡說經過計算,畝產10萬斤是可能的。其五,正直的知識分子不是沒有看穿這些牛皮,但經過一年前的反右派運動,大批知識分子被打成右派,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剩下的人噤若寒蟬,再也不敢說真話。其六,那年頭一般老百姓都以為上了報紙和廣播的東西就是真的。上述牛皮是通過中共最權威的宣傳喉舌「人民日報」和新華通訊社吹出來的,誰敢表示懷疑,誰就是懷疑黨報,而懷疑黨報,距離反黨就隻有一步之遙了。
中國老百姓有句話,叫做「吹牛不犯法」。1958年的大牛皮吹破之後,並沒有多少當官的為此承擔責任,反倒是敢說真話揭穿了這個大牛皮的彭德懷被罷了官。牛皮吹破,倒黴的歸根到底還是老百姓,緊接著而來的千萬人餓死的大慘劇就是明證。
1958年的大吹牛皮,有沒有辦法及時加以製止呢?當然是有的。如果當時有一份獨立的報紙,敢同「人民日報」唱反調,大聲疾呼「畝產萬斤絕不可能」,這牛皮就難吹得起來,至少吹不了這麽大。遺憾的是,這樣的報紙當年在大陸並不存在,因為它不被允許存在。更為遺憾的是,這樣的報紙在現在的中國大陸仍然不存在,因為它仍然不被允許存在。
(圖片取自網絡)
省級、地級、縣級、社級、隊級、小隊級的同誌們:
我想和同誌們商量幾個問題,都是關於農業的。
第一個問題,包產問題。南方正在插秧,北方也在春耕。包產一定要落實。根本不要管上級規定的那一套指標。不管這些,隻管現實可能性。例如,去年畝產實際隻有三百斤的,今年能增產一百斤、二百斤,也就很好了。吹上八百斤、一千斤、一千二百斤,甚至更多,吹牛而已,實在辦不到,有何益處呢? 又例如,去年畝產五百斤的,今年增加二百斤、三百斤,也就算成績很大了。再增上去,就一般說,不可能的。
第二個問題,密植問題。不可太稀,不可太密。許多青年幹部和某些上級機關缺少經驗,一個勁兒要密。有些人竟說愈密愈好。不對。老農懷疑,中年人也有懷疑的。這三種人開一個會,得出一個適當密度,那就好了。既然要包產,密植問題就得由生產隊、生產小隊商量決定。上麵死硬的密植命令,不但無用,而且害人不淺。因此,根本不要下這種死硬的命令。省委可以規定一個密植幅度,不當作命令下達,隻給下麵參考。此外,上麵要精心研究到底密植程度以何為好,積累經驗,根據因氣候不同,因地點不同,因土、肥、水、種等條件不同,因各種作物的情況不同,因田間管理水平高低不同,做出一個比較科學的密植程度的規定,幾年之內達到一個實際可行的標準,那就好了。
第三個問題,節約糧食問題。要十分抓緊,按人定量,忙時多吃,閑時少吃,忙時吃幹,閑時半幹半稀,雜以番薯、青菜、蘿卜、瓜豆、芋頭之類。此事一定要十分抓緊。每年一定要把收割、保管、吃用三件事(收、管、吃)抓得很緊很緊,而且要抓得及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定要有儲備糧,年年儲一點,逐年增多。經過十年八年奮鬥,糧食問題可能解決。在十年內,一切大話、高調,切不可講,講就是十分危險的。須知我國是一個有六億五千萬人口的大國,吃飯是第一件大事。
第四個問題,播種麵積要多的問題。少種、高產、多收的計劃,是一個遠景計劃,是可能的,但在十年內不能全部實行,也不能大部實行。十年以內,隻能看情況逐步實行。三年以內,大部不可行。三年以內,要力爭多種。目前幾年的方針是: 廣種薄收與少種多收 (高額豐產田) 同時實行。
第五個問題,機械化問題。農業的根本出路在於機械化,要有十年時間。四年以內小解決,七年以內中解決,十年以內大解決。今年、明年、後年、大後年這四年內,主要依靠改良農具、半機械化農具。每省每地每縣都要設一個農具研究所,集中一批科學技術人員和農村有經驗的鐵匠木匠,搜集全省、全地、全縣各種比較進步的農具,加以比較,加以試驗,加以改進,試製新式農具。試製成功,在田裡實驗,確實有效,然後才能成批製造,加以推廣。提到機械化,用機械製造化學肥料這件事,必須包括在內。逐年增加化學肥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第六個問題,講真話問題。包產能包多少,就講能包多少,不講經過努力實在做不到而又勉強講做得到的假話。收獲多少,就講多少,不可以講不合實際情況的假話。對各項增產措施,對實行八字憲法[1],每項都不可講假話。老實人,敢講真話的人,歸根到底,於人民事業有利,於自己也不吃虧。愛講假話的人,一害人民,二害自己,總是吃虧。應當說,有許多假話是上麵壓出來的。上麵“一吹二壓三許願”,使下麵很難辦。因此,幹勁一定要有,假話一定不可講。
以上六件事,請同誌們研究,可以提出不同意見,以求得真理為目的。我們辦農業工業的經驗還很不足。一年一年積累經驗,再過十年,客觀必然性可能逐步被我們認識,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就有自由了。什麼叫自由?自由是必然的認識。
同現在流行的一些高調比較起來,我在這裡唱的是低調,意在真正調動積極性,達到增產的目的。如果事實不是我講的那樣低,而達到了較高的目的,我變為保守主義者,那就謝天謝地,不勝光榮之至。
毛澤東
一九五九年四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