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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是生命,感慨時間的匆匆與人生的短促,乃永恒的話題。近日讀到一篇文章,講述女主人公把一天24小時掰成25小時乃至26小時用,終於事業與家庭兩不誤。筆者乃退休學者,讀後感慨萬千:回顧自己的人生,雖然算不得一事無成,卻乏善可陳。究其原因,原來大把大把的時間,竟是被糟蹋掉的。
文化大革命前尚有學可上,但有一門課最糟蹋時間,那就是俄語。1950年代向蘇聯“一邊倒”,數以千萬計的學生隻能學俄語,因為據說蘇聯的科學技術發達。事實上蘇聯除了航天等少數學科,多數學科都落後於西方國家。例如我研究的人體組成學,就不曾有前蘇聯學者參加過國際學術會議、或在有分量的期刊上發表過論文。回想我當學生時,每星期三小時俄語課,外加三小時複習和早讀,每周至少六小時。六年間花費3000小時學的俄語,在後來的工作中根本無用,不得不重起爐灶學習英語。數以千萬計的中國學生,糟蹋在俄語上的時間共計多少?這筆賬無法算得清。
洗腦更糟蹋時間。開始的時候每周一個半天政治學習,後來增加為兩個半天。學些什麽?無非是學毛著、聽報告、讀報紙、談體會。花這麽多時間,如果能學到“顛撲不破”的真理,倒也值了。誰知道那年頭劉少奇、林彪、江青、華國鋒、鄧小平等人鬧哄哄如走馬燈,你方唱罷我登台。形勢一變,老百姓就要被重新洗腦。可歎這類昨是今非、今是明非的東西,如今的莘莘學子仍是非學不可。數以億計的中國人,糟蹋在政治學習的時間共計多少?這筆賬更無法算得清。
文革對時間的糟蹋,更是無以複加。我的五年大學隻上了三年課,後兩年白白被糟蹋了。中國之大,容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除了翻來覆去地讀那幾本毛著,專業書看一看就是罪過。白天無所事事,晚上打撲克混時間。一旦廣播裏傳出毛的“最新最高指示”,那怕已是深更半夜,都得爬出被窩,去大街上敲鑼打鼓“報喜”。我們對這種無休無止的折騰膩煩透頂,但又無可奈何。
離開大學,我被發配到一個偏僻小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在那裏三年,除了勞動還是勞動,與世界就像是隔絕了一樣。後來,我的同伴裝了個半導體收音機,這才把我同世界又聯係了起來。1969年7月20日,我偷聽“美國之音”,知道美國航天員成功登上了月球。我長久長久地凝望著月亮,思緒萬千。我既為這一全人類共同的科學成就而高興,又為祖國的命運和自己的前途而黯然神傷。別的國家都在快速前進,而我們中國這一大批受過高等教育的青年,卻年複一年地被糟蹋生命。想到這裏,我不禁潸然淚下。
幸運的是,我的生命沒有被糟蹋完。1990年,我得以來到哥倫比亞大學,開始了人生中最平和、最寧靜的一段。在美國,我和家人過著雖不富有但卻充實的生活。“寧靜以致遠,淡泊以明誌”,我全身心地投入鍾愛的科學研究,22年間發表了約120篇論文。我提出的人體組成五層次模型,獲得同行普遍認可,成為本學科的基石之一,並載入了大學教科書。雖然在美國也遇到了許多困難、經曆了激烈競爭,如果生活能重來一遍,我仍然會毫不猶豫地作出同樣的選擇。
馬年春晚一首《時間都去哪兒了》的歌曲,深深地牽動了我的心。倏忽之間,24500多個日日夜夜,已從我身邊匆匆流過。人生過得如此之快,還沒好好感受年輕就老了。我想,假如最可寶貴的青春歲月沒有被糟蹋,我是有可能在科學研究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些,攀得更高些的。悲哀的是,人生沒有“假如”可言。或許,這就是我們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宿命。
(圖片與視頻取自網絡)
博主的成績很不錯了,大多數人都比不了。像我等終日碌碌之人,豈不要更加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