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勞大半生,誰沒有落下些陳年舊疾?象五十肩、腰腿疼、痔瘡之類的毛病,雖要不了命,卻也使人難受,大大降低了生活品質。我曾有個心髒早搏的陳年頑疾,折磨了我22年之久。
說起來還是1980年的事,一場由柯薩奇病毒引起的急性病毒性心肌炎突然襲來。雖然自我感覺像是感冒,但是上海中山醫院的醫生一看心電圖,決定我立即住院治療,連我想回宿舍取生活用具都不允許。醫生說:“以你現在的心髒狀況,出了醫院分分鍾都可能倒在馬路上。”住院一個多月,我從鬼門關逃了回來,但從此落下心髒早搏的後遺症。
早搏是過早搏動(premature beat)的簡稱,屬於心律不齊的一種,又稱期外收縮。早搏即規則的心髒跳動之外出現突然提前的心跳,可有心悸或心跳暫停感(見維基百科)。正常心髒跳動很規則,我卻不然,感覺心髒跳幾下停一下,間隔一會再跳。如此跳跳不跳,每分鍾總有幾次,多起來十多次。早搏根據起源部位的不同分為房性、室性和結性,以室性早搏最常見,其次是房性,結性較少見(見百度知道)。我的早搏屬於房性早搏,發作起來搞得我心神不寧,嚴重時竟是惶惶不可終日。
俗話說“久病成良醫”。我雖然治不了自己的早搏,卻也總結出在三種情況下,早搏會加重。一是天氣晴轉陰雨、氣壓偏低時;二是過於勞累、身心疲憊時;三是精神不佳、壓力沉重時。天氣變化無法控製,我隻能盡量避免身體過勞和大的情緒波動。
盡管十分當心,這早搏的毛病還是困擾了我22年之久。我每次做心電圖,那雜亂無章的心電波真是慘不忍睹。然而我還有比這更糗的經曆。美國不少藥房擺著免費測心率和血壓的儀器,隻要把手臂伸進去,不消半分鍾讀數就自動顯示出來。排在我前麵的人都測得好好的,偏偏輪到我去測,儀器竟顯示不出心率讀數!我當然明白,這是由於我的心律紊亂,儀器辨認不了。可是排在我後麵的老美就看不懂了,他們用怪怪的眼神望著我,還問我“Are you OK?”仿佛我是外星球來客,沒有心髒或者心髒不跳的。我隻能尷尬笑笑,狼狽而退。
有病當然要治,有了早搏後我沒少看過醫生,包括西醫與中醫。令人費解的是,眾醫生對早搏的見解和處置大相徑庭,甚至南轅北轍。在西醫看來,無器質性心髒病基礎的早搏,大多不需特殊治療,有症狀者不吸煙,不飲酒,注意飲食及充足睡眠即可(見百度百科)。美國醫生認為房性早搏隻要每分鍾不超過十次,就不需要治療。我曾經在一晝夜24小時裏,測得早搏6300多次。我以為這是個相當大的數字,可醫生說平均每分鍾不過4至5次,不算嚴重。因此我去看西醫,經常連藥方都拿不到一張,醫生隻是要我在早搏頻發時解除顧慮、注意勞逸結合。我雖不學醫,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何勞醫生叮囑?我就是不明白,早搏頻發時心髒好似要跳出喉嚨口,這難道算不得病,不值得治療的?
中醫則不同。中醫傳統上靠三根指頭搭脈,把早搏的脈象稱為間歇脈。由於心髒過早出現搏動,繼之有較長間歇,使心髒節律發生紊亂,此時脈搏不能觸及而有間歇、停跳等現象。由於脈率(至數)不一,頻偶不同,故早搏脈不盡相同,分屬中醫所稱的促、結、代三脈,都是節律失常而有歇止的脈象(見互動百科)。
我看過不少中醫,中藥也服了不少,療效卻不明顯。印象最深的是1997年在大陸的一次飯席上,同桌有位中醫,人稱名醫。酒過三巡,他為我搭脈,須臾他正色道:“你這個間歇脈的脈象凶險,如若不治,定然活不出兩年。”當時的我真是悲喜交集,悲的是病入膏肓竟不自知,這可如何是好;喜的是幸遇高人,小命或可保住。名醫說我虧得遇到他,或許還有救,他隨手從飯桌上抓過菜譜,把處方寫在上麵。回到美國,我捧著救命藥方去中國城捧回一大堆中藥,每天捏著鼻子猛灌兩大碗,誰知早搏仍是不斷。再去抓藥時,來自南京中醫學院的藥師說這副藥方的劑量特別重,比一般藥方的劑量多出一半,而且礦物藥物特別多。他提醒我,某些中藥有副作用,大劑量對肝髒不利;而礦物類藥物對腎髒會有損害。聽了他的話,我猛然想起,那天我喝了點酒,而那位名醫則有六七分醉意了。病者與醫者皆在酒精作用之下,搭出來的脈象能作數嗎?那位名醫帶著醉意開處方,莫非也如李白“鬥酒詩百篇”那樣,越醉越靈驗?兩年後,我並沒有如名醫預言的那樣告別世界;不過我對治愈早搏也失去信心,隨它去了。
然而2001年春天,事情竟出現轉機。我去作例行檢查,接待我的姚醫師(Siu-Sun Yao, MD),是一位年輕的華裔醫生。他仔細地看了我的心電圖,又作了多項檢查,然後誠懇地對我說:“你的情況,按常規是不加治療的,但是我們可以試試看。”他開給我一種藥物Toprol,每日50 mg。姚醫師說:“這個藥屬於β阻斷劑藥物,當初開發是治療高血壓的。現在我們試試看,對你的早搏是否有效。”我將信將疑地去藥房取了藥,沒想到服用才三天,早搏竟奇跡般地消失了!再去姚醫師處複診,看到正常的心電圖波形從儀器中歡暢地流淌地出來,我一時間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可是22年來不曾有過的啊,壓在我心頭22年的陰霾隨之一掃而空。
高興之餘,我把自己的經曆寫了出來,投寄《世界日報》家園版。文章發表後,編輯先生轉來50多位讀者來信,可見有早搏毛病的不在少數。我寫那篇小文章時,早搏消失才幾個月。從那時到現在13年間,我每年都去姚醫師的診所複查,心電圖一直正常。幾年前他要我改服另一種β阻斷劑藥物Atenolol,每日50 mg,因為此藥價格低廉。最近他發現我的血壓偏低(102/70 mm Hg),可能與服用此藥有關,又把劑量減至每日25 mg。因為心電圖正常了13年,我現在有把握地說,自己終於戰勝困擾了22年的早搏頑疾,平安地過渡到退休生活。
我寫此文,不是要把自己服用的藥物說成包治早搏的靈丹妙藥。早搏分為房性、室性和結性;治療早搏的藥物也有很多種,各有適應症狀。服用哪種藥物,一定要由醫生根據病情來決定,千萬不可自己盲目服用。我想說的是,病急切忌亂投醫,也不能迷信所謂名醫。醫生雖然都是治病,但流派、專長、醫德、經驗差距很大。此醫生看不好的病,彼醫生卻可能治好,所謂“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最重要的是,我們對治好陳年舊疾要有信心,盡管年頭長了,還是可能治愈的,我的經曆就是明證。
(附圖取自網絡)
不能回國,一回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