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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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73年夏高中畢業回農村，74年初我們生產隊就來了三個男知青。他們也是73屆高中畢業生，與我年令相仿，所以，感覺很親近。
這三名知青長的都很帥氣，與農村長大孩子有不一樣的裝扮和氣質，在我們農民人堆裏，一眼能分辨出來。他們均不愛學習，我很少看見他們看書，我想從他們哪兒借書看，沒書。
後來陸續還來了上百人的74到76屆高中生，分到其它生產隊，我隊因這三名知青勞動表現不佳，我們隊長不願再要人，大隊也怕老知青影響新知青，也就算了。我們大隊來的全是工廠子弟。後來大隊評價，75屆高中生是勞動表現最好的。勞動表現可能與來自的學校和地域有關，不全是與哪年畢業有關。也不能按回鄉知青勞動表現標準來要求他們，他們生活要全靠自理。
他們勞動表現不好，不妨我們打攪交好。我與他們惺惺相惜，常吹牛，唱歌，聊天。尤其是華，我仰慕他的藝術才華，我們成了好友。
華是長得具有文藝範的人，歌唱的特別好，聲音洪亮高昂而有磁性，可以說是個唱歌天才。別看他總是麵帶笑容，脾氣很爆，害他一生不能登‘大雅之堂’。他第一次在縣上舞台演唱，就造成轟動效應，馬上被調入縣上文藝宣傳隊，做單人獨唱。他沒幹滿二個月，就因為用板凳砸人被趕出了宣傳隊。在那兒整天排練節目和演出，從事他喜愛的專長，很輕鬆，長年不用勞動而得工分，是農村人人所羨慕的。
這樣，他就得和我們一起勞動，休息時，他常為我們唱歌。他政治嗅覺還是蠻靈的，人群中，總是唱一些紅色流行歌曲。在與我們幾個年輕人一塊時，他用某個流行歌曲的曲調，填上知青思念家鄉親人的詞來唱, 比如：
遠去的火車啊，
請帶著我滿身的泥土，
帶著我的歌唱，
去哪遙遠的城裏，
看望我的爹娘。
他唱的淒婉動聽，我經常聽得眼睛濕潤。這歌應該是其它地方知青填的詞，不是他填的，因為我們哪兒當時還未通火車。
他也唱一些不知哪兒學來的滑稽歌曲，比如唱一個城市姑娘的彩禮要求：
我的條件並不高，
蘭陵車子羅馬表，
外加兩套毛比基，
尼龍襪子兩麻包。
這歌曲是取笑姑娘找對象的上述條件，太高不可攀，不可思議。我82年在一個聚會上，每人要求表演一個節目時，即興唱了這首調侃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不過，下一代人都可能聽不懂這歌詞說的是什麽，因為羅列的哪些高不可攀的東西，已過時被社會發展所淘汰。可以這麽說，這姑娘當時要求的所列物質條件，比現在要求在上海鬧市一套房，寶馬車等還要厲害得多；因為這些房車條件，現有有不少家庭就能滿足。而歌詞所要求的，當時中國沒有幾個家庭能滿足得了；蘭陵車子不是指汽車，是指當時最好的自行車品牌；現在誰還喜歡穿尼龍襪子，當時可是高檔奢侈品。
我不願唱從他哪兒學來的哀傷歌曲，怕壞了別人心情。偏偏哪些是最好聽的。唱出的是他的真感情，也唱到我內心深處悲涼的一麵。
華在農村勞動了四年多，掙的還是婦女級別的工分，經常不出工，掙到的工分有年份不夠買他的口糧。
與三位知青玩熟了以後，一天，另一知青告訴我，華曾向我家房頂扔過兩塊大磚頭，要不是他拉住，會扔更多。農村房頂是瓦片，砸爛會造成屋頂漏雨。我回家，到房頂上一看，果然發現了二塊半截磚頭。很生氣，去問他，他先道歉，說那是剛來不久發生的事。我問為什麽，他說，那天晚上他去記工分，我當記工員，指出了他的虛報，他回家很生氣，就到我家房背後，扔了磚頭。我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他並說損壞的東西，他會賠，讓不要告訴隊長，怕影響隊上推薦他當工人；沒料想到他還知道害怕做錯事，要承擔後果。咱家房子結實，瓦片沒見破損，這事就算了。但此後我與他相處，變得小心翼翼，怕他再做出格的事。
華是個很正氣的男子，雖然有情緒控製問題。我們村有好多女知青，因歌因他文藝範兒外表喜歡他，但他不花心。一直孤傲獨處，與各位知青姑娘正常交往，唱歌看電影。而另外二名知青有幸都搭上了知青女伴，他倆被村民稱為‘遊擊隊’，晚上用玉米豆抓鄰村的雞，用口袋套狗。華隻參於吃，農村人也不把這當回事，常在地頭用這開他們的玩笑。
他們三人一塊吃飯，過得很可憐，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我看見他們很少吃到一日三餐飯，有吃的時大餐一頓，沒吃的了就餓肚子。很好笑，他們到街上買杏吃，三人吃半天，才數到二十個核，農民按吃完杏子，數核收錢，我在不遠處等他們，也看不出吃多的核哪兒去了，他們不會連核都吃到肚子裏吧？
雖然他們在農村四年身上染了壞毛病，他們內心深處是很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每次回城，都要帶農村沒有的好吃的，給村上一家殘疾人的孩子們。聽說他們工作後，還有人回來，看望哪家可憐人。
他們三人都沒有參加77年高考。我考上大學後，受到華的真誠祝賀，從他眼裏看得出來。大學一年級過暑假，去看他，他竟有些羞澀：我走時，他說他們很快會被招工，沒料想，大半年過去，他們還在農村過沒家沒業的日子。他們還對我穿的‘的確良’上衫欣賞了一番，那難忘的窮苦年代。
過年假，回去聽到他們被招工走了，為他們高興，希望他們不要把在農村沒人管，養成的不良生活習慣帶到工廠裏。他們被招到一家彩電廠，說是日本人為回報祖宗老家，一定要在祖先出發地，即指秦始皇派五千童男童女到日本的事，來投資和提供技術建中國第一家彩色電視顯像管廠。管傳言是否真實，這廠從1977年建辦到現在，一直生產存在，現在他們應該早退休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