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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雪熬戰在辦公室

(2018-01-17 10:32:00) 下一個

       雪,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地下了一夜。風,凜冽呼號的狂風,打著旋,吹著哨,了整晚。

      郭春龍被風聲和雪片打在窗戶上噗噗嚕嚕的聲音吵得一宿沒睡踏實。他從被窩裏探出腦袋,看了看高處的窗外,隻見一片雪白。他想,怪不得快天亮的時候聽不到風雪聲了,原來是窗戶被雪給堵嚴實了。郭春龍租的房子是半地下室,兩扇窗戶都挨著外麵的地麵。看來這場雪可是真不小呀。

      他打開床頭的收音機,廣播裏不是暴風雪的消息,就是政府辦公室,學校因風雪關門的通知。他抓起床頭的電話,給公司的通告熱線打了個電話,電話裏是公司關閉的錄音通知。哈哈,他心裏暗自高興,下雪天,自己可以在家裏歇歇了。他翻了個身,裹了裹被子,想再睡個回籠覺。

      還沒等他昏昏睡去,腦子裏突然想起來,今天他參加的項目需要進行大規模的數據轉換。郭春龍所在的技術谘詢公司在美國著名的房真美公司承包了一個大型項目,把房真美租用的超級計算機上的大型應用係統,轉移到本公司的計算中心的服務器群上。這樣可以每年為房真美公司節省相當大的租用和運營費用,同時大大提高該係統的效益。而郭春龍在項目中負責將該係統的數據,從超級計算機的數據中心轉換到房真美的數據中心。按項目計劃,今天應該開始數據的轉換。想到這點,郭春龍就再也睡不著了。

      他一個軲轆爬起來,穿好衣服,跑到樓上門口的窗戶一看,隻見窗外白茫茫一片,厚厚的雪覆蓋了所有能看到的東西。街邊停著的汽車已經變成了一個個巨大的雪包,根本分辨不出哪輛車是他的了。郭春龍心想,即使把汽車從雪堆裏挖出來,路上那麽厚的雪,也根本開不動呀。看來今天是不能去辦公室了。

     他轉念一想,如果今天不去辦公室,就無法按計劃進行數據轉換,項目的進度就會受影響。由於房真美公司的業務是經營全美國房地產按揭的金融投資。它的基礎是幾十年的按揭交易信息和相應數據。這個項目由於數據量及其龐大,數據轉換是項目的關鍵部分。而且在數據從租用的超級計算機轉換到房真美的數據中心時,需要暫停對數據的修改和變動。整個轉換必須一次性轉換成功。原來,項目組的一個高級係統工程師設計了轉換程序包,可是無法確保任務的完成指標,郭春龍才被抽調到這裏接替這個任務。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加班加點,他設計開發的轉換係統通過了層層的檢測和評審,進行了幾次不同規模的轉換測試。今天就是正式進行轉換運行的日子。

     數據轉換的數據都是房真美公司的核心數據,轉換工作必須在房真美辦公室內的中心網絡裏進行。不去辦公室,就無法進行工作。

     這時候,郭春龍的腦子裏好像有兩個小人在爭論。

     一個說,“今天這麽大的雪,根本無法去辦公室。你完全有理由不去上班。”

     另一個說,“雪雖然大,可比起你在陝北農村的雪差不多。沒啥了不起。”

     一個說,“街道都被雪封了,你想去也沒法去呀。”

     另一個說,“汽車開不了,你不能走著去嗎?反正離辦公室不是很遠。”

     一個說,“你完全有正當理由和項目組說,今天不能工作。”

     另一個說,“別忘了,你是從中國來的。咱們無論幹什麽工作,都要幹好它。”

     郭春龍想起他臨出國前的一個晚上,爸爸在臨睡前對他說,出了國,肯定會遇到很多困難。而且你舉目無親,你隻要時刻記住你是從中國來的,相信你總會想辦法,克服各種各樣的困難的。”

     想到這兒,他決定走到辦公室去。

     既然定了要走去辦公室,就要早去。爭取把轉換工作啟動起來,並安排好後序工作,在天黑之前盡早趕回來。

     郭春龍胡亂地塞了幾口早飯,想著中午肯定回不來,塞了兩包方便麵到雙肩包裏。他穿上厚厚的羽絨服,蹬了雙半高腰的雨鞋,把棉帽的護耳放下,用圍巾擋住嘴巴,定了定神,拉開大門,使勁把大門外的風雪門推了條縫,就一側身,鑽進了門外的漫天飛雪中。

 

     外麵是一片潔白的冰雪世界。厚厚的雪覆蓋了大地,分不清哪裏是道路,哪裏是溝坎。高高的路燈杆和路邊的汽車堆起的雪包標識著道路的方向。寒風呼嘯著,盤旋著,拉著長音,似乎在把電線當做琴弦撥弄,盡情地唱著冬天之歌。雪花大片大片地從天上隨著寒風飛馳而來,打在樹上,撲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響。街邊的房屋上都堆上了厚厚的積雪,唯有豎立在房頂上的煙囪裏鑽出積雪,往灰蒙蒙的天空吐著白煙。放眼望去,除了風雪,街上空無一人。隻有在很遠的地方,有幾輛掃雪車在有氣無力地工作著。灰白的天中偶爾有一隻黑色的烏鴉飛過,一邊飛一邊哇哇地叫著,仿佛在說,太冷了,太冷了!

     郭春龍在沒膝蓋的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凜冽的寒風一個勁兒地往他身上鑽,飛舞的雪片一骨腦兒地打在他的臉上。很快,他的鞋裏就塞滿了雪,把腳凍得生冷。帽子上,肩膀上,羽絨服的前胸都積上了厚厚的雪,隨著他的走動而抖落在地上,新的雪片馬上又積了上去。他的眼鏡上也不斷地落上雪片,使他不停地要用手擦一下。路上沒有車,也沒有人,是一片潔白的雪地。他幹脆走在街道的中間,用在陝北農村插隊時走雪地的方法,慢慢地晃著身體,一步步地踏雪,一步步地前進。在他晃晃悠悠的身後,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

     街邊的樹木上堆滿了雪,積雪把樹枝壓得彎向地麵。當郭春龍從樹邊走過,有時能聽到幾隻麻雀藏在樹叢中,嘰嘰喳喳地鳴叫,仿佛在說,這雪怎麽還不停呀,它們已經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在雪地上有時能看到一串小鬆鼠的足跡。那一定是哪隻小鬆鼠耐不住饑餓,剛剛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去尋找裹腹的食物。

     郭春龍一邊走,一邊想起在陝北下大雪的時候。陝北高原的溝溝坎坎都被蓋上了厚厚的積雪。雖然不上工,可以睡個懶覺,可是他們住的村子是在塬上。下雪天路滑,驢不能下到溝裏去馱水。沒有了做飯的水,大家就得餓肚子。於是,他們就用大筐挑雪到做飯的鍋裏,燒火化雪水做飯。可這樣做一兩頓還行。雪若是幾天下個不停,老用柴火化雪水就太費柴夥了。滿滿冒尖的一鍋雪要燒很長時間才能化出半鍋水來。要知道做飯的木柴是他們辛辛苦苦從十幾裏外砍下晾幹再運回來的,而且是要砍夠用一年的做飯和取暖的木柴。而木柴用多了,以後就可能不夠做飯的了,那總不能吃生的吧。於是,他們又派出“挑水突擊隊”。一人在前用撅頭砍出腳窩,另一人挑著水桶,下到二裏地深的溝裏,挑回一擔寶貴的水來。雪大路滑,山路陡峭,去挑水的兩個人常常是渾身大汗淋漓,氣喘籲籲,費了半天的功夫,才換來一擔水。想到這兒,郭春龍覺得現在的日子可比那時候強多了。

     就這樣,郭春龍在雪地裏跌跌撞撞地走著,記不清摔了多少跤,裏麵的衣服被汗水都濕透了。他終於透過彌漫的風雪遠遠地看到了房真美那褐色的樓群了。

 

     傑克正坐在房真美主樓大廳的警衛台裏生著悶氣。他是公司保安部門上夜班的值班人員。他應該早晨七點下班。可是外麵下了一夜大雪,早晨接班的人沒來,老板的電話倒是來了,通知他由於大雪封路,沒有人來接他的班了,讓他再上個白班接夜班。老板在電話裏說得還挺好聽,雪這麽大,就省得他早晨頂著大雪回去,晚上還得踏著厚雪趕來上班了。

     沒辦法,誰讓他是老板呢。傑克嘴上在電話裏答應著,心裏可是一肚子不高興。今天,傑克和他的太太早就約好了要好好聚一聚。他們新婚不久,他做保安,經常上夜班。他太太是護士,常常值班。他們倆人經常在家裏碰不上麵。有時,一個人剛進家,另一個就得出門去上班。他太太上周就告訴他,今天她休息,要他下班後和她一起去新開的購物中心逛逛,再到他們愛吃的餐館吃個飯,好好享受一下兩人在一起的時光。剛才傑克在盤算著下了班怎麽走回家去。可現在,一切都泡湯了。傑克隻好打電話給在家裏盼著他回來的太太,一個勁兒地說好話,再加上一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許願和保證。

     由於公司今天關閉了辦公室,平時人來人往的主樓大廳雖然像往常一樣燈火通明,可是這裏冷冷清清,不見人影。隻有傑克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大門口的警衛台內,目光偶爾掃一下警衛台的一排監控屏幕。通過監控,他看到辦公樓的外麵雪還下得很大。主樓前的廣場上堆滿了雪。突然,廣場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在風雪中搖搖晃晃地向主樓走來。傑克頓時緊張起來。他心裏想,這麽大的雪,辦公室也關閉了。還會有誰來呢。職業的本能使他的腦子裏出現了很多問號。他本能地看了一眼監控台上的一個紅色按鈕,那是通向警察局的報警按鈕。

     那個人踩著沒膝蓋的雪走到了主樓的大門口,慢慢地摸索著從兜裏掏出了門卡,打開了大門。一個渾身堆著雪的人出現在大廳裏。

     隻見那個人費力地摘下手套,動作僵硬地慢慢掀開頭上滿是積雪的帽子,露出了半個腦袋。一股熱氣從頭上冒了出來。他又扯下圍在嘴上凍得硬邦邦的圍巾,用手擦了擦滿是冰水的眼鏡,衝著傑克笑了笑,並大聲地打了招呼。

     傑克認出來,這個人就是經常晚上在辦公室加班的中國人。可是他還是很奇怪,下這麽大的雪,辦公室都關閉了,他到辦公室來幹什麽。而職業的習慣又使他不能問什麽。

     郭春龍用帽子和手套使勁地把渾身上下的雪撣下來,又重重地跺了跺腳。門口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堆雪水。然後他走到警衛台前,登了記,就向樓上的辦公區走去。

 

     郭春龍的辦公桌在三樓的一片辦公隔間裏。辦公區裏空無一人。他先把羽絨服晾在一張辦公椅背上,把椅子靠近牆邊的暖風口;又把濕透的鞋襪搭在另一個通風口上。一股特殊的味道馬上彌漫開來。郭春龍心裏想,反正這兒隻有我一個人,有點兒味道也沒關係。希望等會兒回家的時候,能穿上烘幹的衣服和鞋襪。

     晾好了衣服,他到茶水間打了杯熱水,雙手捂著,暖暖冰冷的手指,在辦公桌前坐下來,打開計算機,聚精會神地工作起來。

 

     盡管他已經對轉換係統做了很多次測試,郭春龍還是仔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又著重查看了與超級計算機應用係統和房真美計算中心的連接是否通暢。在確保一切都沒問題之後,他就小心翼翼地啟動了控製數據轉換係統的命令流。轉換係統在房真美計算中心的大型服務器上無聲地運轉著。郭春龍通過幾個監控程序仔細地觀看著房真美的核心數據從遠在美國中部的超級計算機裏,在他設計開發的係統的控製下,像浪潮一樣一波波地傳到房真美的計算中心,經過複雜的轉換及計算,分類和組合,再存入到數據中心係統中。

     閃亮的數據在屏幕上滾動著,一切都挺正常。由於房真美的數據極其龐大,郭春龍估算了一下,轉換係統可能需要運行六十多個小時,也就是三天兩夜才能完成。好在他已經開發了控製命令流,可以自動地分段檢查轉換係統的運行狀態,將必要的運行信息和錯誤信息存起來。等運行結束後,他可以對其分析處理。

     郭春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搖搖有些酸痛的肩膀。時間真快,一晃好幾個小時過去了。他這時感到肚子有些餓。他取來烘幹的羽絨服和鞋襪,心裏開始盤算如何踏著雪走回住處去,給自己做點兒什麽好吃的。對了,今天晚上,自己和遠在國內的太太約好了通電話。可以在電話裏聽到親人們的聲音,特別是自己孩子奶聲奶氣地叫爸爸,郭春龍心裏癢癢的,暖暖的,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正當郭春龍準備要“打道回府”,他心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轉換係統運行會在計算機中心的服務器上產生巨大的中間文件,不知道那裏是否有足夠的空間。他用係統程序一查,不禁暗暗吃了一驚。由於轉換係統是在服務器的公共空間存放中間文件,而由於公司辦公室關閉,服務器的公共空間沒有及時地清理。如果轉換係統長時間地運行下去,很可能會由於公共空間被填滿而出錯,停止運行。要維持轉換係統的正常運行,就需要大幅地提高服務器的公共空間,或者每三個小時人為地清理係統的公共空間。

     郭春龍馬上給計算中心的係統管理值班人員打電話,要求增加公共空間。值班的係統管理員公事公辦地告訴他,根據房真美計算中心的管理製度,增加公共空間必須在管理係統中提前申請,經過業務主管總監和計算中心主管的審批,再交給係統管理員去執行。這套流程下來,最少需要兩三天時間。何況公司辦公室今天還關閉了,更需要審批時間。

     郭春龍在電話裏詳細地解釋了他要求的緊迫,可是那係統管理員隻是不停地說明管理製度,對他的要求表示愛莫能助。

     放下電話,郭春龍沮喪地拍了拍腦門,他知道,擴大公共空間現在是不可能了。唯一的選擇就是每三小時檢查一下轉換係統的運行狀態,清理公共空間。而這麽做,自己隻好留在辦公室裏三天兩夜。那在三小時之間打個盹還湊合,可吃飯怎麽辦?如果不下大雪,他可以在三小時之內開車回家做飯吃,然後再趕回來。而現在大雪封路,自己早上從住處走來就花了三個多小時,根本不可能回家吃飯了。不回家,公司的餐廳又關了門,自己隻帶來了兩包方便麵。餓上一天兩天還湊合,可是三天兩夜不吃飯就實在慘了點兒。

     郭春龍腦子裏在打架。一邊說,管他呢,你已經做了很大的努力了。這公共空間不夠又不是你管得了的事。該回家吃飯休息就回去,工作的事以後再說。另一邊說,你做事就要負責任。你忘了奶奶要你做事就要做好了嗎。一邊說,那你沒東西吃怎麽辦?再加上你還得每三小時工作一會兒,沒法休息。你會餓出毛病來的。另一邊說,這就得想辦法了。咱以前在農村插過隊,又在油田上風餐露宿過。這裏的條件比起那時候好多了。

     想到這兒,郭春龍心一橫,決定留在辦公室了。他看看係統在正常工作,要趕緊解決肚子問題。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天,又在雪地裏走了很遠的路。他的肚子實在餓得慌。他心裏想,先頂過這陣兒再說吧。他用熱水泡了包方便麵吃下肚,立即感到渾身暖乎乎的。在茶水間,公司提供可口可樂等各種汽水。可是光靠喝汽水也不頂餓呀,還得不斷地跑廁所。

     他突然想到在茶水間的冰箱裏,可能有員工們存放的食物。他跑去打開冰箱一看,哈,果然有幾牙剩披薩餅。看著眼前的披薩餅,他感到自己的嘴裏直冒口水。他剛一高興,可是又一想,不經過別人的允許吃人家的東西怎麽行呢?再一琢磨,自己眼下隻剩了一包方便麵,怎麽說三天兩夜也頂不過去。放著眼前有披薩餅餓肚子,這是不是有點兒傻。何況公司關閉,過幾天這披薩餅就可能不宜食用了呢。嗨,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我給那人錢不就得了。於是,郭春龍寫了張紙條,說明自己不得已而未經允許吃了他們的食物,注明自己的電話,希望披薩餅的主人見紙條後與他聯係,他一定付錢。

     就這樣,郭春龍查遍了這層辦公樓茶水間的所有冰箱,搜羅到些麵包圈,披薩餅,大概夠他吃一天的了。

     暫時沒有了吃飯的問題,郭春龍又想,這三天兩夜不能隻坐在椅子上打盹呀。會議室雖然有沙發,可是自己睡覺死,萬一睡得太舒服了而睡過頭不就前功盡棄了嗎。於是,他把會議室沙發的墊子拆下來,在自己的辦公桌邊上搭了個地鋪,用書包做枕頭,蓋上羽絨服,就成了一個不錯的休息地方。

     抽個空兒,他用私人信箱給北京的朋友發去一封郵件,請他告訴自己的家人,他今天晚上不能與他們通電話了,讓她們娘倆別等了。寫郵件的時候,郭春龍的心裏有一絲傷感。

 

     郭春龍就這樣留在了辦公室。他好幾次走到玻璃窗前,希望看到雪停了或者道路上的積雪被清理了,自己好抽空回家吃 頓熱飯,再開車回辦公室。然而,辦公樓外的雪還在不停地下著,到處還是一片潔白。外麵的街道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而鏟雪車連的影子也見不到。

     每兩三個小時,郭春龍會仔細地檢查轉換係統工作的狀態,在服務器的公共空間清理出足夠的空間。空下來的時候,他會在沙發墊搭檔地鋪上打個盹。

     他不敢睡得太深,怕睡過頭。他記得在陝北當喂牛的飼養員的時候,需要在夜裏給牛添草料。可有一次,幹了一天繁重的農活,他倒頭呼呼大睡。放在他枕邊,上滿了弦的鬧鍾響得震天響,也沒能吵醒他。從此,他晚上在牛圈旁的小屋裏就坐在炕邊打盹了。對了,他想要是把鬧鍾帶來就好了。可走的時候誰能知道要在辦公室幹上三天呢。

 

     連續工作了一天一夜以後,郭春龍又困又乏。他真想倒頭大睡一場。可是不行呀,現在不是大睡的時候。他打盹的時候拎著心,一會兒就看看手表上的時間。即使睡著了,也是迷迷糊糊的。躺在地鋪上,他朦朦朧朧地想起自己在油田勘探隊,有一次冬天,他們在測線上連續工作了三天兩夜。那幾天,沿著勘探線路,石油工人們搬運著儀器和各種設備,頂風冒雨地奔走在測線上。特別是到了晚上,幾公裏長的測線上,一串手電和馬燈不停地閃亮;各種口令在工人們之間傳遞著;儀器上的各種彩色信號燈不停地閃爍著;隆隆地炮聲把地震波送入地層深處,又把地下構造的信息返回到儀器裏。到了最後,年輕的郭春龍他們又困又累,都不敢坐下休息。隻要一坐下,就會不知不覺地睡過去;實在冷得不行了,就到邊上的村子裏,請老鄉燒點開水喝喝,暖暖身子。而現在,自己在溫暖的辦公室裏,比那時候在野外不知道強了多少。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郭春龍找到的食物也吃得差不多了。他一邊在計算機之前工作著,一邊心裏想著,忙完這陣兒,自己得到別的樓層茶水間的冰箱裏再去找些剩下的食物來。他正忙著,突然在他辦公桌前的隔板上伸出了一個人頭。辦公樓夜間燈光調得很暗,他專心工作,沒有聽到任何人前來。隔板突然出現的人頭著實使他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原來是門口的保安,傑克。

     傑克也被大雪困在了辦公樓裏回不了家,沒有人來接他的班。好的是在夜裏,他可以把主樓的大門鎖住,門口的玻璃窗上貼上保安休息室的電話,然後他躲在保安休息室的沙發上睡個好覺。

     一天一夜過去了,他想起昨天上午來的那個中國人怎麽還沒有離開大樓。職業的習慣使他想前來查看一下。

     傑克在郭春龍的工位上見到了專心工作的郭春龍,臉上布滿了倦容。他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昨天來了辦公室,就一直工作到現在嗎?”

     “是呀。”郭春龍抬起頭,伸了伸懶腰。

     “是什麽事能讓你這麽努力,連續工作這麽長時間,冒這麽大的雪來辦公室,連家也不回?”傑克忍不住地問。

     郭春龍站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的身子,簡要地講了一下自己正在幹的工作。

     “有那麽重要嘛。那你不能等到雪停了,路開了,辦公室正常上班再來幹嗎?”傑克還是有些不明白。

     郭春龍笑了笑,“我們中國人幹工作,不怕有困難,要麽不幹,要幹就要幹好。何況現在這點兒困難比我以前遇到的要容易多了。”

     傑克心裏真是有些感慨,他想中國人真是有些不一樣。“那你這麽長時間吃什麽呢?”

     郭春龍向傑克炫耀了自己的食物尋找高招,並說自己正要再去其他樓層找找吃的。

     傑克笑著眨眨眼睛,“你等一會兒,我這就給你拿些吃的來。”

     “真的?”郭春龍驚訝地問,“你能從哪裏搞到吃的呢?”

     “公司餐廳的冰箱裏還剩了些麵包和煮雞蛋。”傑克說

     “可餐廳的門都鎖了,進不去呀。”郭春龍遺憾地說。他奇怪傑克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傑克狡猾地笑了一下,“你忘了我是保安,有餐廳大門的鑰匙。”

     “哇,”郭春龍高興了,“這下我不會餓肚子了。”他突然想起,“那你一定在餐廳裏留個條子,說明我會事後付錢的。”

     “當然啦。你等著。”傑克不一會兒就送來了一條麵包,酸黃瓜和煮雞蛋。郭春龍自然是對他謝了又謝。

 

     到了第三天下午,數據轉換係統終於運行結束了。郭春龍仔細地用各種係統程序檢查了運行結果,一切正常。他心頭湧起一股成功的喜悅。他給項目組的主管發出了報告郵件,然後揉揉疲憊的雙眼,晃晃有點兒昏沉的腦袋,站起身來,把沙發墊子還了回去,收拾好辦公桌,關上計算機,提著書包,邁著疲勞而沉重的步伐向樓層的電梯廳走去。

     主樓大門口的警衛台後已經換了值班的保安。當郭春龍簽出門記錄時,那保安發現他是三天前進的辦公樓,眼睛驚訝地睜得挺大,盯著他,臉上充滿了疑惑。

     郭春龍走出辦公樓。外麵的雪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的縫隙裏露出來,刺眼的陽光使他眯上了眼睛。他又困又乏地向住處走去。一邊走,他一邊盤算著回家要好好地洗個熱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大覺。對了,首先得好好吃上一頓。自己平時都是自己做飯吃,這次工作得這麽辛苦,應該找個餐館,犒勞一下自己。想到這兒,他向房真美附近的一家中餐館走。一邊走,一邊想著自己吃什麽菜好呢,想得口水在嘴裏打轉轉。

     等郭春龍好不容易走到那家中餐館門口,剛要推門,卻見到門上貼著一張通知,因為大雪,餐館不營業。唉,這是老天爺不讓我打牙祭呀。沒辦法。郭春龍歎了口氣,隻好忍住口水,掉頭邁開疲乏的步伐,轉身向住處搖搖晃晃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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