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宏根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稻田裏慌不擇路地跑著。他身後是勘探隊駐地嘈雜的人聲和許多晃動著的手電筒的光亮。
當汪宏根用水果刀紮程惠華的時候,心裏充滿了怨恨和氣惱,想的是憑什麽自己得不到程惠華。當孫培林將水果刀從他手裏奪走的時候,一股恐懼感突然湧上了他的心頭,“我殺人了!”這時,他看到了手上的鮮血,看到了孫培林憤怒的眼睛,也看到了躺在床上滿身鮮血的程惠華。他奮力掙脫了孫培林的手,恐懼地逃出了船艙上的席棚,跑入茫茫的夜色中。
汪宏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跑,隻是盲目地在稻田裏跑著。夜色漆黑,冷風陣陣,他心裏越來越害怕。“我殺了程惠華。我怎麽殺人了哪?!”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走上了一條絕路。他明白勘探隊的人現在都在找他,要抓住他。自己成了殺人犯,是要償命的。就是不償命,也會被關在監獄裏很多年。這讓我怎麽做人哪。自己當幹部的父親又如何在村子裏麵對鄉親們,一向溺愛自己的母親肯定是沒臉出門了。
汪宏根跌跌撞撞地跑著,突然他看到田邊有一口水井。他愣愣地看著水井,想到既然要去償命,要在監獄裏渡過餘生,沒臉麵對自己的父母,那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好。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井邊,站在了井沿上。他想起小時候,老人們講投井自盡是頭朝下紮到井裏。自己不會水,這樣肯定能一了百了。這時,他又有些猶豫,有些害怕。自己還年輕,還沒結婚,活著是那麽美好,這投井自盡對他是件多麽可怕的事。
正當汪宏根在井邊猶豫著,一隊人閃著手電沿著田梗一邊呼喊著一邊向這邊快步地走來。汪宏根看著手電光越來越近,心裏越來越恐慌,他不顧一切地撲通一聲腳朝下跳入了井裏。
井水不深,隻沒到汪宏根的腰。他聽到人的呼喊聲和腳步聲從井邊上走過,慢慢安靜下來。井水冰冷刺骨。不一會兒,汪宏根就凍得開始打哆嗦,他的牙齒開始咯咯作響。他感覺實在是冷得受不了了。“來人呀,來人呀…..”他用力地喊起來,有氣無力的喊聲在水井裏回蕩。
在離勘探隊駐地不遠醫院的一間病房裏,程惠華靜靜地昏睡在病床上。孫培林和薑春英站在她的病床前,默默地看著她。由於失血,她原來就白皙的臉顯得更加白了。臉蛋上被刀劃的刀口貼上了雪白的紗布。病房的護士已經替她清洗了臉上和身上的血跡,梳了頭發,兩個烏黑的發辮擁著秀麗的臉蛋。長長的黑睫毛上似隱似現地有幾顆淚珠,豐滿的嘴唇微微地翹著。她的肩膀和胸前裹著不少白紗布,有的紗布還隱隱滲出了血跡。
孫培林為程惠華帶來了筒麥乳精。這是他托人從南京買來的。他輕輕地把麥乳精放在病床前的小櫃上,唯恐吵醒了昏睡中的程惠華。
在來醫院的路上,薑春英向他講了程惠華對他的好感和追求,講了為了接近和刺激他,程惠華和汪宏根假裝談戀愛。孫培林聯想起汪宏根要自己遠離程惠華,這才明白了汪宏根為了把程惠華追到手,對他和程惠華都使了心計。想起那天晚上在儀器車上程惠華對自己的表白,他真有些後悔。看到程惠華滿身是被刀紮的傷口,裹滿了紗布,多好的姑娘呀,他心裏充滿了愧疚。
薑春英手裏捧著路上采來的一束野花,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滿身紗布,躺在病床上,想著程惠華差點兒被刀紮死。她有些後悔,自己明明知道汪宏根會耍心眼,人不怎麽樣,做為最好的朋友,就應該堅決製止程惠華和汪宏根交往,更不能幹什麽假裝談戀愛的傻事了。想著,自責著,薑春英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
由於失血過多,程惠華一直斷斷續續地在昏睡。她醒過來的時候聽護士說,她來醫院的時候,需要給她輸很多血。可是醫院沒有備那麽多血,勘探隊的不少人血型不合適。幸虧有個姓孫的是O型血,一下子救了急,使她脫離了生命危險。
程惠華昏睡中一直迷迷糊糊地在做夢。她夢見爸爸媽媽來隊上看她來了,爸爸給她帶來了她喜歡看的書籍,媽媽給她帶來她最愛吃的零食。她還夢見汪宏根拿著滴著鮮血的刀來追她,她拚命地跑,可兩條腿就是挪不開步子。這時,孫培林衝過來保護她,她不顧一切地撲到孫培林的懷裏。
迷迷糊糊之中,程惠華覺著手上滴上了清涼的水珠。她用力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床前的兩個熟悉的身影,知道是薑春英的淚珠滴到了自己的手上。
“你們來看我來了。”她輕輕地說,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薑春英看到程惠華醒了,十分高興,“惠華,醫生說,你已經脫離危險期了。孫培林給你帶來了麥乳精,對了,這是他路上給你采的花。”一邊說,她一邊把手裏的花束送到程惠華的眼前。
孫培林正想說,那花不是我送的。薑春英用腳碰了碰他的腳。他隻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縮了回去。“你感覺怎麽樣?”他看著程惠華白皙的沒有血色的臉,關切地問。
“疼得好多了。就是非常乏,總是迷迷糊糊的。”程惠華兩眼看著孫培林,心裏還想著剛才夢裏的情景。
薑春英找了個瓶子,把花插好,放在程惠華的病床前。她走過來,用胳膊肘碰碰孫培林,對程惠華說,“隊上還有不少人要來看你,我去迎迎他們。”她轉身走出病房,把門輕輕地帶上。
“汪宏根後來被隊上的人在水井裏發現了。他被送到縣公安局,要法辦呢。”孫培林看著程惠華,輕聲地說。
程惠華沒說話,眼睛看著孫培林。她想說感謝孫培林在汪宏根用刀紮她的時候及時趕來救了她,又給她獻血,可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怎麽開口。
“隊長說,你要安心養病,不要著急出院。你現在養好傷,好好恢複身體最重要。”孫培林還是輕聲地說。
程惠華還是看著孫培林,不說話。
孫培林想說上次在儀器車上遇到程惠華表白,自己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再加上汪宏根的叮囑。自己很後悔傷害了程惠華。可是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是。
兩個人默默地互相注視著,誰也不說話,眼睛裏都流露著關切和喜愛。
程惠華默默地伸出手,握住了孫培林在病床沿上的手,“我喜歡你。”她輕輕地堅定地說。
孫培林沒有抽出手,他感到程惠華那柔軟的手暖乎乎的。“其實,我也喜歡你。” 他不由自主地看著程惠華說。平時,他都是把對女孩子的喜愛深深地埋在心裏。今天,他自己都挺驚訝自己能當著女孩子說出這種話。
聽到孫培林這樣說,程惠華有些喜出望外,她笑笑說,“真好!”
“可是我這個人有很多毛病。”孫培林趕緊說,“我不拘小節,總是大大咧咧的.”
程惠華微笑地看著孫培林真誠的樣子,不說話。
“我不會關心人,對些人情世故挺遲鈍的。”孫培林繼續檢討著自己。他怕萬一自己沒有把自己的短處說清楚,耽誤了程惠華。
程惠華聽著,臉上慢慢浮現出紅暈,“你人好,上進,正直,忠厚,我喜歡。”
兩個人輕聲地說著,兩隻手越握越緊了。
病房的門突然開了,湧進來一群勘探隊的工人們。他們有的提著一袋子雞蛋,有的拿來一袋肉鬆。炊事班的高師傅用送飯包帶來了他特意做的病號飯。
工友們圍著程惠華的病床,七嘴八舌地爭著和她說話。有的人告訴她,咱們隊工作過的測線上打的油井出油了。有的人告訴她,她的船東家的小姑娘可想她哪,特意托他們帶來了雞蛋。還有人告訴她,她養的花被大家照顧得好好的,已經開花了。
孫培林想轉身從病房裏出來,可是程惠華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鬆開。他也就站在程惠華的病床前,握著她柔軟溫暖的手,笑眯眯地看著大家。大夥兒都在爭著和程惠華說話, 誰都沒有注意到孫培林和程惠華手拉著手。隻有站在孫培林身邊的隊長看到了,他悄悄地在孫培林耳邊說,“好!”,臉上堆滿了笑容。
病房裏充滿了歡聲笑語,程惠華笑嘻嘻地看著一張張笑臉,心裏充滿了幸福的喜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