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嘩嘩地下著,急驟的雨點打在孫培林住的帳篷頂上發出響亮而嘈雜的聲音。孫培林和汪宏根住在一個帳篷裏。瓢潑大雨已經下了一天,勘探隊在雨天無法在野外施工,孫培林他們在帳篷四周挖了排水溝,用土壓好了帳篷的底邊以防止漏水。他們還在帳篷裏支起幾根杆子,頂高帳篷的屋頂,使帳篷頂上少積雨水,以免壓垮帳篷頂。
已是深夜,汪宏根早已上床呼呼大睡。孫培林還坐在箱子邊看書。地震勘探隊經常搬家,大家都隻有簡單的行李,每個人隻有一兩個衣箱,一張床。孫培林就把衣箱支起來,當成看書的桌子。要是平時,孫培林會躲到儀器車上去學習,可今天下雨,衣服都淋濕了。他隻好裹了條薄被子在帳篷裏看書了。天晚了,隊上的發電機已經停了。孫培林點亮事先收集的蠟燭,在箱子上滴上幾滴蠟油,讓蠟燭立好,就著蠟燭光看起書來。為了不影響汪宏根,他還立起另一本書來擋住蠟燭光。
火苗在蠟燭芯上搖擺著,發出橙紅色的光,把孫培林的身影映到帳篷頂上。蠟燭淚一滴滴地順著蠟燭流下來,在箱子上凝成了一塊。孫培林看書看累了,放下書本,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他看著蠟燭橙紅的火苗,想起自己在農村的時候,為了給老鄉治病,晚上收工回來,別人都睡下了,他在煤油燈下看醫學書。為了省燈油,他用墨水瓶做了個小煤油燈,那火苗就隻有黃豆那麽大。他不得不舉著書就著微弱的燈光看書。經常一不小心,把自己的頭發燒了。當時孫培林就想,什麽時候我能在電燈下看書就好了。到了勘探隊,晚上有電燈了。可是隻有幾個小時,發電機就停電了。好在可以找到蠟燭,這蠟燭的光可比原來的煤油燈亮多了。
夜深了,孫培林放下書本,揉揉眼睛,挑了挑蠟燭芯。在蠟燭的橙紅色的火苗裏,他仿佛看到了奶奶那慈祥到笑容。想起奶奶常對他說對話,“勤有功,戲無益”,想起奶奶講的以前抗日戰爭中老百姓的生活多麽艱難的故事,她老人家在故事的最後總是說,你們趕上了好日子,要好好學本領,為國家強大做些事情。
帳篷外暴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著,帳篷內孫培林靜靜地在燭光下看著書。直到過了半夜十二點,孫培林才草草用毛巾抹了把臉,鑽上床,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孫培林他們睡得正香,在睡夢中他突然覺得什麽東西推著床在動,帳篷的門也好像被推開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舉起枕頭邊的手電筒一照,不得了了,帳篷裏已經灌滿裏混濁的雨水,衣箱,臉盆,鞋都漂在水麵晃動著,水麵已經和床差不多一般高了。孫培林趕緊叫醒汪宏根,卷起床上的鋪蓋,拖著泡在水裏的衣箱,冒著大雨,去到沒有被水淹到帳篷裏去避難。 地震勘探隊隊帳篷本來就住得挺擠,沒被水淹著的帳篷一下就擠滿了來避難的工人們。孫培林和汪宏根隻好背靠背地坐在箱子上打邊打盹邊盼著這倒黴的雨快點停,天快點兒亮。
天亮了, 雨也停了。陝北的夏天就是這樣,傾盆大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天空中透藍透藍的,,一絲雲彩也沒有, 像是一大塊藍色的翡翠。隨著太陽的升起,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熱氣。
孫培林和汪宏根回到他們的帳篷,一掀帳篷門,一股悶熱潮濕的氣味撲鼻而來。隻見地麵上都是沒腳的泥漿,床都被水衝得歪在帳篷的邊上。汪宏根沮喪地說,“這得到什麽時候我們才能搬回來住呀。”
孫培林皺著眉,看著帳篷裏的一片狼藉,撓著腦袋。突然,他笑了起來,“嘿,你記得有個故事說,一個老財主給長工出難題,讓他把屋裏的地拿出去曬太陽嗎?”
“是有那麽個故事,好像是在學校的課本上。長工沒辦法,不講理的老財主就克扣了長工的工錢。”
“那我們為什麽不把屋裏的地拿出來曬曬太陽哪?”孫培林邊說,邊指了指帳篷的屋頂。
“你是說…..”
“把帳篷的屋頂揭開不就可以曬屋裏的地了嗎?”孫培林說著,就開始解帳篷頂的固定帶子。
“我怎麽沒想到這招兒哪。”汪宏根趕緊跟著也幹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們就解開了一大半帳篷頂的固定帶,把帳篷頂卷到帳篷的一邊,帳篷裏的地就暴露在強烈的陽光之下了。
孫培林坐在帳篷頂上,手裏捧著一本書,在暖洋洋的陽光下看著。汪宏根叼著一根煙,斜躺在離孫培林不遠的帳篷頂上,看著頭上藍藍的天空,慢悠悠地抽著煙。
“你說,程惠華這個人怎麽樣?”汪宏根突然轉過頭來問孫培林。
“挺好的呀。”孫培林眼睛沒有離開書,有意無意地說。
“怎麽個好法?”
是呀,怎麽個好法。孫培林被汪宏根猛不丁地這麽一問,不知道如何回答為好。他放下手中的書,扭頭看了一眼汪宏根,“你怎麽說起程惠華來了?”
“咱們沒事瞎聊唄。”
孫培林抬起頭來,看看蔚藍的天。是呀,他對程惠華的印象挺好的。由於都是北京知青,又在一起工作,對程惠華就格外注意一些,但隻是很有好感,並沒有細想。讓汪宏根這麽一問,倒是使孫培林認真地思考對程惠華的印象了。他覺著吧,程惠華工作學習都很努力,雖然來自北京大城市,家境聽說還很好,可她能吃苦,野外施工總是搶著幹重活。她還挺愛幫助人。這麽想著,孫培林覺得程惠華是個挺可愛的女孩子了。“程惠華愛學習,工作也努力,和大夥都很和得來,是個好工人。”
“我不是說那個,”汪宏根抬頭衝著天上吐了一個煙圈,“你不覺得程惠華很漂亮嗎?她有著高挑的身段兒,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紅撲撲的臉膛,豐滿的胸脯,還有那條大辮子,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真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照你這麽一說,在你眼裏,程惠華就和下凡的仙女差不多了。”孫培林笑著說。讓汪宏根這麽一說,孫培林眼前也映出程惠華的身影,她那滿麵的笑容,和銀鈴般的笑聲。是呀,程惠華是個挺討人喜愛的姑娘。
“我真的是挺喜歡程惠華的。”汪宏根在鞋底上把抽完的香煙碾滅,像是對孫培林,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有時候做夢都夢見程惠華,夢見她那豐滿的身影,那迷人的笑容。 在工地上, 我一看到她, 心裏就有特殊的感覺, 總想多看她兩眼, 多和她呆會兒。”
“那你就找個機會和她表白一下嗎。”孫培林笑著對汪宏根說。
“我早就想這麽做了。”汪宏根轉過頭來,“可是我總覺著程惠華好像對你有點兒意思呀。”
聽到這話,孫培林有點吃驚,“是嗎?”
“可不是嗎!你看,洪水來的那天晚上她是主動要給你送飯去的,你在工地上衣服髒了,她是主動給你端水洗臉,給你遞毛巾。我注意到了,她看你的眼神和看別人都不一樣。”
讓汪宏根這麽一說,孫培林才覺得程惠華對自己挺熱心。可自己一點兒都沒感覺到,更別提有什麽想法了。“那隻是同事之間的互相幫助而已,沒有什麽特殊的關係。”
“真的嗎?你,”汪宏根盯著孫培林的眼睛,“你真的沒有對程惠華有什麽想法?”
“你說什麽想法呀?”
“你沒想和她談戀愛?”汪宏根認真地說。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孫培林趕緊說,“我們就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同事,可能還加上好朋友。根本不像你想的那種男女朋友關係。”
“這就好了。”汪宏根臉上露出了笑容。“那你一定要幫我一個大忙。你能答應我嗎?”
“什麽大忙?隻要我能做到.”
“你肯定能做到.”
“說吧。”
“我和程惠華在談對象,你千萬別摻乎我們倆的事。行嗎?”汪宏根認真地說。
孫培根有點兒吃驚,他真的不知道程惠華和汪宏根在談戀愛。“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摻乎你們的事的。程惠華是個好姑娘,你小子心眼兒多,別欺負人家就是了。”
“哪兒能哪。我伺候還伺候不過來哪。”汪宏根笑著伸過手來,“來,拉個勾,咱男子漢說話算話。”
孫培林笑著和他拉了勾,又埋頭看書去了。汪宏根繼續斜靠在帳篷頂上抽煙,嘴裏還高興地哼起了小調。
孫培林雖然看著書,可眼前總是晃著程惠華的影子,耳邊響著汪宏根剛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