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水珠作品
登載亮水珠的文學作品
送走老鄉們之後, 孫培林和謝師傅躲在儀器車裏，借著車裏的頂燈， 脫下滿是泥水濕漉漉的衣服， 用毛巾擦幹身上的雨水和汗水。
雨還在嘩嘩地下，山溝裏的風裹著雨敲打著車頂，雨水在車窗上劃出各式各樣的斜線，在微弱的燈光下顯示著不同的圖案。
孫培林他們光著上身休息了一會兒， 身上漸漸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湧起， 肚子也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解師傅找出隊長留下的那個饅頭和水壺， 遞給孫培林說，“你把它消滅了吧。我肚子還飽著呢。”
“那怎麽行，”孫培林擋住解師傅遞過來的饅頭， “咱們分著吃， 一人一半。”
解師傅笑了笑， 把饅頭掰成兩半， 把大的半個送到孫培林的手裏。
“給我小的那塊吧。”孫培林想換過來，
“你年輕，吃的多。我比你抗餓。”解師傅朝孫培林揮著手說。
這時， 他們突然發現在車外的風雨中，一盞馬燈一閃一閃地晃動，有人朝他們的汽車走來了。這裏是一片齊腰高的玉米地， 沒有路， 離村莊也有一段路。誰會在這風雨中到汽車這兒來呢？
解師傅向孫培林打了個手勢， 關了車裏的頂篷燈， 倆人靠近車窗，注視著那越來越近的打著馬燈的人。
不一會兒， 一個打著馬燈的人走到汽車跟前. 借著閃電的光亮， 孫培林看到這是一個帶著草帽，披著麻袋，一手提著馬燈， 另一隻手拎著一個筐子的老鄉。他趕緊打開車門，招呼老鄉上車。
帶著一陣風雨，老鄉鑽近儀器車，掀掉頭上的草帽和麻袋， 孫培林認出來人正是剛才領著老鄉幫忙修路的老大爺。他連忙招呼大爺坐下。老大爺抹了一把臉上和胡子上的雨水， “小夥子們， 你們一定餓壞了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筐子上蓋著的布。一陣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孫培林伸頭一看, 筐裏有一塊蒸布包著幾塊團子（陝北式發糕），一小菜碟泡菜（陝北醃鹹菜）和一瓦罐水。孫培林和解師傅正餓得饑腸轆轆， 聞到飯菜的香味都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笑著說， “老鄉，您可真是雪中送炭呀。”
解師傅摸了摸身上，抱歉地說，“老鄉，我們今天身上沒帶錢，等過兩天一定把飯錢還給您。”
“不礙事，不礙事。幾口飯要什麽錢呀。”老大爺笑著擺擺手，“趕緊趁熱吃吧。”
孫培林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團子，咬了一大口，“真香！”正要再咬一口，他突然停住了。他在陝北插隊， 知道這裏老鄉的家裏都不寬裕，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每頓飯都是隻夠家裏人吃的。 再說，他們是臨時留在這兒過夜。老鄉家裏肯定事先不會為他們多做飯。
“大爺，你是不是把給家裏人的飯拿來給我們吃了？”他不安地問。聽到這話，解師傅也停下不吃了。
“我們的家就住在這兒，怎麽也能把肚子填飽。”老大爺擺了下手。
“那不成，”孫培林把手裏的團子掰成兩半，把自己沒咬過的半塊放回筐裏。
“使不得，您趕緊把飯拿回去吧。”解師傅把筐提起來，送到老大爺手裏。
“你們到我們這兒來，就是我們的客人。這點兒家常便飯算個啥。你們要不吃，就太見外了。”老大爺顯得要生氣的樣子。
他們正在推讓著，儀器車的車門突然打開了，車門口，馬燈的亮光裏露出了炊事班老高那胖胖的笑臉， 他一邊往車裏擠， 一邊說，“嘿，你們這兒怎麽這麽熱鬧呀？”
“嘿, 老高，你怎麽來啦?”解師傅驚喜地問。
還沒等老高張嘴回答，從老高身後露出兩張臉來，把解師傅和孫培林都嚇了一跳， 原來是程惠華和薑春英擠上了車。孫培林這時還光著膀子，露著上身。見有女工來， 他臉一紅，趕緊抓起晾在一邊濕淥淥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套在身上。
儀器車裏地方不大，程惠華剛剛擠上車，猛一抬頭，就看到孫培林光著膀子， 渾身是健壯的疙瘩肉，在微弱的燈光下透著紫銅色的光。她心裏動了一下。覺著孫培林的樣子有些像以前在家裏看過外國雜誌照片上那些雕塑，有一種讓人心動的健壯美。她真想再細細看看，可孫培林已經飛快地套上了工作服。
“隊長讓我們給你們送飯來了。”老高邊說邊打開身上背著的送飯包，包裏的饅頭還熱乎著哪。
“老高，你可是我們今晚的活菩薩呀。”孫培林高興地說。
“別盡說好聽的。吃飽了，回到隊上可記得把飯票補上。”老高半開玩笑地說。
孫培林剛要伸手抓饅頭，程惠華搶先一步，拿起一個饅頭，遞到他眼前，“趁熱趕緊吃林吧。”
孫培林一抬頭，看到程惠華本來就白裏透紅到臉蛋，在雨裏趕路，微微喘氣，更顯得通紅，他自己的臉也微微發紅，很不好意思地趕緊接過程惠華手裏的饅頭。
解師傅問老高，“你送飯，讓人家女孩子陪你來幹什麽？”
“嗨， 我不是不知道你們在哪兒嗎，”老高話音未落， 隻聽車外有人叫， “別光顧你們說話， 往裏擠擠。我還在車外淋著哪。”原來車裏地方小，汪宏根被堵在車外上不來了。
老大爺趕緊提起送飯的筐，“你們談，你們談，我就回村去了。”
“別急，”孫培林趕緊抓了幾個饅頭塞進老大爺的筐裏。老大爺推辭了幾下，孫培林他們堅持要老大爺拿著。他隻好邊感謝著，邊披上麻袋，冒著雨， 提著馬燈， 下車向村裏走去。
汪宏根這才擠上車來。
“隊長讓我向你們問好哪。”汪宏根腳跟還沒站穩，就大聲對孫培林和謝師傅說。
“那你回去跟隊長和大夥說，讓他們放心，謝謝他們.”解師傅說。
薑春英打開她和程惠華背來的包袱，裏麵是孫培林和解師傅的棉工作服。
“你們倆是活觀音哪，”孫培林和解師傅喜出望外，“我們正發愁晚上怎麽熬過去呢。有了這棉工作服，就可以舒舒服服睡覺了。”
汪宏根轉了轉身子， 他看這邊老高抽著煙和解師傅說著隊上的事情，那邊孫培林一隻手上攥了三個饅頭，他往三個饅頭的中間塞了些鹹菜，使勁一捏，攢成一團，大口大口香甜地吃著。程惠華一邊說，“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一邊遞過去一隻水壺。孫培林嘴裏塞滿了饅頭，一隻手接過水壺，輕輕地點點頭。薑春英在一邊兒看著，偷偷地笑。
汪宏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老高，“咱飯也送到了， 解師傅和孫培林也挺好。時間不早了，我看咱們該打道回府了吧。”
“可不是嗎，”老高一邊收拾送飯的東西，一邊問，“你們還缺什麽，要給隊上捎什麽話嗎？”
“沒啥事，我們挺好的，讓隊上放心。”解師傅說。
程惠華正呆呆地看著孫培林吃飯。她也覺得有點兒奇怪，每當看到孫培林或和他在一起，她心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想和他多呆一會兒，多和他說說話。可現在和他在一塊兒了，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薑春英碰了碰她，“該走了。”程春華這才回過神來，對孫培林說，“我們回去了，你和解師傅多注意安全。”孫培林停下了吃飯，“這下雨天，夜路不好走。你們倆在路上更要注意。”
汪宏根插話說，“那我和老高哪？你就不關心了嗎？”
“你這活寶，別人摔了也摔不著你呀。”孫培林笑著給了汪宏根一巴掌。
老高播亮了馬燈，打開車門，一陣風夾著雨吹了進來。程惠華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孫培林一眼，隨著薑春英他們離開了儀器車，闖入風雨中。
孫培林和解師傅趴在車窗上，望著他們那閃閃的馬燈和手電，在風雨中慢慢地越走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