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結束了,開學後,生活又恢複了以前那樣的緊張和繁忙。龍春亮每天泡在學校的辦公室,圖書館,和計算機房,不分晝夜,沒日沒夜地忙碌著。由於那時互聯網還遠遠沒有普及,隻有在學校,公司才可上網,而計算機係的研究生又有大量的編程作業,係裏的計算機房就成了留學生們常駐的地方。龍春亮是計算機係的助教,他和其他助教共用一個辦公室,那裏也有計算機。可經常有學生來和助教討論問題,地方也很狹小。所以,龍春亮經常躲到計算機房的角落裏專心地學習,編寫程序。在那裏有不少中國來的留學生學習,計算機房成了他們交換信息的地方。
這不,剛剛開學,同學們假期後在計算機房一見麵,不免講起在假期裏各自的打工經曆。
小宋是四川來的留學生。他放假後和龍春亮一起去中國城的職業介紹所找餐館工。他不願在廚房裏幹,覺得那活又累又髒,掙得還少。他去了一家波士頓市中心的中國餐館送外賣。就是把客戶訂的飯菜及時送到客戶家,把飯錢收了,交回餐館。這活簡單,隻要會騎自行車,然後對周圍的街區熟悉即可。老板每天付給外賣工的底薪很少,有的餐館老板隻給外賣工一美元一天,其餘的收入全靠客人的小費。小宋說,這就靠你盡快地將飯菜送到客人家裏。照他說,他天天盼著老天爺打雷下雨刮大風,或者來點兒冰雹也不錯,要是漫天大雪,狂風怒吼,就像妖魔鬼怪來了的時候那種天氣就最好了。那樣的天氣裏,人們都盡可能地躲在家裏,定外賣的客人就特別多。雖然他冒著狂風暴雨,渾身淋得透濕,又冷又累,可隻要別摔跟頭,那小費是源源不斷地滾進他的腰包中,他心裏總是美滋滋的,把累呀,冷呀都扔到腦後了。小宋講起他送外賣故事的時候,眉飛色舞,有聲有色。
一天晚上,他又在計算機房裏擺開了龍門陣。
“這送外賣的活好處就是餓不著。我隨身帶把勺子,在路上可以替客人先嚐嚐他們訂的飯。而且可以吃到各種各樣的好吃的菜。有的好菜不是吃不到,而是客人沒點到。”
“那你不怕老板發現嗎?”,上海來的小陳停下手裏的編程,瞪著眼睛好奇地問。
“你傻呀?別在餐館裏吃呀,當然也不能在客人住處的樓道或電梯裏動手。咱經常在這一帶送外賣,在路上找個隱蔽安全的地方,吃上兩口,香香嘴巴,填填肚子。”
“那客人就不會發現菜少了?” 小陳追問,
“你別一下就往飽了吃呀。隻能是點到為止,嚐一點,點點心。吃完了,千萬別保護現場,要精心地把菜撥拉好。一般客人很難發現我事先替他嚐過了。再說,我要是餓壞了,怎麽把飯送去呢?你說是吧?”
“看來我以後有了錢,不想吃外賣了。” 小陳喃喃地說。
“你離有錢訂外賣還有段日子呢。”小宋接著擺他的龍門陣。
“送外賣的另一個好處是能到美國人的家裏,你真不知道你在下一個客人那兒能看到什麽。你們猜,我有一次去大白樓送外賣看到什麽了嗎?”小宋擠眉弄眼地說。大家知道波士頓市中心的大白樓是一棟高擋公寓,裏麵住了不少有錢人和富商。“我那次送的外賣是個一百多塊美元的大單子。我是第一次進大白樓,那裏頭,真是富麗堂皇。走廊裏都掛著油畫,每幅畫都佩有專門的照明燈,標有簡單的說明,作者和年代。那就像進了博物館一樣。”
“我按了客人房間的門鈴,一個三十多歲的白人男子開了門。他穿著白色的浴衣和拖鞋。我剛要把菜盒遞給他,他卻示意我把菜送到客廳裏。我拎著送飯包走進公寓裏。公寓裏的布置很豪華,客廳裏擺放著意大利的皮沙發,角落上有一架黑亮的三角鋼琴,地上的波斯地毯顯示著異國風采。我脫了鞋光腳踩在上麵軟軟的,非常舒適。客廳裏燈光暗暗的,幾盞造型優美的台燈把柔和的燈光撒在沙發附件的地毯上。客人示意我把飯菜擺放在沙發前寬大的玻璃茶幾上。”
“我正在擺送來的飯菜,突然在飯菜的香味中,我聞到了一種濃烈的香水味,抬頭一看,一個美麗的白人姑娘從臥室通往客廳的走廊裏向我這兒走來。她一頭金黃色的頭發優雅地披在她的肩上,高挑的鼻梁,藍色的大眼睛有很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透著誘人的目光。這姑娘身上披著一件天藍色半透明的睡衣,在柔和的燈光下使她那苗條的身材和深色的內衣時隱時現。她一隻手端著一隻酒杯,另一隻手提著一瓶打開了的葡萄酒。可能是剛剛喝了酒,她那白晰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我真有點看呆了。我保證,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麗漂亮的白人姑娘,好像從畫裏走下來的一樣。”
“你以前可保證過很多次了,什麽最漂亮的啦,最動人的啦。” 小陳插話說。
“別打岔,我這次是真真的。” 小宋舔舔舌頭,仿佛他還在那個公寓裏,麵對那美麗的姑娘。“那個白人男子一見到那姑娘,立即笑嘻嘻地走過去,攬著她的細腰,引著她坐到了茶幾前的長沙發上。你們猜怎麽著,他們就在我的麵前親吻起來。我這時把飯菜已經在茶幾上擺好了,隻等著客人付了錢,當然還有小費,我好回餐館。可他們倆卻旁若無人地在沙發上相擁在一起,親熱地互相吻著,倆人都很興奮,身體微微地扭動著,還發出低聲的親吻聲。特別那美女的睡衣更加鬆了,露出她那修長的秀腿。我在一邊看也不是,走也不行,想咳嗽一聲又舍不得,直看得我臉上發燒,身上發熱。幸虧那男的發現我還站在那兒,他一邊擁著那美麗的姑娘,一邊從睡衣的兜裏掏出二百美元,隔著茶幾扔給我,揮揮手,示意我快走。我收起那二百美元,拎著送飯袋趕緊離開了。下了樓,我還覺得臉在發燒呢。這一趟,我就得了將近一百美元的小費, 咱還開了眼。你們說這送外賣的活怎麽樣?”
“別吹了,你有沒有走麥城的時候呢?” 龍春亮一邊在計算機上忙碌著,一邊插話問。
“嗨,別提了,那能天天碰上天上掉餡餅的事呀。” 小宋歎口氣說。“有一次,我有一個單子,是去東南區送外賣。” 大家都知道那裏是很不安全的街區,沒事盡量不要去那裏,有事也近可能繞著走。 “我騎著自行車,越走越覺著不對勁。街上盡是閑逛的黑人,有人手裏還拿著牛皮紙包著的酒瓶子。我心想,不送了,回去算了。可這樣回去,賠了飯錢不說,老板肯定要罵我。嗨,咱小宋可不是什麽膽小鬼,咱就硬著頭皮闖一回吧。想著這些,我就繼續深入狼窩。”
“訂飯的客人是在一家極其破舊的房子,沒有門鈴。我剛一敲門,門就咯吱一聲地打開了, 好像客人早就在等我。一個黑人邊開門邊讓我送進去,他去拿錢給我。我拎著送飯袋,剛一邁進房門,立馬感到不對了。房間裏隻有一盞昏黃的燈,什麽家具也沒有。壞了,我上當了。我早就聽同行說過,劫匪知道送外賣的身上有現金,他們專門用遺棄的破房子訂飯來搶送外賣的人,當然還捎帶著白吃一頓美餐。今天可讓我趕上這種事了。我剛要轉身溜走,誰想到門後還藏著一個黑人,他一把就把我拽進了房子裏,然後呯的一聲在我身後重重地把門關上了。我想,完了,我今兒可成了甕中之鱉,無處可逃了。這時,讓我進門的黑人轉過身來,從身後掏出一把手槍,用槍指著我說,錢!”
“太炫了,太危險了。這真是生死關頭呀。” 小陳在邊上感慨地說,
“要是你,還不早就嚇得尿了褲子?” 小宋回了小陳一句, 他就是吹他的走麥城也是吹得津津有味。
“我突然想起,老板前兩天罵一個被搶的外賣工,說有的黑人用的是假槍,不用怕。這家夥的槍會不會是假的?我曾練過武術,隻要槍是假的,我那兩下子肯定能對付這兩個人,奪路而逃。我就朝那黑人手上的槍瞄了一眼。那黑人見我不掏錢,還看他的槍,就哢嚓一聲打開了槍的保險,舉起槍直對著我的鼻梁。這可是真槍。我立即說,別開槍,別開槍,我給錢,我給錢。我哆哆嗦嗦地把身上所有的衣兜都掏給他看,然後把掏到的七八十塊美元遞給他。他接過錢,又讓我身後的黑人在我身上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連幾個硬幣也不放過,搜出來扔到了地上。拿槍的黑人看看我已經被搜完了,揮揮手中的槍說,滾吧。還沒等我出門,他倆已經在搶地上香噴噴的飯菜了。我趕緊提著送飯袋,跑了出來。”
“你真倒黴。賠了飯菜還搭上幾十美元。” 小陳說。
“遇到這事,能不挨槍子,保住小命就阿彌陀佛了。再說了,我還藏了一百美元沒被搶走呢。”
“那黑人不是把你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搜遍了嗎?你怎麽還能藏錢呢?” 小陳追問到。
“我把一百美元的大錢藏在鞋裏。這也是從其他送外賣的人那學來的防搶秘訣。”
“嗨,就你那臭球鞋。錢還不熏得臭哄哄的。” 小陳說。
“你難道不知道嗎,這男的藏錢就藏在鞋裏。越臭越安全, 這就是臭錢。那女的藏錢就把錢藏在乳罩裏。那叫香錢。” 小宋頗為得意地說。看那神情他早把挨搶的事丟到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