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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洋外傳(4):那時候留學生的必修課-餐館打工(1):“阿亮,快來刷鍋…”

(2016-01-13 14:52:22) 下一個

     這是波士頓一家最好的中國餐館之一。餐館的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燈籠,門口一邊一個白色的石頭獅子。進了餐館,幾十張紫紅的餐桌擺在寬敞的大廳裏,大廳的四周掛著各種各樣的中國字畫,有優雅的水墨畫,有龍飛鳳舞的條幅,讓人一進來,還未入座就感到中國文化的氣息撲麵而來。

     餐館的老板娘是從中國上海來的。她原本是個留學生,一心想留在美國。她琢磨著人生苦短,學海無涯,要善於尋找捷徑。於是她利用自已美貌的優勢,嫁給了一個美國人,那是個從香港來的餐館大廚師。她退了學,兩人一起開了這家中餐館。老板娘有著上海人模樣的瓜子臉,雙眼皮,大眼睛,她總是畫著淡妝,頭發微微燙了一下,腦門前留著劉海,穿一身合體的旗袍顯露著依然苗條的身材。她總是麵帶微笑,和進來的客人熱情地打招呼,與座位上的客人說長道短。同時她的眼睛總是敏銳地掃視著大堂,不停地吩咐侍者和服務員。大堂裏的事情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在大堂裏邊,有一個雕著龍鳳的屏風。繞過屏風,是一個兩扇的彈簧門,穿過彈簧門,就進入了餐館的廚房。一進門左手邊有一個長條的鐵板桌,上麵堆滿了從餐桌上收回的碗碟盤杯,混雜著吃剩的飯菜,一片狼籍。在鐵板桌的盡頭是一個大水池,邊上立著個一人多高的蒸汽消毒櫃。龍春亮正圍著一個髒兮兮的圍裙,滿頭大汗地在洗碗。他不去讀書,怎麽到餐館來洗碗了呢?

     原來,他在學校時就早就有耳聞,很多中國同學在餐館打工來掙學費和生活費。學校的寒假是從聖誕節放起,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雖然要預習下學期的功課,可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可以一邊抽時間預習,一邊打工,掙些錢給家裏,也可以減輕她們的負擔。於是,上午考完學期的最後一門考試,龍春亮下午就按照打餐館的同學的介紹,來到波士頓的中國城,找到個介紹餐館工的職業介紹所。他一邁進那昏暗的介紹所,裏麵已經坐著幾個等工作的人。龍春亮湊到櫃台前,還沒張嘴,隻見老板抬起眼皮,打量了一下龍春亮,

     “以前做過餐館工嗎?”

     “做過。”,龍春亮剛剛回答完,心裏已經是七上八下。他哪裏打過什麽餐館工,無論在中國還是美國,他極少去餐館吃飯,更別說在餐館打工了。再說了,在中國,你能想像一個工程師去餐館打工嗎? 可他在美國的研究生同學老汪是個打餐館的老油條了,來這裏之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說做過,否則沒有任何餐館會雇你。老汪還說,你去幹,幹不了最多是把你開除,你就再找下個餐館,不就是幹過餐館工,有經驗了嗎。老汪還說他自己就是這樣幹過來的。

     “做過什麽工呀?”介紹所的老板又打量了他一眼.

     “洗碗工。”這也是老汪的麵授機宜。侍者要背菜單,要有經驗,炒鍋工,打雜工,油鍋工都需要經驗,還就是這洗碗工門檻低。老汪覺著龍春亮啥也不會,就先幹洗碗吧。老汪本人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已經是個經驗豐富的侍者了。

     “把手伸過來。”

     龍春亮疑惑地把手伸了過去,心想,看手幹啥?

     “沒怎麽幹過。”老板撇了一眼龍春亮的手說。“試試吧,先交一百美元。”龍春亮心裏納悶,他怎麽看出我沒幹過呢?在餐館工作了幾天之後,龍春亮才明白,洗碗工的手每天泡在熱水裏,應該是泡腫發白的樣子。

     就這樣,龍春亮當天就被發配到這家中餐館來了,成了一名洗碗工。

     由於龍春亮自稱幹過洗碗工,餐館的人把他領到洗碗台前就離開了。龍春亮這會兒就不能濫竽充數了,隻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幹了起來。他這會兒才明白,這洗碗工不是僅僅洗碗,還有很多其他的活兒。他的活兒除了洗所有的碗筷碟盤之類的吃飯用的著的家夥式,還有酒吧裏用的酒杯,飲料杯,茶杯,要把洗好的筷子插入筷子袋中;還要做所有的米飯;每天將五十隻煮熟的雞拆肉,分白肉和紅肉,雞皮做餛飩;要將十磅凍蝦化凍,剝掉蝦皮,去蝦的腸泥;清掃廚房的地麵一天兩次;倒三次垃圾;然後是隨時聽從其他人的使喚,要刷炒鍋,洗鐵板燒的盤,等等。說白了,洗碗工是廚房裏最低級的工種,其他人誰都可以使喚,誰都愛使喚。你在廚房裏就聽著吧,經常聽到,“阿亮(這是廣東人對龍春亮的昵稱),快來刷鍋”;“阿亮,把那菜拿過來…”;好在龍春亮有著插隊的底子,腦子也受過磨練,隻要聽到叫阿亮的吆喝,他立馬應著, “來了…”, 他在廚房裏忙得東奔西跑,臉上總是笑嗬嗬的。不久,他就和廚房裏的人混熟了。

     龍春亮慢慢地明白了別看這廚房小, 這裏是有等級的。廚師長或大廚是廚房裏最大的“官”。他負責配菜,分配其他人的工作。很多中國餐館都是老板是廚師長,老板娘負責大堂。這家餐館也不例外。老板是個從香港移民來的中年人,四十出頭,個子矮矮的,已經有些禿頂了。他那張胖胖的臉上長著雙小眯眯眼,但這並不妨礙那對小眼睛在不大的眼眶裏隨時滴溜溜地掃視著廚房裏發生的一切。老板身上總是用一條髒兮兮的圍裙裹著他那略為發福的身子,無論天晴天陰,他總是穿一雙半高腰的雨鞋。廚房裏所有炒的菜,都由他來配菜,然後由炒鍋工去炒。廚房裏其他加工的菜,則需要經過他的過目。從用雞皮做春卷餡就可看出他是一個精打細算的老板。

     廚師長下麵就是炒鍋工了。他們每天掄著幾斤重的炒勺,麵對熊熊的爐火,炒出一盤盤精美的中國菜來。首先,炒鍋工得有體力,一般人要是一天掄那炒勺下來,非累趴下不可。這是個體力活。其次,他們得熟知中國菜的製作,什麽時候加什麽佐料,加多少。這又是個技術活。炒鍋工一般都是專業的,而且多半是老板的關係戶,因為他們炒菜的好壞直接影響到餐館的收入。

     有一個年輕的炒鍋工,是個以前從越南來的華裔難民。他對龍春亮說,他們家原來在西貢有很大的房子,他邊說邊用手一比劃,那廁所都比這廚房大。說得龍春亮聽著挺新鮮的。後來越共要打來了,他父母變賣了家產,換成金條,想全家逃往海外。可逃亡的路坎坷不堪,他們全家用金條買通黑社會上偷渡船,價錢是一根金條一個人。逃了三次都是交了錢,到了海邊根本沒有偷渡船。第四次,偷渡船隻把他們送到公海上一條無動力的大船上,幾百個華人隻好在船上隨波逐流,漂流在茫茫的大海上。淡水和食物都越來越少。後來一艘過路的貨輪把他們載到了一個島上,那裏有個聯合國的難民營。聯合國難民組織帶著西方國家來領難民,他們就這樣來到了美國。幾年的功夫,他從一個隻知吃喝玩樂的小少爺成了餐館的炒鍋工,買了新汽車,正在和女朋友打得火熱。他認為美國就是他的天堂,隻要努力,就能過上好日子。聽了他的經曆,龍春亮挺感慨,沒想到以前隻聽說越南排華,聽了這個炒鍋的親身經曆才知那是如此殘酷。

     炒鍋工下麵就是打雜工和油鍋工了。打雜工顧名思義就是什麽都幹,其實主要是切菜,紅白案。而油鍋工是管油炸食品,例如春卷,鐵板燒等等。這類工技術含量不高,可要人多,老板就用了不少臨時工。有好幾個是留學生。有一個老周,是從北京來的訪問學者。他為了掙點外快,也抽空跑來打餐館工。聽說龍春亮也是從北京來的,格外親切。經常找機會跑來和龍春亮聊聊中國的事情。他在國內是個大學教授,說起活來總是頭頭是道,龍春亮隻有洗耳傾聽,連連稱是的份兒了。

      再往下,就是廚房的最低等的工作,洗碗工了。對了,就是龍春亮幹的工作。這不,廚房裏又響起了呼喚阿亮的聲音了,龍春亮趕緊放下手裏的活,高聲應著,小跑著忙活去了。

       可別小看這中國餐館,在這兒打工的人來自四麵八方,有著不同的經曆。這兒裏麵的故事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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