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水珠作品
登載亮水珠的文學作品
剛開學的時候，龍春亮坐在教室裏，瞅著周圍金發碧眼的美國人，心裏總是有點不踏實。他有幾個中國來的同學，不是北京大學的， 就是上海交大的，從基礎到專業課，無論從哪方麵都顯然比他強很多。
龍春亮文化革命前初中一年級都沒上完，然後就去陝北當農民去了。什麽歐姆定律，元素周期表都沒學過。他其餘的中學課程都是在油田時利用業餘時間自學的。他是在油田地震勘探隊在陝北招工時去的油田。由於勘探隊經常在偏遠的山溝裏施工，他們常年許多人住在帳篷，席棚，甚至豬圈裏。隊上有台發電機隻是定時發電。勘探隊不是八小時上班，而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忙完，別人進了夢鄉，龍春亮則躲到汽車的駕駛室或庫房裏, 用找來的蠟燭或油燈學習。他大學是上的電視大學。你知道電視大學是什麽大學嗎? 有人以為電視大學是專門教怎樣造電視或修電視的大學呢。電視大學，那不是一般的大學，電視大學的學生是通過電視來上課，學生認識老師，老師可隻是在電視裏講課，從未見過學生。老師在課上布置作業，那可全靠學生自覺完成。學生有了問題怎麽辦？那就看學生上課的地方有沒有輔導老師了。龍春亮上課是在當時的工作單位上的，那裏遠離城市，沒有輔導老師。有了問題，隻好自己想盡辦法，讀參考書，甚至用周末的時間，闖到清華大學或北京大學，打聽教授這門課老師的住處，冒昧登門求教。龍春亮現在常想，那時候八十年代要有網絡搜索就好了。
而現在，龍春亮坐在了美國的教室裏，要和身邊的這些美國人及中國北大交大的人競爭。龍春亮的助教位置是一個學期一評，三四個助教有幾十個學生同時申請，係裏根據申請人的學習成績和學生的反映來做決定。當了助教，就是學校的合同雇員，免了學費不說，每月有一定的收入，還有了學校負責的醫療保險。龍春亮的家裏根本無法幫助他在美國的學費和生活費，美元一分錢也沒有。所以如果龍春亮一旦失去了助教的位置，他就沒法支付上萬美元的學費，還要想辦法掙生活費，那就隻能像其他中國留學生那樣去到中餐館裏打黑工了。
龍春亮雖想想心裏發怵，可已無退路。咱插隊那麽難都過來了，如今隻能背水一戰，狹路相逢，勇者勝。咱就拚了，拚學習方法，拚智力，拚吃苦耐勞，豁出去，玩命學，不管怎樣，把真本事學到手。
要說難，那是真難。龍春亮的英語基本是自學的，而教課的老師有五花八門的口音，有的還講得挺快。龍春亮極力在課上跟上老師的講課，課下事先預習，課後整理歸納筆記，做好作業和及時複習。他一根弦也不敢鬆，一時一刻都繃得緊緊的。他想，無論如何盡最大努力也要學好，誰讓咱是中國人呢。
操作係統課由於課程重要，教授又講的好，開課時來了四十多學生，而課堂要做大項目，隻能容納二十個學生。教授隻好考試篩人。考試的題目是用的匯編語言。 提起匯編語言, 龍春亮隻在國內接觸過一點，隻好沒日沒夜地臨時惡補。終於考了個第二十名，“擠進”了這個班。教授對他說，你必須十分努力才能跟上這門課。龍春亮自然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特別是做項目的時候，在計算機房加班做程序經常是家常便飯, 累了困了就到廁所用涼水洗把臉. 他常常熬到淩晨三四點才回家。功夫不負有心人，期末的時候，全班隻有他和另一個美國學生做出了教授要求的所有項目，並通過了嚴格的檢驗，得到了滿分。
兩個學期下來，龍春亮心裏慢慢地有了些底，原來在國內常有的自信心又有些恢複了起來。
在美國的研究生院，很多教授是一邊在學校授課，一邊在外邊的公司工作。這樣做可以提高收入，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不斷掌握學科領域的新成果新知識，使他們自己保持專業領先，同時把新知識帶到學校。這是一舉幾得的事。這些教授的授課常常不局限在課本，課程的項目也與社會上公司裏的項目接近，甚至就是某公司的項目。
網絡課的教授就是計算機係裏很有名的教授。這個教授是在校外的計算機公司做顧問，他上課時介紹實際公司裏網絡麵臨的問題和最新的網絡技術。這些知識對學生都是非常有用的，也特吸引人。可聽同學們說，這門課挺難。自開課以來，沒有一個學生拿到滿分。龍春亮一直沒拿定主意是否學網絡課。這門課課程的要求說來也簡單，學生在一個學期裏要做個程序項目，用計算機程序在兩個計算機工作站之間準確地傳輸數據文件。而這兩個計算機隻是用一根網線連起來，這個程序要管理和控製數據的傳輸。這就好比在上海和舊金山之間用沒有任何通信設備的貨輪互相將建造不同的摩天大樓的材料運到對方的港口。你不知道對方發船的順序和時間，貨輪如遇風暴沉沒，你要設法重新發貨。貨輪如因風暴停運，你要設法讓港口隨時能接待複航的貨輪，如來的貨輪太多，超過了港口的吞吐能力，你要設法通知對方減緩或暫停發貨。貨輪到港的順序是隨機變化的，你還要把運到的貨物及時地按順序組裝起來，保證和起運前一模一樣。教授在講課時不講項目有關的事，全靠學生自己動腦動手。而教授在驗收程序時經常會出些怪招考驗學生的程序。許多學生想學這門課，但一提這個教授，大家都發怵。他的課指定一本教科書，但上課從來不講書裏的內容，可考試要考書裏的內容。龍春亮左思右想，咱來美國讀書，就是為了學到真才實學，分數隻是一種標識。計算機網絡在現代計算機技術裏越來越重要，學了這門課，有了紮實的網絡知識，在將來的工作中會有用的。分數差一點也問題不大，何況咱是中國人，聰明，拚一拚，說不定能破天荒拿個好成績呢。就這麽著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於是龍春亮就注冊了計算機網絡這門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