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生隨筆門外談（八.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八.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馬王堆辛追隨葬養生書簡的讀後感（上）

 

1972年在湖南長沙東郊的瀏陽河邊，西漢初長沙國丞相利蒼妻子的墓開挖。這一挖不要緊，居然挖出了一具千年不朽的女屍。加上一墓琳琅滿目的隨葬品，讓人不是歎為觀止，就是羨慕嫉妒恨。

 

按世俗人的想法，一位官宦之妻整日裏除了綺羅粉黛就是坐作驕奢。這位史冊未留記載的侯爵夫人辛追，生享富貴死備哀榮不假，但是絕對不是僅僅仰賴夫榮子貴的庸脂俗粉，相反她一定是讓家人和族人心悅誠服的女中豪傑。因為在眾多的隨葬品中，居然有20餘萬字的帛書和書簡。看來辛追的閑暇既不下六博，也不玩投壺，而是依窗臨燈書中遨遊。

 

辛追的丈夫利蒼在史冊中僅有寥寥數語的記載，封侯是因為鼓動自己的主子長沙王吳臣誘殺了反叛漢高祖的淮南王英布。現在看來，利蒼能夠審時度勢地一鳴驚人，與為他出謀劃策的妻子關係甚大。原因隻要看看辛追的藏書就不難明白，占領思想高度有《周易》、《老子》、《春秋事語》、《戰國縱橫家書》；涉及用兵的有《刑德》、《陰陽五行》、《出行占》、《相馬經》；涵蓋本土防禦的有《長沙國南部地形圖》、《駐軍圖》、《城邑圖》、《築城圖》。讀讀隨葬書簡的名字，就可以判斷出這位夫人在家族中的地位有多舉足輕重。其實可以進一步的連想，當年利蒼如果沒有這樣一位妻子為他運籌帷幄，別說封侯，可能連長沙國丞相的位置都未必坐得穩。

 

今天大家會說：成功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那麽2000多年前老祖宗們可能會說：偉大女人在功成名就時將男人推到幕前。表麵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麽差別，其實差別大了去了。一個是大主意自己拿，功成身退舉案齊眉；一個是大主意人家拿，齊心合力禍福共當。前者是主角，成功時順便給至親套上一個光環；後者是配角，結果時必須和至親算算功勞苦勞。

 

難怪孔老夫子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其實這是孔夫子內心寫照，在他所處的時代，盡管男人占盡上風，但是實際上從江山社稷到宗氏家族，女人的影響力無孔不入。孔夫子當年周遊列國兜售他的治國平天下的理念，估計諸侯們或許被洗腦的不少，但是諸侯們的女人們，包括當媽的當妻的根本就不屑一顧。要怪隻能怪夫子的銷售哲學沒學好，一套理論在諸子百家中既不能像老子那樣獨占鼇頭，又正經木納打動不了女人的心。這一點辛追的墓藏就是明證：有老子有周易，有陰陽有縱橫，就是沒有論語。從春秋到戰國，從秦朝到西漢初，都不待見孔老夫子，真的蠻失敗的。當年他布衣去褸衣回的時候，算有點整明白了：敗就敗在沒有一批女fans啊！惱羞成怒之下將女人和小人並列，同時完善了將女人趕出領導層的理論。這倒讓後代那些鬥不過女人的男人們找到了依據，所以拚命抬高他的地位。男人們最後成功了，終於將女人們趕進了廚房，隻可惜也泯滅了與時俱進的睿智，貽害華夏子孫們至今。

 

還是說說辛追的藏書吧，上麵列出的書目不到全部的一半。另外一半呢？當年根本是一帶而過不做詳述，因為那個時代將其歸納成資本主義的腐朽思想。不對，辛追的年代沒有資本主義，沒關係，有另外一個名詞：封建主義的糟粕。

 

多年之後，大家終於可以看到這些書了。還是先看看其中幾本的書目：《養生方》、《天下至道談》、《合陰陽方》、《十問》、《雜療方》等。現在的某些學者們沿用了老祖宗們的一個歸類：房中術，同時又為它們加了新注解：“馬王堆出土的房中術書籍教大家科學做愛”。仿佛“科學”二字讓祖宗的身價從俗變雅，讓自己的學問從淺變深。要是當年著書的老祖宗真的複活了，看到有這樣的後代會是怎樣的感覺？或許會挺鬱悶的：小樣，俺咋偏偏攤了這麽一堆的“孝子賢孫”。

 

老祖宗們為什麽會對房中術做那麽深入的研究？說白了不過是在探求延年益壽的養生之道。孔老夫子的一句話：“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可以說將人生總結得要深度有深度要高度有高度。人生這一輩子，覓食和性欲隨影隨行缺一不可。當然吃不飽就沒命，所以填不飽肚子的時候，隻能當原始人，性欲也就隻留下了傳宗接代的功能。

 

到了夏禹和殷商的朝代，農耕初具規模，盡管還不能人人溫飽，但是已經開始脫離原始人的範疇。行至周朝，農耕時代終於瓜熟蒂落，華夏文明由此飛躍。溫飽不成問題之後，人的性欲也就上了層次。“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讀讀那個時代留下來的文獻書籍，咱們的老祖宗們活得比我們這些後代瀟灑精彩得太多了。更可貴的是他們敢愛敢恨了無牽掛，全然沒有酸文假醋之態，或許如此才養育出了一批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先哲先聖。查查孔老夫子的出生，就知道所言不虛。

 

在明白了來世虛無之後，老祖宗們將精力全放在今生今世的延年益壽之上。諸子百家紛紛尋求養生之道，飲食、男女、運動、醫藥不一而足。

 

老子這一派在男女上最有心得，不知道當時砍了多少竹子來供他們著書立傳。僅僅所謂的房中術一個題目，據統計就有專著達186卷之多。2000多年後的今天，基本上隻見書名不見文。辛追隨葬的幾篇是連名都未曾留下的，所以彌足珍貴。

 

今天談到房中術三個字，許多人會在心裏帶著壞壞的暗笑。原因很簡單，長久以來正統主流一直給大家灌輸一個理念：房中術就是教人做愛的淫書。盡管曆朝曆代有過微弱的不同聲音，但是敵不過主流用倫理綱常加君王威權的壓迫，最後不得不偃旗息鼓。於是關於房中術的書籍在獨尊儒術後的2000多年中屢禁屢焚，幾乎喪失殆盡。

 

辛追的藏書重見天日後，大家終於可以一窺廬山真麵目。這才發現被歸在房中術類的那些書簡，並非在教人做愛。而是通過對兩性相悅過程的了解，尋求延年益壽的奧秘。書中對男女之情的觀點甚為精彩：“合男女必有則”。但是“則”又“非聖人非其所能”，因為它“生於無征，長於無形，成於無體，得者壽長，失者夭死”。

 

老祖宗們寥寥數語甚為精辟，兩性相悅有規則可尋嗎？有，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規則能夠依樣葫蘆循規蹈矩嗎？不能，就算聖人也沒有本事來規範。到底它是什麽呢？誰也說不清楚，弄得好讓你添福添壽，弄不好讓你短命夭折；明白了嗎？好像自己也給繞糊塗了。不過相信華夏子孫智者遍地，一定比筆者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