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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

(2016-03-21 19:07:31) 下一個

少年(一)

      我小學畢業以後,仍然是一個天真,幼稚的孩子,認為自己什麽都不會幹,唯有讀書是我的天職,沒有任何雜念。但是,那個時候,我家鄉的文化教育比較落後,整個縣隻有兩所中學(啟東中學和大江中學),因此,當時家鄉的許多學生都去同省的文化教育事業比較發達的崇明縣報考中學(全縣有十來所中學),雖然我從來沒有過這個考慮,但命運之神卻將我送進了去崇明報考中學的行列。

      有一天,我去餘角鎮要好同學王均正的家,他是我小學時四個最要好的同學之一,他家在鎮上開著一家雜貨店,家境富裕。他是獨生子,父母對他寵愛有加,我讀書時常在他家吃飯,他的父母也很喜歡我,我也特別的尊敬他們。

      他媽媽見到我忙告訴我說:“王均正剛剛走,準備去崇明報考,你也馬上去崇明,說不定能趕上他,不要回家拿任何東西了,找到王均正後就睡在一起吧。”邊說邊給我拿了幾件王均正用的內衣、毛巾、牙刷等打成一個簡單的行李,又把足夠的錢塞在我褲袋裏說:“一切回來再說,您媽媽那裏我會告訴的。”催著我趕快去追趕她的兒子,並在鎮上為我要了一輛人力獨輪車,我順從地從她手中接過行李,坐著獨輪車向三和港碼頭趕去。由於距港口比較遠,路上花了三個多小時才達到三和港港口。當我達到時,遙望著遠去的帆船,知道我的同學已經走了。但我並不氣餒,碼頭上還有十幾個戴著各式草帽考生模樣的人在那裏徘徊著,有的在背陽裏聊天,我從他們那裏打聽到由於報考生比較多,下午還有一班船,在這群人中,可能隻有我是第一次出遠門,我的年齡也屬於比較小,他們看上去似乎是大人了(農村裏的孩子上學都比較晚,又留級生比較多,所以小學畢業時,基本上快成人了),至少都是我的哥哥,他們顯得比較成熟、沉著、冷靜。

      王均正的媽媽告訴我,那裏有一個親戚姐姐在一個小學裏當老師,所以他報考那所中學—大新中學,我又沒有帶任何東西,夏天鄉下的蚊子是領教過的,又第一次出遠門,所以,我別無選擇地首先想盡快找到報考那所中學的同路人。可是據說那個中學不怎麽樣,又距碼頭比較遠,所以無人報考那所中學,我一下子感到有些失落和害怕起來,隻得委曲地甚至有些低三下四地去物色了一個看上去比較老實的,又能接受我的“哥哥”引引路,壯壯膽。

      大約下午5-6點鍾,人們三五成群開始走向碼頭,我的“哥哥”告訴我去崇明的帆船要啟航了,我便隨著他們走,上了帆船在認為合適的位置坐下,這是我第一次乘坐帆船,船不太大,一上船船就有點搖晃起來,心想會不會暈船?不由得又緊張起來,我仰望一下天空,天氣晴朗,驕陽已偏西很多,但沒有狂風暴雨的征兆,我的心才慢慢地安靜下來。我環視周圍,船上坐著二十多人,幾乎坐滿了人,船老大已經在舵機上就位,岸上人將跳板卸去,副手正卸下纜繩,然後走向風帆桅杆,高喊一聲:“啟航了!”風帆隨著他上下拉動滑輪組繩索的節奏徐徐升起,直升桅杆頂端,船老大操作著舵機,船緩緩地離開港口向隱約可見的崇明島駛去。老天很幫忙,一路風平浪靜,大約航行了一個小時以後,坐在我旁邊的“哥哥”告訴我,崇明島的山洪港到了,我一下子有點崇拜地望了他一眼,他真是一個老大哥,他是多麽熟悉了解崇明,我便十分尊敬地又近乎有點哀求地對他說:“大哥,我第一次來崇明,今晚我跟著您走好嗎?”他便以老大哥的神態,表示同意並又向我介紹說:“沒有問題,今晚我們先在距山洪港不遠的一個宏達中學過夜,明天一早再去崇明縣城,那裏有崇明中學和揚子中學兩個學校……。”說著船將要靠碼頭了,那個港口也顯得十分簡陋,碼頭上沒有幾座像樣的房子,當我們上岸時已經夕陽西下,鄉村沒有路燈,我們必須乘著夕陽的餘輝涉步三公裏趕到宏達中學。由於我走的匆忙隻有一個很簡單的行李,我討好地為這位“大哥”拿著一個小行李跟著他沿著鄉間小路走,走不久我就有點氣喘虛虛的,“大哥”忙接過行李說:“你力氣小,我自己拿,還要走一個小時才到呢。”這時,天開始漸漸地昏暗下來,夜幕的來臨使我更感到不安,因為我沒有帶任何東西,不知道如何度過這個鄉村多蚊的夜晚?我邊想邊緊跟著他們沿著鄉間小道向宏達中學走去。

      大約走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來到了宏達中學,這是一所比較簡陋的中學,隻有初中沒有高中,校園由幾所平房校舍和圍牆組成,寄宿生的宿舍也在校園內。招生人員把我們引到寄宿生宿舍,宿舍裏沒有電燈,他們給我們拿來了一盞美孚燈,在昏黃的燈光下,室內除了躺著四張竹製的上下雙人舖床外什麽都沒有,地坪是用磚鋪成的,時間久了,磚已經鬆動,走起來人有點左右擺動,前後牆壁上開有窗,窗門都敞開著,我仔細觀察,窗上沒有紗窗,我便把行李扔在靠窗的那張床上,表明今晚這張床是我的,你們別打它的主意了。我摸了摸褲袋裏的錢鼓鼓地還在,我便打開行李取出毛巾、牙刷去找自來水,在黑暗中有好幾個人在尋找自來水,我便隨著他們一起找,結果在一間廁所間裏找到了自來水,幸虧都是男生,不管是什麽男女廁所,都哄了進去,一下子,自來水的嘩嘩聲、洗臉盆的碰擊聲、歡躍聲等響徹整個廁所。我貴有自知之明,我人小擠不過他們,隻得在旁邊等著,偶然,他們在衝洗時有些水濺到我的身上,感到一絲涼快,我就有意識地靠近他們,讓更多的水濺到我的身上,陣陣涼快使我恢複了一些的疲勞。他們陸續洗完後離開。

      廁所裏反正沒有燈光,我在黑夜裏索性把衣服脫光,在自來水下洗個痛快,洗了許久一天的疲勞隨之而去,感覺陣陣涼意,我用毛巾擦幹了身體,換上了同學的內衣,感覺有點緊(我的個子比他大一些),但管不了那些,就摸著黑回到了宿舍。他們把美孚燈放在我的上舖,在昏黃的燈光下,也許是一天的疲勞,他們已經都支起了蚊帳,躲在裏麵睡著了。我沒有蚊帳倒沒有支蚊帳的麻煩,我用剛換下的衣服擦了一下床的下舖,然後又當枕頭躺下,身子接觸竹床倒很涼快,但剛躺下蚊子就來襲擊我了,心想:“今晚我成了蚊子飽餐的唯一對象了”,不由地感覺到在異地他鄉的失落和苦楚。我隻得將外套、襪子穿上,頭上也蓋著衣服,企圖不讓蚊子咬到,但是似乎它的嘴巴特別長,它可以透過衣服直刺你的肌膚,使我不能安睡,心情也隨之煩躁而又感到悶熱起來,心想:“上舖也許能涼快一些,蚊子也少些?”於是將美孚燈搬至下舖將衣服扔到上舖,然後沿著旁邊固定的“竹梯”往上舖爬去,竹床開始搖晃並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在搖晃中美孚燈打翻了,罩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燈也滅了,響聲警醒了大哥們,他們沒有埋怨隻是在床上有點不耐煩地翻個身又去睡他們的了,隻有我的“大哥”起床安慰我:“不要緊的,我們一起去傳達室再領一盞美孚燈,否則大家起床不方便。”說著下了床。我們摸著黑到了傳達室,“大哥”叫醒了那裏的一位老伯伯,老伯伯點亮燈十分和善問我們:“什麽事?”,我們說明原由後,他便給我們換了一盞裏麵裝滿煤油點亮了的美孚燈,補充說:“弄壞一盞燈要賠五角七分錢。”我即從口袋裏掏出交給他,如釋重負地走回了宿舍,我很感激地謝過大哥,各自睡覺了,那晚蚊子整整騷擾了我一個晚上,我在昏黃的燈光下望著窗外黑色的夜空,期盼著黎明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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