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元年(遼開泰六年)即公元1017年春正月初一(辛醜),北宋改元為天禧。宋真宗趙恒捧著天書登禦太初殿(《宋史》作玉清昭應宮),舉行薦獻典禮,並獻上玉清皇大天帝的寶冊和袞服。他接著前往二聖殿,奉上絳紗袍,奉幣進酒。諸路也分別設置羅天大醮(祈求福祉的道場)。次日,宋真宗到天興殿奉上聖祖寶冊和仙衣。禮儀完畢後,車駕回到大內。群臣到崇德殿稱賀。
正月初六(丙午),宋真宗下詔定於本月十五日舉行宣讀天書的大禮。
正月初九(己酉),朝廷奉上太廟的諡冊。次日,宋真宗親自到太廟祭享六室。第二天即正月十一(辛亥),他捧著天書到南郊去合祭天地,以宋太祖和宋太宗一道配享。回來後,他登禦正陽門,宣布大赦天下,對扈從的賞賜依照當年東封泰山的先例。他還蠲免受災的州軍現欠的田租,和那些地方的和糴(議價買米,有攤派性質)),減低荊湖南路的鹽價,蠲免拖欠的租稅;即使盜用三十年的也予以蠲免。宋真宗接著登禦天安殿,接受尊號寶冊。
正月十五(乙卯),宋真宗和群臣一道前往天安殿,讓宰相在那裏宣讀天書。宋真宗接著臨幸玉清昭應宮,親自禦作《欽承寶訓述》出示給群臣。
正月二十二(壬戌),宋真宗下詔定於四月一日為天祥節,慶祝的儀式和規模都和天貺節一樣。
正月二十六(丙寅),他任命宰相王旦為兗州太極觀奉上冊寶使。
正月二十九(己巳),給事中孫僅去世。宋真宗說:“孫僅盡心儒學,生性端莊,為人中立,與世無爭。對他的死朕深感可惜!”於是命令為他兒子升官。
這月,遼聖宗耶律隆緒前往錐子河。
二月初一(庚午),宋真宗下詔賑災,下令開放州郡的常平倉。次日,三司(鹽鐵與度支和戶部)向內藏庫借用了五十萬貫錢。
二月初三(壬申),宋真宗登禦正陽門觀看民間大酺(民眾自由集聚飲宴),前後共五日。
二月初五(甲戌),遼聖宗因為公主殺了無罪的奴婢,覺得駙馬蕭托雲不能治理家事,所以罷免了蕭托雲的同平章事,並將公主降為縣主。
二月初八(丁醜),宋真宗下詔說:“朝廷將另外設置諫官和禦史各六員,增加他們的月俸,不用兼職。每月必須有一員前來奏事。如果遇到急務,允許隨便入宮奏聞。任滿三年後,不勝任的將被罷黜。”次日,他為宰臣王旦加太保和中書侍郎,向敏中加吏部尚書;讓皇兄楚王趙元佐兼領雍州牧;為皇弟相王趙元偓加尚書令兼中書令,進封徐王;為皇弟彭王趙元儼加太保;為皇子壽春郡王趙禎加兼中書令;為樞密使王欽若加右仆射,趙德明加太傅;其他朝廷內外官員也一並加恩。
同時,宋真宗因京師物價昂貴,決定將常平倉的穀粟低價出售給窮人,賑濟他們的困難。
正月十二(辛巳),宋真宗為參與考課的京朝官改秩。次日,他製定宗室子弟授官的規定。
正月十八(丁亥),朝廷在文德殿設置元天大聖後版位;宋真宗親自到那裏舉行酌獻(酌酒祭享),並由王旦拜授冊寶,由趙安仁拜授仙衣。王旦等人捧著冊寶和仙衣跪登輅車,朝廷還安排鹵簿(儀仗)儀衛,要求輅車經過的地方禁止屠宰二日,地方官吏在路上迎拜。到了兗州後,朝廷還派三十名官員穿著袴褶(便於騎馬但又不是戎服的衣褲)騎馬作為前導。奉冊那天,宋真宗不視朝。
正月二十一(庚寅),宋真宗進封交趾(今越南北部)郡王李公蘊為南平郡王。同時,秦州上言,說神武軍在野吳穀打敗宗哥族和馬波叱臘等,俘獲了很多兵馬。
次日,宋真宗召太子中允兼直龍圖閣馮元在宣和門的北閣講解《周易》,待製查道、李虛己、李行簡全都參預。此後,宋真宗在聽政的閑暇,經常這麽做。宋真宗多次向他們打探大臣的能力如何。李行簡從沒抱怨過什麽人,也沒跟什麽人特別親昵。他總是稱道他們的長處,所以人們推重他為長者。
當初,有個擅長占卜的人上書談論宮禁的事,結果犯禁被殺。朝廷在籍沒他家的時候,發現朝臣和他來往及占問吉凶的書信。宋真宗勃然大怒,想把這些朝臣全都交付大理卿和禦史審訊問罪。王旦請求將這些書信全都歸還給本人。次日,他跟宋真宗說:“這是人之常情,而且他們講的話也沒有涉及朝廷,不值得追究治罪。”他並取來自己以前占問的書信進呈,說:“臣年輕貧賤時,也不免做了此事。如果陛下一定要為此治罪,那麽希望也將臣下獄。”宋真宗說:“這事已經發生,如何避免?”王旦說:“臣身為宰相,必須為國執法。豈能因自己僥幸沒被發現,而去治他人的罪?”宋真宗的怒氣這才消解。王旦到了中書省,將交上來的書信全都燒毀。後來那些想趁機排擠他人的大臣感到不快,極力請求對這些人追究治罪。宋真宗於是向王旦要這些書信,王旦說:“臣己將它們都燒了。”因此很多朝臣獲免於事。
二月三十(己亥),刑部侍郎兼參知政事陳彭年去世。陳彭年字永年,是撫州南城人,父親陳省躬曾任鹿邑令。陳彭年幼年時就好學,是母親的獨子,所以母親非常愛他,禁止他在夜晚讀書。陳彭年在密室裏點燈念書,不讓他母親知道。他十三歲時,寫作了一萬多言的皇綱論,得到江東名流的欣賞。南唐主李煜聽說後,召他入宮,讓兒子李仲宣和他交遊。北宋平定金陵後,陳彭年師從原南唐大臣徐鉉為文。太平興國中年,他參加進士考試,在考場裏頗有名聲。在京城大酺(民眾自由集聚飲宴)期間,他曾騎著毛驢出遊作賦,自東華門到宮闕前,就已口述了數千言。然而他為人輕佻淺薄,喜好嘲諷,所以老是被當時主管貢舉的宋白所黜,因此直到雍熙二年(985)才及第。不久他調任江陵府司理參軍。因為監斬死囚,他感到非常恐怖,所以換任江陵主簿,曆任澧、懷二州推官。在懷州時,他深得知州喬惟嶽的倚重信任。當時樊知古任河北轉運使,陳彭年是他親戚,為了避嫌而改任澤州,很快又因母親去世丁憂離職。禦史中丞彭化基推薦他有才華,陳彭年因此改任衛尉寺丞,接著升遷秘書郎,成為大理寺詳斷官。任上出了點事,他被外派出任監湖州鹽稅,但很快又被停官。陳彭年曆來貧困,在服喪離職期間,隻得靠仆人當雇工和小販接濟他。宋真宗即位後,恢複他為秘書郎。喬惟嶽出任海州刺史,及蘇、壽二州知州時,都上表奏請陳彭年通判州事。
鹹平三年(1000),陳彭年屢次上疏言事,宋真宗召他到學士院試用,升遷他為秘書丞兼閬州。但還沒赴任前,朝廷改任他到金州。鹹平四年,他上疏說:“有時事情雖小卻可以建立大功,理由雖近卻可以作長遠大計。這樣的事有五件:一是設置諫官,二是挑選法吏,三是精簡格令,四是裁減冗員,五是實行公舉。這五件事,其實就是閱曆世事的要道,導致大治的坦途。”剛好宋真宗下詔讓朝臣舉薦賢良方正,翰林學士朱昂推薦了陳彭年。宋真宗召見他,但陳彭年推辭說自己貧窮,請求完成金州的任期。景德初年(1004),他接受替代回朝,出任直秘閣。杜鎬和刁衎推薦他學識淵博,朝廷於是任命他為直史館兼崇文院檢討。他又取代潘慎修撰起居注,宋真宗為此賜他緋衣和魚袋。他獻上大寶箴:
二儀之內,最靈者人。生民之中,至大者君。民既可畏,天亦無親。所輔者德,所歸者仁。恭己禦下,輝光益新。載籍斯在,謀猷備陳。內綏萬姓,外撫百蠻。治亂所始,言動之間。觀之則易,處之甚難。由是先哲,喻彼投艱。苟能慮未,乃可防閑。審求逆耳,無惡犯顏。
既庶而富,教化乃施。慈儉之政,富庶之基。鰥寡孤獨,人之所悲。發號施令,宜先及之。黃發鮐背,心實多知。左右侍從,何尚於茲。
瞻言百辟,鹹代天工。儻無虛授,可建大中。克彰慎柬,惟藉至公。知人則哲,聽德則聰。才固難備,道亦少同。葑菲罔拾,杞梓乃充。
不扶自直,惟蓬在麻。非揀莫見,惟金在沙。參備顧問,必辨忠邪。獻替以正,裨益無涯。自匿草澤,亦有國華。訪此髦士,可拒朋家。
三章之立,庶民作程。欽哉恤哉,可以措刑。七代之建,積孽是平。本仁本義,可以弭兵。是為齊禮,亦曰好生。有教無類,自誠而明。
宗廟社稷,享之以恭。宮室苑囿,誡之在豐。春蒐秋獮,不廢三農。擊石拊石,用格神宗。使人以悅,乃克成功。治國以政,罔或不從。
濟濟多士,用之有光。硜硜小器,謀之弗臧。忠言致益,豈讓膏粱。六藝為樂,寧後笙簧。任賢勿貳,堯所以昌。改過不吝,湯所以王。
六合至廣,萬匯尤多。風俗靡一,嗜欲相摩。如馭朽索,若防決河。左契斯執,六轡遂和。導之以德,民免嬰羅。不懈於位,俗乃偃戈。
先王之訓,罔不鹹然。吾君之治,亦取斯焉。小心翼翼,終日乾乾。三靈降鑒,百祿無愆。由茲率土,永戴先天。巍巍洪業,億萬斯年。
不久,陳彭年參預修撰冊府元龜。景德三年,他升遷右正言兼龍圖閣待製,朝廷賜他金紫(金魚袋和紫衣)。先前,宋真宗下詔,要求諫官和禦史必須稱職言事,而隻有陳彭年和侍禦史賈翱多次上呈章奏,提出建議,彈劾不法。宋真宗讓中書省設置簿籍記錄他們的建言,並加他為刑部員外郎。他和晁迥一同負責貢舉時,請求有司部門詳定考試的條例。宋真宗因此命令陳彭年和戚綸參與決定,改革了很多舊製,致力於防微杜漸。他所選取的進士和諸科,不再隻是僅僅根據一天的考試成績而挑選文采。雖然他杜絕了請托,然而他挑選的甲等,並非都是曆來很有名氣的人士。
大中祥符中年,朝廷商議封禪泰山,陳彭年參與詳定封禪的儀注程序,並上言辨正包茅(用於過濾祭祀用酒)的使用。東封大禮完成後,宋真宗為他進秩為工部郎中,加他為集賢殿修撰。大中祥符三年(1010),他改任兵部郎中兼龍圖閣直學士,接著升遷右諫議大夫兼秘書監;宋真宗還下詔讓他在賜食廳編輯宋太宗禦集,並為他賜勳為上柱國。
在入宮奏對時,宋真宗曾跟他說:“儒術的盛衰,影響巨大;國家的興亡,莫不由此。所以秦朝衰敗則經籍全被遺棄,漢朝興盛則學校到處盛行。後來天命曆次更迭,然而風教始終不變。唐朝時文物最為興盛;朱梁以後,王風逐漸開始衰微。太祖和太宗改革弊俗,崇尚斯文。朕繼承先帝大業,謹慎遵從聖人訓導;禮樂交替興舉,儒術融化而成。這的確都是兩位先帝為後人造福所致。又有,君王的難處在於聽取和接受直言;臣下的不易在於堅持忠誠和正直。君王以寬大接待臣下,臣下以誠明事奉主上;那麽君臣之心將皆歸於正。直道得以實行,至公得以相遇;這就是天下的通達道理,先王的已成法憲。這就猶如指掌而成,誰說是什麽難事!”陳彭年說:“陛下的聖言無不精辟,足以讓天下人得到訓誡。臣願意將陛下的睿智思慮,著成篇章書翰。”宋真宗於是將尊崇儒術和為君難為臣不易的兩個論題出示給他。陳彭年又請求將之出示給輔臣,並銘刻在石碑上,豎立在國子監裏。
大中祥符六年,宋真宗召他進入翰林,出任學士兼龍圖閣學士,同修國史。陳彭年曾去拜謁宰相王旦,但王旦推辭不見。次日,他去見另一位宰相向敏中。向敏中將陳彭年所上的文字出示給王旦,但王旦閉目養神,看都不看,說:“這不過是建議興建符瑞,依次謀取進位而已。”宋真宗到亳州太清宮舉行祭祀大禮時,任命丁謂為經度製置使,陳彭年為副使。他又和丁謂一同主管禮儀院,大禮告成後,宋真宗加他為給事中。當時丁謂懇切退讓自己的進秩,陳彭年也因此推辭,但宋真宗沒答應,又任命他為天書同刻玉副使。國史修成後,宋真宗升遷他為工部侍郎。大中祥符九年,他官拜刑部侍郎和參知政事,兼判禮儀院,出任會靈觀使。
天禧元年的大禮時,宋真宗任命他為天書儀衛副使,不久又任命他為參詳儀製奉寶冊使。正月九日,他侍奉宋真宗朝拜天書;即將前往太廟時,他退下到中書省閣中就廁,結果突然眼花目眩,仆倒在地,被用肩輿(轎子)抬回家。宋真宗派中使帶著醫藥為他診療,早晚都派人去慰問探望,還進位他為兵部侍郎。陳彭年上表請求罷免,但宋真宗沒答應。這時他病故,終年五十七歲。宋真宗得知他的死訊,親臨他的宅第,哭悼了許久;又目睹他住處的簡陋破弊,歎息了多次。他還為陳彭年取消朝會,追贈他為右仆射,諡號文僖;並錄用他兒子陳佺期為大理寺丞,孫子陳彥先為太常寺奉禮郎。宋真宗先後賜給陳彭年禦製詩歌共六篇。陳彭年妻子入宮拜謁時,宋真宗拿出陳彭年的畫像給她看,還給了她豐厚的賞賜。
陳彭年機敏勤奮,博聞強記,尤其喜好儀製的沿襲改革和刑名的學說。他欽慕唐朝四子為文,風格繁瑣浮靡。自從升到內閣,他立即以書翰筆墨為己任。李宗諤和楊億都在他之後才入閣。當李宗諤去世和楊億病退之後,陳彭年得以專任。事務日益繁忙,他也日益勤於職守,以此加固得到的寵幸。他經常手披簡策,口對賓客;有時胥吏在麵前匯報事情,他同時還得密答詔書的問訊。天天如此,以致他形神全都耗竭,舉止失措,有時甚至將冠服穿戴顛倒,家人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他位至顯赫時,日子過得依然和貧窮時沒什麽兩樣;所得的俸祿賞賜,隻用來購買書籍。然而陳彭年曆來奸諂,時人稱他為“九尾野狐”。大中祥符年間,他投靠佞臣王欽若和丁謂,朝廷的典禮,他無不參與。國家儀製的沿襲或改革和刑名的學說,他全都非常熟悉;如果前代沒有的儀製,他必定會援引典故加以補充。所以時政不論大小,宋真宗幾乎每天都要谘詢於他,而陳彭年的應答和解釋,全都明了清晰,也總是讓宋真宗滿意。陳彭年曾奉詔和人一同編撰景德朝陵地裏、封禪、汾陰三記,以及閣門、客省、禦史台的儀製。他又受詔編撰禦集及宸章,收集曆代婦人的文集。他所著文集有一百卷,唐紀四十卷。
當初,陳彭年的仕途尚未騰達時,曾請求出任大理寺詳斷官。張齊賢當時執政,一見到他就不想啟用。人們問他什麽原因,張齊賢說:“此人在朝,必亂國政。”有人覺得張齊賢有點過分,但後來都佩服他的知人。
《宋史》史學家評論他道:陳彭年以詞藻被遇,上表獻箴,詳練儀製,若可嘉尚。乃附王欽若、丁謂,溺誌爵祿,甘為小人之歸,豈不重可歎也哉!
要想知道宋真宗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