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化五年(遼統和十二年)即公元994年五月初六,西川招安使王繼恩率軍收複成都。五月二十五,朝廷將西川叛亂領袖李順及其黨羽八人在鳳翔集市處以磔刑(割肉離骨,砍斷肢體,再割斷咽喉)。
八月十六(乙未),宋太宗趙炅(趙光義)下詔赦免劍南和峽路各州逃亡的民眾。
也在這天,遼聖宗耶律隆緒下詔告戒和曉諭遼國朝廷內外官吏。八月十八(丁酉),他下令重審囚犯,將各種死罪以下的囚犯都赦免了。
同時,宋太宗任命劍南西川招安使王繼恩為宣政使兼順州防禦使。王繼恩有平定西川叛賊的大功,所以中書省建議,想任命他為宣徽使。宋太宗說:“朕不想讓宦官幹預政事,而宣徽使僅次於執政大臣。隻能授他其他官職。”宰相極言王繼恩功大,非此不足以獎賞他。宋太宗非常憤怒,深責宰相等人,並因此提議另外設立宣政使,將該職位授予王繼恩(《宋史》說這事在八月十五)。
同時,左諫議大夫兼知審刑院許驤等人上呈《重刪定淳化編敕》三十卷。宋太宗下詔頒行。
八月十九(戊戌),宋太宗將通遠軍恢複為環州,另外設置清遠軍。
八月二十一(庚子),京師下大雨。同時,貝州上言,說那裏的驍捷士卒劫掠武庫的兵器作亂,並推舉都虞候趙鹹雍為帥。轉運使王嗣宗率領當地駐軍擊敗了他們,生擒趙鹹雍,將他在集市處以磔刑。
西蜀的王小波和李順最初作亂時,朝臣都建議派大臣前往慰撫,隻有參知政事趙昌言獨自請求派兵討伐,因而朝廷長久不能最後決定。賊兵接連攻陷邛、蜀等州後,宋太宗才命令王繼恩等人分兩路進討。王繼恩手握重兵,長久逗留在成都,專門以宴飲為樂趣,每次出入府第,全都是前後吹奏音樂。他又命令騎兵帶著賭博用具和棋盤棋子跟隨自己,還放縱部下搶掠當地民眾的子女和金銀布帛。賊兵殘餘逃進山穀間躲藏,有些郡縣也重新失陷。宋太宗屢次派使者前來督戰,而王繼恩有點厭煩出兵作戰了。剛好趙昌言攝理祭祀太廟的事,齋戒時留在中書省過夜;宋太宗就趁機召他到滋福殿應對。趙昌言當即在宋太宗麵前指畫攻取的戰策,宋太宗十分滿意。八月二十四(癸卯),宋太宗任命趙昌言為西川和峽路二路招安馬步軍都部署,自王繼恩以下的所有將校都接受他的節度。趙昌言懇切推辭,但宋太宗不肯,厚賜後讓他上路,並另外賜給他好幾幅手劄,親自授他安定西蜀的方略。
這期間,峽路行營打敗殘餘賊帥張餘,並收複雲安軍。
同時,在夏州一帶反複無常的李繼遷派他弟弟李延信奉表到朝廷待罪,並聲稱違詔叛亂的主意出自前夏州節度使趙保忠,希望朝廷赦免,不要誅殺。宋太宗召見了李延信,當麵慰撫了他,還給了他豐厚的賞賜。
九月初一(庚戌),有司部門詳定了大射(天子祭祀前選擇參加祭祀人而舉行的禮儀)的儀注,連同圖冊一道上呈。宋太宗跟宰相說:“等到用兵結束後,再與愛卿等人舉行這事。”
宋太宗因為蜀寇尚未平定,而工部尚書(《宋史》作戶部尚書)辛仲甫曆來很有恩信,便讓他帶病乘坐驛站馬車前往招撫。剛好辛仲甫病情加劇,無法上路;宋太宗於是讓他作為太子少保退休致仕。先前,參知政事蘇易簡曾推薦樞密直學士兼虞部郎中張詠,說朝廷可以放心將西川的事交給他。於是宋太宗下詔任命張詠為益州知州,允許他便宜行事(《宋史》把這事放在八月二十二辛醜)。
當時京兆的盜賊焦四等人,嘯聚山林,帶著數百人劫掠當地居民,成為三輔(即長安附近)的禍害。宋太宗下令懸賞招募他們投降,答應減免死罪。焦四等人請罪歸降,宋太宗賜給他們個人錦袍、銀帶、衣服、緡錢,並提擢他們為龍猛軍使。
先前,有個叫茂貞的峨嵋賊山僧,靠法術得到寵幸。他曾跟宋太宗說:“趙昌言鼻折山根(即沒有鼻梁),這是反相。陛下不宜將西蜀的大事交給他。”這時,趙昌言已經趕赴西蜀十幾天了,又有人上奏說:“趙昌言曆來身負重名,又沒有後嗣。如今我手握重兵入蜀,恐怕今後很難控製。”宋太宗聽了後,急忙臨幸北苑,召來宰相說道:“蜀賊不過一幫小醜,而趙昌言是位大臣,不能輕動。應當暫且讓他進駐鳳翔,作為諸軍的聲援。隻要派內侍押班衛紹欽帶著朕的手書前往指揮軍事就行了。”趙昌言已到了鳳州,朝廷派來的詔使在那裏趕上他。趙昌言於是留在那裏的候館。
九月初五(甲寅),宋太宗賜給三司(鹽鐵與度支和戶部)一百萬錢,讓他們招募能提出改善三司事務和找到便利策略的人,酌量獎賞他們。錢用完了可以再給以備獎賞。
九月初十(己未),朝廷取消諸州的榷酤(酒水專賣);並將黃門院改為內侍省,黃門班院改為內侍省內侍班院,入內黃門班院成為內侍省入內侍班院。
同時,宋太宗派人到遼國請求媾和,但遼人不肯。於是他募人從海上到女真國以及烏實等部落,鼓動他們反叛遼國。但這二部都不肯。
九月十二(辛酉),宋太宗派使者分別到宋、亳、陳、潁、泗、壽、鄧、蔡等州去視察民田,並酌情蠲免那些遭受水災及無法及時播種的民戶的田租。
九月十六(乙醜),崇儀副使河南人王得一請求解除官職。宋太宗下優詔許可。王得一靠方技(指醫藥、卜卦、星占、相麵等方術)進位,多次得到召見和豐厚的賞賜。不到半年,他上表陳述,說自己不願長久得到榮寵恩遇,並請求將自己的住宅改造成道觀。宋太宗都嘉許地采納了,賜觀名叫壽寧觀。王得一頗敢言朝廷的大事,又暗中勸宋太宗說,根據人望,應立襄王為皇太子。
九月二十三(壬申),宋太宗任命襄王趙元侃為開封尹,改封壽王。他跟壽王說:“政教的成功,關鍵在於得人心而不驚擾。沒什麽能比對民眾表現誠信更能得人心,也沒什麽能比以清靜治理百姓更能不驚擾。推行這樣的仁政,即使老虎和犀牛這樣的猛獸也能被馴服,何況於人?《尚書》說:‘撫我則後,虐我則仇。’這話很有道理。你必須引以為戒!”
宋太宗因改封壽王而舉行大赦,除了十惡不赦、故意劫鬥謀殺、官吏犯有正贓(即監守自盜)的之外,其他都予以減免;先前犯有貪贓罪而被發配禁錮的官員也都被釋放回家。
九月二十六(乙亥),宋太宗任命左諫議大夫寇準為參知政事。他為此跟宰相呂蒙正說:“寇準處理事情明正機敏。如今朕再次擢用他,想讓他更加盡心。”參知政事呂端身為右諫議大夫,請求位居寇準之下。次日,宋太宗改任呂端為左諫議大夫,讓他站立在寇準的班次上頭。
九月二十八(丁醜),宋太宗因蜀寇逐漸被平定,所以下詔罪己。他起初讓翰林學士錢若水起草罪己詔。錢若水寫好後進呈,宋太宗親自舉筆修改了幾個字,無不更為深切地自我引咎。罪己詔的大略意思是:“朕用人失當,治理不明,致使那裏的親民官吏,不能以恩惠仁和為政;而主管專賣的胥吏,隻懂得剝削百姓,把這當作政績;結果驚擾朕的臣民,群起成為狂寇。念及朕的這一失德,必須親身反省;改弦更張,永鑒前弊。從今而後,或許能以此作為警戒!”
這月,張詠抵達益州。先前,陝西征用民工運糧供給出征西蜀的官軍,所以路上車輛絡繹不絕。張詠馬上開始了解城中駐軍的人數,發現共有三萬人,然而存糧卻不夠支撐半個月。張詠又通過訪查得知民間以前苦於鹽價太貴,而府庫私下還有很多存鹽。張詠於是壓低鹽價,聽任百姓用大米交易食鹽。民眾於是紛紛前來,所以一個月不到,他就得到了好米數十萬斛,軍士無不歡騰雀躍。當時成都四郊還有很多賊兵堡壘,城門白天也都關閉。王繼恩每天都忙著宴飲,不再追剿他們。官府本當提供飼料喂馬,但張詠隻給飼料的錢。王繼恩憤怒地說:“馬哪裏能吃錢幣?”張詠說:“草場全被燒毀,我們隻能向民間要馬草飼料。明公如今關閉城門,整天宴會,草料從何而出?如果開門擊賊,難道還怕馬沒有草吃!我已經詳細奏報朝廷了。”王繼恩這才不敢再說什麽。剛好衛紹欽帶著詔書前來督領追捕殘餘賊寇,王繼恩這才開始派兵四出。
九月二十九(戊寅),西川行營上言,說衛紹欽在學射山打敗賊兵,別將楊瓊收複了蜀州,曹習等人又在安國鎮打敗賊兵,並殺了賊帥馬太保。
王繼恩曾將三十多名俘獲的賊兵交給張詠處置,張詠全將他們放了,讓他們回家務農。王繼恩勃然大怒,但張詠說:“不久前李順脅民為賊,今日我為明公化賊為民。這有什麽不行!”王繼恩帳下有些士卒仗勢掠奪民財,有人向張詠訴苦。張詠秘密告訴他們說:“要再這樣就把他們綁起來丟在井中,看他們還來不來。”官吏果真照辦了。王繼恩也不敢怎樣,他的黨徒也就自我收斂了。
王繼恩派兵四出追殺殘寇後,張詠估計軍糧還能維持兩年,便上奏請求取消從陝西運糧過來的做法。宋太宗高興地說:“此人什麽事幹不成?朕再沒憂慮了!”
同時,宋太宗招募富人拿出穀粟賑濟饑民,並根據他們的貢獻多少授予不同的爵位。
冬十月初二(庚辰),宋太宗下詔釋放先前被禁錮的殿前司逃亡軍人的親屬。
也在這天,西川行營指揮使張嶙殺了他的將領王文壽後反叛。宋太宗派使者去撫慰他的部眾,結果他們共同砍下張嶙的首級歸降。
十月初八(丙戌),宋太宗任命楊徽之和畢士安並為開封府判官,任命喬維嶽、楊曆、夏侯嶠並為推官。楊徽之等入宮謝恩,宋太宗召他們上殿,並賜坐,向他們解釋輔導皇子的意旨。
給事中賈黃中出任澶州知州時,宋太宗跟他交代說:“小心翼翼當然是君臣都應當的。但如果太過,也會失去大臣的大體。隻要自己不做出非分的事,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賈黃中磕頭謝恩。宋太宗趁機跟身邊的人說:“賈黃中的母親有賢德,七十歲了還不見衰老。朕跟她講話時,神智還非常明敏。賈黃中終日憂慮畏懼,一定會比他母親老得快。”他又望著參知政事蘇易簡說:“愛卿的母親也是如此。自古以來,賢德的婦人不可多得。”蘇易簡說:“陛下以孝治理天下,看重人們的親人。臣實在算不上什麽人,而老母卻倍蒙陛下的聖獎!這真是人子的榮耀。”
十月十七(乙未),楊瓊等人收複邛州。十月二十七(乙巳),朝廷將青州平盧軍改名為鎮海軍,杭州鎮海軍改名為寧海軍。
十一月初一(戊申),遼聖宗命令諸部長吏,將被俘宋人中有才器的官吏和儒生,以及諸道軍中有勇健的將士,具名奏聞。很快他就任命衛德升等六人為官。
十一月初三(庚戌),宋太宗派張崇貴持詔去曉諭李繼遷,賜給他器幣(禮器玉帛)、茶藥、衣服。十一月初九(丙辰),他賜給近臣自己書寫的飛白體書法。十一月十三(庚申),他下詔說:江南西路及荊湖南北路,相鄰的嶺南溪洞,如有蕃商和外國人引誘當地子女出境的,必須予以逮捕。
翰林學士張洎生性陰險邪佞,尤其喜歡討好宦官。他曾引用唐朝的舊事,奏請內供奉官藍敏正為學士使,奏請內侍裴愈為副使。宋太宗覽奏後,跟他說:“這是唐朝的弊政,朕豈能重蹈他們的覆轍?你話說得過頭了!”張洎慚愧地退下。然而他最終還是靠清麗的文采和逢迎的巧佞,得到宋太宗的喜愛。
同時,遼聖宗命令郡縣選送明經茂材異等的人才到首都。十一月初七(甲寅),他下詔要南京(幽州)盡快判決拖延遲滯的刑獄案件。
十一月十六(癸亥),西蜀的殘餘賊眾進攻眉州,但被崇儀使宿翰等人擊敗。官軍還陣斬他們自封的中書令吳蘊。
十一月十九(丙寅),宋太宗臨幸國子監,賜給直講孫奭五品官服和緋魚。他接著前往武成王廟,然後又返回國子監,並讓孫奭宣講《尚書》的說命三篇。宋太宗想以此激勵輔臣,因而歎道:“上天將良弼(即殷商賢相傅說)奉獻給商朝,朕為何就獨獨不能得到!”他接著賜給孫奭束帛(捆為一束的布帛,通常作為禮物)。
次日,京師下大雪,近臣向宋太宗稱賀。宋太宗趁機說:“士人站滿朝堂,然而朕想求得一位勝任轉運使和三司判官的人才,卻一直得不到。”於是下詔給宰相呂蒙正以下直至知製誥的官員,讓他們各自舉薦才器足以勝任該事的一人。呂蒙正上奏說:“臣位居宰相,有進退百官的職責。如今陛下要臣單獨舉薦一兩人,臣擔心天下人會覺得未必公正。”宋太宗說:“前代也有宰相舉薦官員的先例。可以讓史館找些例子。”後來有司部門將曆代的先例呈上,宋太宗於是又召呂蒙正他們前來,說:“虞丘子舉薦孫叔敖,崔祐甫舉薦八百官吏,狄仁傑自舉兒子狄光嗣。怎能說沒有先例?”因此書寫了一幅優孟讓楚王錄用孫叔敖嗣子的故事,賜給呂蒙正。呂蒙正等人退下後,各自舉薦自己了解的人才奏聞。
同時,因天氣異常寒冷,宋太宗賜給禁衛諸軍不同數量的緡錢。
十二月初一(戊寅),司天上言說這天本當出現日食。但這時陰雲密布,直到中午才散。群臣為此向宋太宗稱賀。因日不食向皇帝稱賀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王繼恩駕馭部隊毫無軍紀,他的部下仗恃功勞殘暴蠻橫。張詠擔心撤軍時會有意外的事變,因此密奏朝廷,請求宋太宗派能夠彈壓主帥的心腹近臣,緊急前來成都分管軍旅。十二月初四(辛巳),宋太宗命令樞密直學士張鑒和西京作坊副使馮守規一道前往成都,並在臨行前召他們到後苑門應對,當麵授予方略。張鑒說:“益州剛收複不久,士卒之間又有矛盾;如果聽說朝廷使者突然到來,要重新部署隊伍,臣擔心或許會導致將士的猜疑,從而發生意想不到的事變。不如讓臣以安撫的名義到那裏去。”宋太宗覺得很有道理。
張鑒上路時,宋太宗交給他幾道空名宣頭(即空白任命狀),並讓幾名朝臣隨同他前往。張鑒到成都後,當即和張詠派所部衛戍士兵出境,同時也將大多王繼恩麾下的使臣都送回東部,並督促王繼恩討捕殘餘賊寇。同時張鑒等人招撫那些內心不安的人,蜀地民眾這時才開始得到安寧。
十二月初九(丙戌),宋太宗讓諸王到近郊狩獵。同時他還減免忠、靖二州囚徒的罪罰。
十二月十一(戊子),高麗進獻妓樂給遼聖宗,但被遼聖宗拒絕。
十二月十三(庚寅),宿翰等人帶兵直趨嘉州,賊人任命的知州王文操在州城投降。
十二月十八(乙未),祕書丞兼蒙州知州張樞因當時在榮州投降賊兵,被斬首棄市。
十二月二十四(辛醜),宋太宗取消總計使,將原來兩京和十道的計使重新歸屬三司,各置使一名,每司設置判官、推官、都監;並將勾院分為三部分。宋太宗任命原總計使陳恕等人出任三司使。陳恕出入三司,首尾十八年。宋太宗曾在殿柱上題字:“真鹽鐵陳恕。”當時人們認為稱職的財臣是以陳恕為首。陳恕準備建立茶法時,召來幾十名茶商,讓他們各自陳述利害關係。陳恕將他們提出的建議分為三等。他跟副使宋太初說:“我看下等的建議毫無可取之處。上等的則牟利太深;這方法在商賈也許行得通,但不能在朝廷實行。惟有中等的公私兼濟,我稍加修改,可以長久推行。”於是開始製定三法執行,讓貨財得以流通。
陳恕每次到便殿奏事時,宋太宗有時會對他的建議譏誚責讓。陳恕頗覺得自尊心受到傷害,退到宮殿的角落靠牆站著,似乎無地自容。但等到他神情恢複過來時,又重新堅持前奏。有時他會這樣來回搞上三四次。宋太宗因為他的忠誠,大多都聽從他的建議。
這年,遼國選拔了進士呂德懋等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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