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平三年(遼統和十八年)即公元1000年正月中旬,遼聖宗耶律隆緒南伐回來時,在南京(幽州)停留,並獎賞有功將士,懲罰不肯效力的人,還命令諸軍各自回到本道。
正月十六(甲午),宋真宗趙恒的禦駕離開大名府。當天,他在德清軍過夜。宋真宗這時才得知西蜀王均造反的事,當即任命戶部使兼工部侍郎雷有終為益州知州,兼提舉川、陝兩路軍馬,並任命禦廚使李惠、洛苑使石普、供備庫副使李守倫並為川、峽兩路捉賊招安使,率領步騎八千前往討伐王均。
當初,蜀州知州楊懷忠得知成都發生動亂,當即征調鄉丁會合諸州巡檢兵,定期前往進討。正月十九(丙申),官軍進攻成都,先鋒自北門入城,接著燒了子城。當時王均剛從劍門撤回,還沒回到成都。楊懷忠與賊將崔照和魯麻胡等人在江瀆廟前列陣,自早晨直到傍晚,交戰了幾個回合。結果楊懷忠兵勢不敵,隻好率眾退保江原。
正月二十二(庚子),宋真宗自大名府回到開封。李沆作為東京留守,在宋真宗親征期間,沒殺過一人,而京師照樣清肅。
正月二十五(癸卯),翰林侍讀學士和兵部侍郎兼秘書監楊徽之去世。楊徽之字仲猷,是建州浦城人,祖父楊郜曾仕閩為義軍校。他家世代尚武,隻有父親楊澄獨自轉為儒生,在浦城令任上去世。楊徽之自幼刻苦為學,邑人江文蔚善於詩賦,所以楊徽之和他交遊,因而和他齊名。他曾在潯陽的廬山求學。當時李氏占據江南,楊徽之於是微服偷偷前往汴、洛,以文采投奔北朝大臣竇儀和王樸,並深得他們的禮遇和賞識。後周顯德中年,楊徽之進士及第。當時劉溫叟主管貢部,楊徽之得中甲科。同時登第的有十六人,周世宗命令覆試,結果隻有楊徽之與李覃、何曮、趙隣幾中選。及第後他出任校書郎兼集賢校理。宰相範質非常器重他。楊徽之曆任著作佐郎和右拾遺。竇儀修撰禮樂書籍時,楊徽之也參與了。
乾德初年(963),他和鄭玘一同出任天興令,府帥王彥超平時聽過他的名聲,因此以賓客的禮儀待他。後蜀平定後,他改任峨眉令。當時宋白主宰玉津(今四川犍為),經常用吟詠酬答他。不久楊徽之再次出任著作佐郎兼全州知州,並就地升遷左拾遺和右補闕。太平興國初年(約976),他接受替代後回朝。宋太宗平時聽說他的詩名,因此向他索求佳作。楊徽之將幾百篇詩作獻給禦覽,並獻詩謝恩,其中有這樣的語句:“十年流落今何幸,叨遇君王問姓名。”宋太宗看了後表示欣賞,此後禦製的詩大多以楊徽之的別本賜給群臣。楊徽之不久升遷侍禦史兼代判刑部。他曾患病,宋太宗派尚醫前往診療,還賜給他三十萬錢。不久他轉任庫部員外郎,宋太宗賜給他金紫官服,讓他主管南曹,同知京朝官差遣。當宋太宗下詔讓宰相李昉等人采集編輯前代的文字,分類作為文苑的英華時,因楊徽之精於風雅,所以讓他分管詩詞部分,編成一百八十卷。後來他曆任刑、兵二部郎中。楊徽之還敬獻雍熙詞,宋太宗用他的押韻續了詞賜給他。
端拱初年(約988),他官拜左諫議大夫,出任許州知州。不久他入朝判史館事,加修撰的頭銜。利用依次應對的機會,他上言說:“自從陛下繼承宏圖以來,闡揚文治;還廢除弊政,修舉大政,使儒學得以完善,甚至遍尋岩野以聘請隱居的賢能,擴充科舉以挑選天下的才子。取士之道,也算是盡力了。然而擅長文章的大多都得到超次升遷,明了經業的卻罕見受到特別重用。假如不能振舉綱紀,如何鼓勵專注勤勉?師法不能流傳,祖上的著述安在!況且京師是四方的都會,太學是首善的地方。如今五經博士,都沒有滿員。這並非崇尚教化、獎勵人材、繇內及外(辦好內政,也就辦好了外事)的辦法。還希望陛下下降明詔,廣泛尋求精通經業的士人,從朝臣中挑選,也從民間選拔,增加人數,讓他們分別去教育皇家冑子,根據他們的學業,授以本官,待遇偏優,旌別他們的所在。被埋沒的士人,一旦承蒙朝廷厚賞,那麽天下的善類就知道陛下對人才的渴望。這樣就不隻唐、漢才稱得上得到人才的朝代。”宋太宗嘉許地采納了他的意見。他還望著宰相說:“楊徽之十分儒雅,操履也沒有瑕疵,將他安置在館閣的確非常適宜。”沒多久,楊徽之改判集賢院。宋太宗曾下詔讓他隨自己到乾元樓觀賞燈會,並稱讚他精力始終不衰。
當時劉昌言從下位被提拔上來,沒多久就參掌機務。他擔心自己的資曆名望都太淺,所以經常尋求讓自己放心的辦法。董儼當時任右計使,想搞倒劉昌言,自己取而代之。他曾跟楊徽之說:“主上待張洎和錢若水十分優厚。他倆早晚會得到重用。”直史館錢熙和劉昌言關係親厚。他去拜訪楊徽之時,楊徽之談及這事。錢熙馬上把這話轉告給劉昌言,而劉昌言又去轉告張洎。張洎當時正想法鞏固自己得到的恩寵,便以為楊徽之指使錢熙製造流言蜚語中傷自己,便將這事告知宋太宗。宋太宗很憤怒,因此召劉昌言前來對質,並因此將楊徽之外派去擔任山南東道行軍司馬,將錢熙貶為通判朗州。楊徽之上路前,宋太宗又改任他為鎮安軍行軍司馬。
趙恒(即後來的宋真宗)任開封尹時,朝廷為他認真挑選僚佐,並派人用驛馬召楊徽之來擔任左諫議大夫,和畢士安一道出任開封府判官。宋太宗在便殿召見他,向他解釋讓他輔導皇子的意思。東宮建立官屬時,宋太宗讓楊徽之兼任左庶子。趙恒曾在出巡農田時作詩闡述心懷,並寄給楊徽之。楊徽之不久升任給事中。趙恒即位成為宋真宗後,拜他為工部侍郎兼樞密直學士,很快又讓他兼任秘書監。鹹平初年(998),宋真宗加他為禮部侍郎。鹹平二年春,他因體衰多病請求解除近職,宋真宗於是改任他為兵部,仍兼任秘書監。他入宮謝恩時,宋真宗為他賜坐,慰勞他說:“圖書之府是清靜無事的地方,讓愛卿得以修身養性。”同年秋季,宋真宗特意設置翰林侍讀學士,讓他與夏侯嶠和呂文仲一同擔任,並在秘閣設宴招待他們,還作詩褒獎。沒多久,楊徽之因足疾請求告退,宋真宗派人取來名藥賜給他。宋真宗舉行郊祀時,他無法扈從,但照樣得到跟從臣一樣的賞賜。禦駕北巡時,楊徽之力抱病到苑中向宋真宗辭別。宋真宗看著他說:“愛卿應當勉力進用醫藥。下次會很快又見麵的。”宋真宗停留在大名府時,特意降下手詔慰撫他。翌年春正月,禦駕回京,宋真宗又派使者親臨慰問。這時他去世,享年八十歲。
楊徽之純樸忠厚,清廉耿介,也守規矩,崇尚名教,尤其疾惡那些不以正道競進的人。他曾上言說:“溫仲舒和寇準靠搏擊他人取得富貴和高位,讓後輩人一心想著趨炎競進,以致禮製和習俗逐漸變得輕薄。”世人都覺得他講得在理。楊徽之不太入俗,唯有李昉和王祐對他深為推服。他與石熙載、李穆、賈黃中是文章義友。自從擔任郎官和禦史以來,朝廷都把他當作名望舊德看待。他善於談論,懂得很多典故;唐朝以來的士族人物,他都能清楚記住。楊徽之也酷好吟詠,每次對賓客談論詩賦時,會終日忘記疲倦。他死後留有文集二十卷在家。宋真宗讓夏侯嶠從他家中取來進獻朝廷。
楊徽之死後,宋真宗追贈他為兵部尚書,諡號文莊,賜給他家五十萬錢和五百匹絹,並派中使監護喪事,錄用他的外孫宋綬為太常寺太祝。宋綬是平棘人。楊徽之沒有兒子,而女兒宋氏婦賢明知書,很有禮法,所以她兒子宋綬在當時能夠自立。朝廷後來還賜給他姪孫楊偃和楊集並為同學究出身。
正月二十七(乙巳),王均重新進入成都。
正月三十(戊申),宋真宗臨幸太子太保呂端的府第,探視他的疾病。
二月初三(辛亥),宋真宗任命翰林學士王旦等三人代為主管禮部貢舉。
再說,蜀州知州楊懷忠傳送檄文給嘉、眉七州,征調軍士和民丁再次去進攻成都。當時王均正派趙延順攻打邛、蜀二州,楊懷忠帶兵出擊,賊兵才稍微退卻。楊懷忠和轉運使陳緯退到筰橋,背水列陣,在櫧木橋南麵紮寨,以捍衛邛、蜀的通路。賊黨分三道前來進攻,繞到官軍背後,並焚燒了江原神祠,截斷邛、蜀援兵的通路。楊懷忠也以三道分兵抵抗,斬首亂兵五百餘級,並將趙延順的部眾趕進皁江,繳獲了很多甲胄弓弩。楊懷忠乘勝將亂兵趕到成都南麵十五裏的地方,在雞鳴原紮寨,等待中原王師的前來。王均也關閉成都東門用以自固。
二月十一(己未),宋真宗任命宰相李沆為元德皇太後園陵使。朝廷開始商議為園陵命名,禮官引用漢、唐的先例,上言說:“帝、後同陵稱為合葬,同塋兆(通指同墳異墓)稱作祔葬。如今園陵鵲台在永熙陵封地之內,恐怕不需要另建陵號。”宋真宗聽從了。
二月十二(庚申),宋真宗在含光殿宴請群臣。次日,他下詔說:“近臣與知雜禦史及尚書省五品和帶館閣和三司職稱的官員,都必須各自舉薦一名勝任邊事而有武幹的升朝官。”
這期間,綿、漢、龍、劍都巡檢使張思鈞帶兵收複了漢州。雷有終等人和張思鈞率領大軍進討,在升仙橋紮寨。二月十四(壬戌),賊眾前來偷襲,但被雷有終帶兵趕走了。
二月十五(癸亥),宋真宗將樞密使王顯罷免,然後任命周瑩為宣徽南院使,王繼英為北院使,並知樞密院事;他還任命翰林學士兼中書舍人王旦為給事中兼同知樞密院事。
次日,諸軍校依次得到遷補,大多人都自我陳述他們的功勞戰績。隻有禦前忠佐馬步軍都軍頭呼延讚進言說:“臣的月俸百貫,花費不到一半,已覺得慚愧。自念無以報國,不敢再盼望得到升擢,正是恐怕福過災生。”拜謝後退下。眾人都嘉許他知道本分。呼延讚當初跟從宋太宗出征太原後,宋太宗身邊侍從說:“從這裏前去攻取幽州,就好比在熱鍋上把煎餅翻麵罷了!”隻有呼延讚表示異議,說:“這餅難翻。這些人的話不足為信。”宋太宗沒聽他的,終於無功而還。
二月十七(乙醜),宋真宗任命王顯為定州路行營都部署,王超為鎮州路行營都部署。
二月十九(丁卯),王均打開益州城門,裝作要逃跑的樣子。雷有終與上官正和石普等人率兵徑直入城。大將李繼昌懷疑他們有詐,急忙勸止,但雷有終他們不聽。李繼昌隻好自己帶領所部回來。官軍進城後,開始搶掠民眾財產,部伍不整。賊兵於是關閉城門,伏兵興起,並在路口堆滿床榻,讓官軍無法出城。結果很多官軍都被賊兵所殺,禦廚使李惠也戰死了。雷有終等人順著城牆墜下,才獲免一死,隻好退保漢州。益州百姓紛紛逃進村落,王均派騎兵追殺,或者將他們捆綁了抓回到城裏,然後肢解滅族,以此恫嚇民眾。王均又脅迫士人和平民及僧侶道士中年輕力壯的當兵,先刺他們的手背,接著將他們剃光頭,最後為他們黥麵,發給軍裝,讓他們登城,與原來的賊黨混雜一道。雷有終於是張榜招募被脅從當兵的民眾,在前來應募的人衣角上署字,然後釋放了他們。每天出城投降的人都數以百計。楊懷忠估計賊眾又會從南門出來,便率領所部駐紮在合水尾和浣花等處,樹立機石和設置篦籬對付賊兵。雷有終等人重新進入漢州,並派軍隊在彌牟鎮布列營寨。賊黨前來進攻,但被雷有終擊敗,斬首千餘級。
二月二十(戊辰),宋真宗因京畿地區幹旱,親自重審囚犯。五天後,京師果然下大雨。二月二十六(甲戌),朝廷設置靜樂軍。
二月二十八(丙子),宋真宗在後苑宴請近臣,並演奏音樂和賞花。宋真宗作了首《中春賞花釣魚》七言詩,儒臣也都賦詩作和。接著君臣在水亭舉行射擊,盡歡而罷。此後這成為定製。
這月,遼聖宗前往延芳澱(即濕地,今北京通州區,但已消失)。
三月初一(戊寅),日食。
宋真宗在大名府時,曾下詔調用十五萬民工去治理黃河和汴河。鹽鐵判官兼監察禦史王濟覺得這是勞民傷財,請求慢慢再辦這事。這時,宋真宗派王濟馬上趕赴那一帶辦理這事。王濟回來後上奏,說他減免了工程的十分之七。
當初,宰相張齊賢因黃河經常決口感到擔憂,並趁入宮應對的機會,和王濟一道入見。張齊賢請宋真宗讓王濟簽署保證書,擔保黃河不會決堤。王濟說: “黃河決口也是由於陰陽失調和災害頻繁所導致的。宰相如果能保證陰陽調和與消弭災害,為國家帶來太平;那麽臣也可以擔保黃河不會決口。”張齊賢說:“照你這麽說,現在就不是太平盛世了?”王濟說:“北有契丹,西有李繼遷,兩河和關西年年遭到侵擾。以陛下的神武英略,如果用人得當,應當能夠帶來和平。但現在則不是如此。”宋真宗深受震動,因此獨自將王濟留下,征求他對邊事的看法。王濟說:“陛下繼承二聖的基業,擁有萬方的兵眾,而這些愚蠢的小醜,竟然膽敢欺淩聖朝。這都是因為當位獻謀的大臣,均比不上先前的宰輔。大家都覺得國家所仗恃的隻是一天大河而已。現在正是急於求賢的時刻。不然的話,臣擔心敵人將飲馬河渚!”退下後王濟又書寫了備邊策略十五條進獻。到這時,朝廷挑選官員出掌大理寺。宋真宗說:“法寺應當選擇當官不折不回的人。王濟有特別的操守,可以讓他試試。”三月初七(甲申),他任命王濟為代理大理寺卿。
禮部上呈合格舉人的名單。三月十七(甲午),宋真宗登禦崇政殿親自策試舉人,賜陳堯谘以下二百七十一人進士及第,一百四十三人同本科及《三傳》和學究出身。陳堯谘是廣西轉運使陳堯叟的弟弟。宋真宗又命令侍讀學士邢昺等人考校諸科,得到四百三十二人,都賜給及第或同出身。宋真宗又策試了進士五舉和諸科八舉,及曾經過廷試而沒有錄用的,又得到九十七人,賜他們同出身。賜宴那日,宋真宗書寫禦詩表示對及第的文人褒獎和寵幸。宋真宗接連幾天臨軒登殿,卻毫無倦怠的神色。所提攜的共有一千一百多人,其中有自後晉天福中年以來就應征的老舉人。宋真宗施與恩典的廣泛,近代從未有過。
這年春天,宋真宗用手詔征求開封府知府錢若水有關備邊禦敵的策略。錢若水上言說:“臣聽說唐室三百多年,魏博一鎮的兵馬比今日還少。然而那時卻沒有邊患,這是什麽原因?都是因為幽薊作為唐朝的北門,朝廷命令將帥守衛,扼住那裏的險阻,所以塞外的戰馬不敢南牧。自從晉高祖割地給契丹之後,朝廷自定州西山東至滄海,千裏之地,都必須防禦敵兵。所以設置三關,分出重兵鎮守。稍微有失堤防,則遼人就會內侵。後晉末年他們直接渡過黃河,後漢初年則屢次入侵邊境。周太祖在位時,他們再次騷擾中山。周世宗臨朝,契丹又來入寇上黨。這些都記載在史冊中,陛下也知道得很清楚。臣的愚見是:不得到幽州城,敵寇就無法消滅。今天的當急之務,一是挑選郡守,二是招募鄉兵,三是積累糧草,四是改革將帥,五是明確賞罰。臣在這裏粗略地陳述大綱,如果陛下覺得可以施行,臣將另外詳細地具體逐條奏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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