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興國六年(遼乾亨三年)即公元981年冬十月初九(癸酉),群臣奉表為宋太宗趙炅(趙光義)上尊號為應運統天睿文英武大聖至明廣孝。表章上了三道,宋太宗才答允。十月十六(庚辰),宋太宗下詔說:“自今以後下元節應當跟上元節一樣(前者是十月十五,後者是正月十五),都賜給三日休假,並明文規定。”
十月二十(甲申),宋太宗任命河陽三城節度使崔彥進為關南都部署,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米信為定州都部署。十月二十二(丙戌),朝廷下令校核曆代醫書。
十月三十(甲午),宋太宗下詔修建的蘇州太一宮落成。先前,方士進言說,五福太一是天上的貴神;他執法經過的國家,百姓會因此得福;以術數推算,五福太一應當在吳越的地域。所以宋太宗下詔命令在蘇州修築太一宮祭祀五福太一。
這月,遼景宗耶律賢前往蒲瑰坡。
十一月初三(丁酉),監察禦史張白因在擔任蔡州知州的時日,貪汙官錢進行大米買賣賺錢,被斬首棄市。
十一月初十(甲辰),朝廷將武德司改名為皇城司。宋太宗曾派武德士卒暗中到遠方去訪查那裏的政事。有人到了汀州,被知州王嗣宗拿下,打了一頓棍杖後,綁起來押送到闕下,並趁機上奏說:“陛下不信任天下賢俊,反而濫用這幫小人當作耳目。臣私下覺得陛下真不該這麽做!”宋太宗勃然大怒,派人將王嗣宗銬上枷鎖,關進禦史台監獄,削去他的官秩。後來遇上大赦,宋太宗又讓他複職。
同時,女真國派使者前來進貢。
十月十六(庚戌),宋太宗親自到太廟祭享。次日,他到南郊圜丘祭祀天地,並宣布大赦。他接著登禦乾元殿接受尊號,並為朝廷內外文武官員加恩。先前,有個叫秦再思的人,上書請求在郊祭後不能大赦,並引用諸葛亮在蜀國執政數十年,從未大赦過的事實。宋太宗頗有懷疑,便去問司徒兼侍中趙普。趙普說:“國家自從開創以來,訂立了詳細的規章製度,每三年一次大赦。這就是所謂的其仁如天,堯舜之道。劉備割據區區一方,實在無足效法。”宋太宗深以為然,所以原宥的赦文就定了下來。
十月十八(壬子),宋太宗下詔命令各州監臨官,如有所見聞或傳聞,都必須當麵奏陳,等候答複。十月二十三(丁巳),前交州行營邕州路兵馬都部署孫全興因南征失誤,被斬首棄市。十月二十七(辛酉),宋太宗任命樞密使楚昭輔為左驍衛上將軍。
同時,遼景宗任命南院樞密使郭襲為武定軍節度使,並於十二月初任命遼興軍節度使韓德讓為南院樞密使。
先前,北宋各州的罪犯都銬上枷鎖後押送到京師,但無故死在路上的竟常達十之六七。左拾遺張齊賢上言說:“罪犯到京後,請陛下挑選精明強幹的官員審問他們。如果發現有明顯的冤屈,則必須酌量懲罰本州官吏。也請陛下隻令罪犯本身來京,家屬則另外等待朝旨。”張齊賢又說:“刑獄苛繁還是寬簡,是治理朝政嚴張還是鬆弛的根本。辦事為公,積累陰德,子孫則會興旺。更何況天下之廣,如能使刑獄沒有被冤屈的人,豈不是福祉流傳萬世!州縣的胥吏,都想盡量多關押些百姓,或以窮根究底為名,恣意騷擾民眾;不少人並沒拖欠多少租稅,卻被累日關押,以至家破人亡。臣請求自今以後,對外縣的罪犯,必須讓胥吏每五日將關押和釋放的人數向州裏匯報一次,州裏的刑獄則另外設置簿籍,由長吏親自檢察,每三五日親自審訊疏理,每月具體奏上,由刑部審閱。關押罪犯很多的州縣,請命令朝官迅速前往判決處置。如果涉嫌冤屈誣陷,州縣又故意拖延判決,則將本州官吏降職或罷黜。如果終年沒有冤滯案件,則刑部發給文牒,待到期滿替代時日,以此考核政績,加以旌揚獎賞。”張齊賢勤於體察民間的困弊,一心想著如何寬待百姓。他在出巡各地時,遇到有人投訴,經常召他們到驛傳旅舍的床榻前,和他們細心交談,因此得到事情的真偽。即使在他去世後江南人還長久思念他的好處。
十二月初九(癸酉),宋太宗下詔購求醫術。十二月十五(己卯),他到近郊畋獵。十二月二十五(己醜),朝廷在諸道節度州設置觀察支使,奉料和掌書記一樣,但兩個職務不得並置。十二月二十七(辛卯),朝廷嚴禁民間私自購買靠近邊界外族部落的馬匹。
太平興國七年(遼乾亨四年)即公元982年春正月初一(甲午),宋太宗不接受朝賀,然而群臣還是前往閣門稱賀。
正月初六(己亥),遼景宗前往華林天柱。
正月初九(壬寅,《宋史》作二十天後即壬戌),宋太宗下詔,將翰林學士承旨李昉等人詳細製定的士人和庶民的車服等級及婚娶和喪葬等製度,交付有司部門頒發施行,違犯的人將以此論罪。
正月二十一(甲寅),宋太宗任命右衛大將軍侯贇為靈州知州。侯贇是並州太原人,父親侯義曾任後漢遼州刺史,侯贇靠門蔭補任殿前承旨。後周顯德中年,他經兩遷官至供奉官,出使江南,周世宗又任命他領三門集津(唐玄宗時在浙江三門東設置集津倉儲存江南貢糧)發運事。宋初,侯贇成為諸衛將軍。先前,朝廷每年都依賴關中的穀粟幫助國用,侯贇掌管這事先後三十年,國用無缺。他經累遷官至右武衛將軍。開寶中年,他曆任建安軍主帥和揚徐二州知州,都很有政績。宋太宗即位後,他移任福州知州,後改為右衛將軍。太平興國二年,吳越王錢俶歸順,進獻兩浙領土;宋太宗當即派侯贇飛快前往兩浙諸州視察那裏的軍儲糧草。他經累遷官至右衛大將軍。侯贇上任後,視察蕃人部落,用牛肉酒水犒勞他們,蕃人心悅誠服,因此靈州得到治理。他在朔方共十年,宋太宗也知道他在那裏很久,然而很難找到適合的人代替他。侯贇最後於淳化二年(991)死在治所,終年七十四歲。宋太宗追贈他為本衛上將軍。這是後話。
二月初三(丙寅),朝廷將江州星子縣升格為南康軍。
宣徽北院使兼判三司王仁贍掌管財政幾十年,總是放縱下吏為奸。然而因為他深得恩寵,加上前年他揭發三司副使範旻等人作弊的事,所以沒人敢說話。左拾遺兼判句院南昌人陳恕是王仁贍僚屬,以不畏強權自任;他入朝將這事詳細上奏。宋太宗當麵讓他們對質,陳恕證據充足,能言善辯,結果王仁贍無話可說。宋太宗非常憤怒,因此於二月初八(辛未)改任王仁贍為右衛大將軍,罷免了他北院使和三司的職位。判句院兼兵部郎中宋琪、度支判官兼兵部郎中雷德驤、鹽鐵判官兼兵部郎中奚嶼,也因此被貶為本曹員外郎。宋琪和陳恕等人共事,起初合謀一同彈奏王仁贍。但到了宋太宗麵前,宋琪怕了,反而去附會王仁贍,所以也被貶斥。宋太宗接著任命給事中侯陟和右正諫大夫王明為同判三句。同判三司的職位就是從這時開始的。二月初十(癸酉),宋太宗改任王仁贍為唐州防禦使;又因為他是功臣勳舊而給予優待,每月給他俸錢三十萬。但王仁贍自此一直怏怏不樂,幾天後就病故了,終年六十六歲。
王仁贍是唐州方城人。他少年時風流倜儻,不在乎產業,在刺史劉詞手下任職。劉詞升遷為永興節度使時,署任他為牙校。劉詞臨死前留下遺表推薦王仁贍,說他可供大用。趙匡胤(即後來的宋太祖)平時聽說過他的名聲,便向後周世宗請求,讓他隸屬自己帳下。宋初,宋太祖授他為武德使。不久他出任秦州知州,後又改任左飛龍使。建隆二年(961),他升遷右領軍衛將軍兼樞密承旨。荊南主高繼衝請求歸附朝廷時,宋太祖便任命王仁贍為荊南巡檢使。高繼衝入朝後,宋太祖即任命王仁贍為知軍府。乾德初年,他升遷左千牛衛大將軍。不到一個月,朝廷又加他為內客省使。乾德二年(964)春,宋太祖召他奔赴宮闕,提擢他為樞密副使,並於七月加他為左衛大將軍。朝廷興兵討伐後蜀時,任命王仁贍為鳳州路行營前軍都監。後蜀平定後,他因吞沒錢財和擅取奴仆,以及殺害降兵和導致動亂,被貶為右衛大將軍。當初,劍南戰役後,因大將王全斌等人貪財而導致軍政荒廢鬆弛,新征服的西蜀寇盜充斥。宋太祖知道後,每次出使西蜀的使者回來時,總要讓他們詳細報告王全斌等人所接受的賄賂及西蜀子女,以及擅開官庫和分取珠金等事,所以對他們違法亂紀的事全都清楚。當王全斌等人歸來時,宋太祖責問王仁贍,而王仁贍把責任全都推到諸將身上,想自行解脫。宋太祖問道:“那麽收納李廷珪的妓女,打開豐德庫擅取金寶,那都是王全斌他們幹的?”王仁贍答不上來。趙廷珪是後蜀將領。宋太祖十分惱怒,下令中書省立案調查王全斌等人的罪行。但因王仁贍剛剛平蜀立功,所以朝廷隻是對他們加以降貶而已。宋太祖巡幸洛陽時,任命王仁贍負責留守司和三司,並兼知開封府事。當宋太祖召宰相沈倫趕赴行在時,便任命王仁贍為東京留守兼大內都部署。禦駕回京後,宋太祖讓他判三司,很快又命令他代理宣徽北院事務。
太平興國初年,他官拜北院使,兼判三司如故,朝廷還加他為檢校太保。太平興國四年(979),宋太宗親征太原,任命王仁贍為大內部署,仍判留守司和三司,總管裏外巡檢司公事。王師歸來時,宋太宗加他為檢校太傅。太平興國五年,王仁贍發現近臣國戚派人到秦、隴一帶購買竹子和木材,綁接巨筏運到京師,經過關卡和渡口時,還偽造製書免去關稅。運到京師後,他們還厚賄和勾結有司部門,以高價賣給官府,收取成倍的利潤。王仁贍將此事密奏,宋太宗勃然大怒,將三司副使範旻、戶部判官杜載、開封府判官呂端交給禦史台官吏審問。範旻和杜載都承認他們欺罔君上,為官府從近臣國戚手裏購買竹子木材;呂端則承認為秦府的親信官吏喬鏈向辦事胥吏請托。宋太宗於是將範旻貶為房州司戶,杜載貶為均州司戶,呂端貶為商州司戶。判四方館事程德玄,武德使劉知信,翰林使杜彥圭,日騎和天武四廂都指揮使趙延溥,武德副使竇神興,左衛上將軍張永德,左領軍衛上將軍祁廷訓,駙馬都尉王承衎、石保吉、魏鹹信,全都因為高價販賣竹木給官府,被降職或處罰俸祿。同年,禦駕北巡,宋太宗又任命王仁贍為大內部署。王仁贍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後來宋太宗談及三司和財賦的事時,跟宰相趙普等人說:“王仁贍負責財政多年,長期放縱屬吏為奸。他下頭的各個場院官吏都隱瞞吞沒了數以千萬計的官錢,朕將他們全都罷免了,然後派人分別到那裏掌管。王仁贍再三上言,說這樣做怕收不到原來的定額錢財,但朕拒絕了。結果不到一年,原來隻上交一千緡(貫)的變成了一兩萬緡,原來一萬緡的變成了六七萬緡,利潤增長了數倍。用度一旦足夠,如果遇到水旱災害,就能蠲免災民的租稅。王仁贍心裏知道自己不對,也頗為慚愧和害怕。但朕寬容了他。”
二月二十一(甲申),宋太宗將關南改為高陽關,並將並州治所遷移到唐明鎮(續通鑒作三交寨,估計一碼事),當即任命潘美為並州都部署。次日,朝廷特免廬州(合肥)轄區內百姓拖欠的一七千二百四十石大米租稅。
三月初一(癸巳),日食。
壬子,賜秦王襲衣、通犀帶、錢十萬。是月,舒州上玄石,有白文曰「丙子年出趙號二十一帝」。宣州雪霜殺桑害稼。北陽縣蝗,飛鳥數萬食之盡。
三月初三(乙未)是清明節,遼景宗耶律賢與諸王和大臣舉行射擊比賽和宴飲。
同時,北宋東京(開封)的金明池水心殿落成,宋太宗打算到那裏泛舟遊玩。有人告發秦王趙廷美打算趁機發動政變,宋太宗於是在三月十一(癸卯,《宋史》作初三乙未)罷免了趙廷美開封尹的職位,改授他為西京留守。
三月十三(乙巳),因為幹旱,宋太宗分派中黃門遍禱名嶽。同時,交州因王師出討叛賊而派人前來致謝。三月十五(丁未),宋太宗任命正諫大夫李符代理開封府知府。
三月二十(壬子),宋太宗賜給秦王趙廷美西京的一區高級宅第(《宋史》沒說宅第,隻說賜給秦王襲衣和通犀帶以及十萬錢)。
這月,舒州上獻玄石,上有白色銘文“丙子年出趙號二十一帝”。也在這月,宣州雪霜凍死桑樹和損害莊稼。北陽縣出現蝗蟲,但數萬飛鳥全把它們吃光了。
夏四月初二(甲子),宋太宗任命左正諫大夫兼樞密直學士竇偁和中書舍人郭贄,並守本官為參知政事。宋太宗跟竇偁說:“你猜猜為何會榮登這一高位?”竇偁說:“陛下念及臣是陛下的藩邸舊臣。這完全出於際遇。”宋太宗說:“並非如此。你曾當麵駁斥賈琬,所以朕不過獎賞你的正直而已。”
他又任命如京使柴禹錫為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翰林副使洛陽人楊守一為東上閤門使兼樞密都承旨。楊守一即楊守素。他和柴禹錫一同告發秦王趙廷美的陰謀,所以宋太宗獎賞了他們。樞密承旨加“都”字就是自楊守一開始的。
四月初三(乙醜),左衛將軍兼樞密承旨陳從信及禁軍列校範廷召等人,都因為和秦王趙廷美來往並接受他的私下饋贈,而遭到不同程度的貶斥。範廷召是棗強人。次日,宋太宗任命兵部員外郎宋琪為通判開封府。京府通判就是從宋琪開始的。
趙普恢複相位後,一貫跟他過不去的中書侍郎兼兵部尚書宰相盧多遜心裏日益不安。趙普屢次暗示盧多遜自己引退,但盧多遜貪戀權位,不能決定。剛好趙普找到盧多遜與秦王趙廷美來往密切的證據,並以此奏聞。宋太宗非常憤怒,便於四月初六(戊辰)將盧多遜罷相,隻守兵部尚書,還將他關進禦史監獄。宋太宗同時下令逮捕中書堂吏趙白、秦府孔目官閻密、小吏王繼勳、樊德明、趙懷祿、閻懷忠等人,命令翰林學士承旨李昉、學士扈蒙、衛尉卿崔仁冀、膳部郎中兼禦史知雜事滕中正,一同立案調查他們。盧多遜和趙白他們全都認罪。
四月十四(丙子),宋太宗下詔,讓文武常參官到朝堂一道為盧多遜他們定罪。太子太師王溥等七十四人上奏,說盧多遜和趙廷美心懷怨恨,詛咒朝廷,大逆不道,必須實行誅滅,以端正朝廷刑章;並請求將趙白等人處斬。次日,宋太宗下詔削奪盧多遜的所有官爵,將他連同家屬流放到崖州,服喪一年以上的近親也全被發配到邊遠荒裔。趙廷美被勒令回歸私第,恢複他兒子趙德恭和趙德隆為皇姪(以前稱皇子),女兒韓氏婦革去皇女雲陽公主的名號。朝廷接著將趙白和閻密等人推到都門之外斬首,籍沒他們的家室。
盧多遜前往貶所時,曾在路旁進食。路上有位老嫗,十分了解京邑舊事,盧多遜因而跟她交談。老嫗自然不知道他就是盧多遜。盧多遜問她:“老人家哪裏來的,為何在這裏?”那老嫗皺著眉頭說:“我本是中原士大夫家的,有個兒子任某某官職。盧某人當宰相時,讓他誣陷某某人。我兒子不肯,盧某人因此懷恨在心,所以找借口給我兒子安了個罪名,全家都被發配到南荒。不到一年,我家骨肉相繼淪沒,惟有老身孤身流落在山穀。如今寄居在路旁,沒有其它意思。那個盧相,蠹害賢能,仗勢欺人,專恣霸道,行為不法。我估計他終將被流放到南荒。假如我有幸沒死,或許能在這裏見到他。”盧多遜聽後默然無語,隻好急忙駕車離去。
四月十七(己卯),宋太宗下詔,將秦王趙廷美家裏的男女一並送往西京,跟趙廷美住到一塊。
同時,他任命客省使翟守素為代理河南府知府。那時河南正鬧旱災,缺乏糧食,很多百姓淪為盜匪,所以宋太宗很擔憂。翟守素上任後,河南逐漸得以安寧。
四月十八(庚辰),左仆射兼平章事沈倫罷相,改任工部尚書。宋太宗覺得盧多遜包藏禍心,而沈倫作為同列宰相,卻毫無察覺,所以有了這道貶黜。沈倫清廉耿介,嚴謹忠厚;每次禦駕出行,宋太宗大多都讓他居中留守。他在相位時,每當荒年,他總把鄉人向他借貸多達千斛穀粟的字據都燒了。然而他當政十年,無所建樹;朝廷大臣以此對他頗有非議。
同時,朝廷嚴禁河南諸州私鑄的鉛錫惡錢及輕小錢。這月,潤州(今江蘇鎮江)發大水。
要想知道宋太宗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