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係列一：太祖建宋之二十八：趙普罷相與宋太祖重用盧多遜

開寶六年（遼保寧五年）即公元973年秋七月初一（壬子），宋太祖趙匡胤下詔撤銷諸道州府馬步都虞候和判官的職位。早先，諸道常任用牙校擔任這些職務，而他們斷獄時往往出錯；所以這時宋太祖將馬步院改為司寇院，讓新及第的進士、《九經》、《五經》舉人，及候選官員中資曆相當的官員出任司寇參軍。

七月初五（丙辰），宋太宗減免廣南沒有名目的各種科率（額外征稅）。

中書省擬定左補闕辛仲甫為淮南轉運使，但宋太祖沒有答應。七月二十四（乙亥），他選授辛仲甫為三司戶部判官，賜給他一百萬錢。榷酤主吏（負責酒水專賣）武希璉等二十多人，征收了拖欠的稅收三十多萬緡。他們連年將欠錢的人逮捕關押，很多人竭盡資產也無法償還，還有好幾人因此而餓死；但武希璉他們還照樣催促不已。辛仲甫奏請革除這一做法，又請百官折算俸祿。另行估值。

七月二十九（庚辰），遼景宗耶律賢任命保大軍節度使耶律希達為中台省左相。這月，遼景宗呆在燕子城。

八月初四（乙酉），宋太祖取消成都府在後蜀時期征收的嫁裝稅。

草澤平民王德方（《宋史》作王澤方）上疏談到修建河堤的利益和害處。宋太祖頗為滿意，便於八月初十（辛卯）賜王德方等同學究的出身。

八月十六（丁酉），泗州推官侯濟因在試判（通過考察審定文字的能力判定文理水平）時假手他人，被處以杖刑，然後官場除名。

八月二十三（甲辰），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和平章事趙普罷相，帶著同平章事的頭銜出任河陽三城節度使。趙普任朝廷唯一的宰相共十年。他剛毅果斷，以天下事為己任。他曾想任命某人為某官，但宋太祖不用。明日，他又奏請，宋太祖又不用。再明日，他還奏請。宋太祖非常憤怒，撕裂他的奏折，把碎紙扔得滿地，但趙普神色自若，慢慢將撕破的奏折撿起來，貼好後，重新奏請。宋太祖總算醒悟，最終準奏。後來那人果然以稱職聞名。又有位因立功應當升遷的官員，但宋太祖平時討厭那人，所以沒讓他升遷。趙普極力為他請求，宋太祖憤怒地說：“朕就不給他升官，你能怎麽辦？”趙普說：“刑法用來懲罰罪惡，獎賞用以酬謝功勞。刑賞是天下人的刑賞，並非陛下一人的刑賞，豈能靠個人喜怒而專擅？”宋太祖不聽，起身回宮，趙普也跟他進去。宋太祖入宮後，趙普一直站在宮門，很久還不離去。宋太祖最終隻好答應了他的請求。一日，朝廷舉行盛大宴會，突然下起大雨，好久不停。宋太祖怒形於色，身邊侍從無不震恐。趙普趁機上言說：“外麵的百姓正盼望下雨，下雨對大宴有何損傷！不過弄濕了供帳樂官的衣裳而已。百姓得到雨水，無不歡喜。我們作樂也正是時候。請求陛下命令樂官在雨中演奏。”宋太祖聽了非常高興，大宴也堅持到了終了。趙普臨機製變，能夠回轉宋太祖的心意，都是類似如此。他還經常在視事閣中放了個大瓦壺，將自己不滿意的朝廷內外表章奏疏，全都投進壺中，然後拿出一把破棉絮，點燃後全給燒了。他後來被人誹謗攻擊，也都是由此開始的。

趙普出鎮河陽後，上書自訴說：“外人以為臣輕率地議論皇弟開封尹。皇弟忠孝，德才兼備，豈能被人離間！況且昭憲皇太後大漸（病危）之際，臣確實參預，親耳聽到她的顧命（即交代宋太祖要傳位給弟弟）。知臣者君，希望陛下賜予明鑒！”宋太祖親手將他的奏折封存起來，藏在一個金匱裏。

九月十一（辛酉，《宋史》作八月，疑有誤），宋太祖臨幸都亭驛。

也在九月，吏部侍郎參知政事呂餘慶因病請求解職。九月十七（丁卯），宋太祖同意罷免他的參知政事，改任為尚書左丞。呂餘慶是宋太祖霸府（即即位前的幕府）的高級佐僚，而趙普和原宣徽南院使李處耘後來都在他前麵得到重用，但呂餘慶恬然不以為意。李處耘獲罪時，呂餘慶任江陵知州。宋太祖召他回朝，婉轉地向他了解李處耘的事，呂餘慶用道理跟他解釋了這事。當趙普忤逆了宋太祖後，身邊的人爭先落井下石，隻有呂餘慶為他辯護，讓宋太祖對趙普的怒氣稍解。時人稱他為忠厚長者。

九月十九（己巳），宋太祖封皇弟開封尹趙光義為晉王，山南西道節度使趙光美為永興節度使兼侍中，任命皇子貴州防禦使趙德昭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和同平章事。他還任命吏部侍郎兼參知政事薛居正為門下侍郎，任命樞密副使兼戶部侍郎沈義倫為中書侍郎，兩人同為平章事；任命翰林學士、兵部員外郎、知製誥盧多遜為中書舍人兼參知政事；任命左驍衛大將軍兼判三司楚昭輔為樞密副使。宋太祖還為天平節度使石守信加兼侍中。

九月二十二（壬申），宋太祖下詔，晉王趙光義的班次在宰相（薛居正和沈義倫）之上。

江南內史舍人潘佑曾向江南國主李煜進言說：“富國的根本，在於重視農耕和桑蠶。”因而請求恢複井田製度（土地國有，不得轉讓或買賣），大力抑製土地兼並，有人購買窮人土地的，都下令歸還。他又建議依照《周禮》，編造耕牛籍貫，鼓勵民眾開辟荒地種桑，並推薦衛尉卿李平掌管司農寺。江南國主曆來欽慕古代的治理，因此都聽從了他。李平急於成功，施行的政策沒有循序漸進，所以給百姓造成極大不便。江南國主接著也後悔，因此取消了井田製。當時江南國勢日益削弱，當權用事的人都是充數而已，毫無作為。潘佑為此感到憤慨急切，上疏極力議論時政，將大臣將相詆毀個遍，言詞非常激烈，然而單獨舉薦李平，請他出掌司會府事。群臣更加感到不滿。潘佑七次上疏，並請求罷官，回歸田廬。江南國主命令潘佑專心修撰國史，罷免了他其他職務。冬十月初二（壬午），潘佑再次上疏說：“臣近來相繼上表，總共數萬言，詞窮理盡，忠邪分明。陛下極力蔽護奸邪，刻意寬容諂偽，致使家國幽暗，如同即將日暮。古代有桀、紂、孫皓，破國亡家，孽由自取，還為千古所笑。如今陛下重用奸回，敗亂國家。所以陛下為君，比桀、紂、孫皓還差得遠。臣不能與奸臣雜處，事奉亡國之主，願陛下賜臣誅戮，好向朝廷內外謝罪。”江南國主勃然大怒。

潘佑曆來喜好老、莊，而李平年輕時是道士，熟悉道家的學說，所以潘佑和他關係尤其密切。江南國主懷疑潘佑的狂妄放肆，都是因為李平激發的，忌恨他倆的人趁機中傷李平，說他胡亂祭祀鬼神。於是江南國主下令先將李平關進大理獄，接著收捕潘佑。潘佑當即自殺，他母親和妻兒則被流放到饒州。李平也在獄中自縊而死。江南國主不久跟身邊侍從說：“我殺潘佑實在是不得已。”翌年，他赦免了潘佑和李平的家人，並賜給他們糧食。潘佑最初和張洎成為忘形之交，後來兩人都成為中書舍人，開始有點對立。潘佑曾寫了篇答張洎書，說：“堂堂乎張也，難與並為仁矣！”潘佑之死，張洎頗有出力。張洎當時任清暉殿學士，而清暉殿在苑中。江南國主不想讓張洎遠離左右，所以授他這一職位。張洎與太子太傅徐遼和太子太保徐遊另外居住在澄心堂，在那裏秘密謀畫，朝廷的中旨大多出自澄心堂。徐遊的侄子徐元楀等出入澄心堂和苑中，宣旨頒行，將中書省和樞密院視作散地那麽隨便。

十月初四（甲申），宋太祖因後周恭帝下葬而沒有視朝。十月初七（丁亥），他臨幸玉津園觀看莊稼。次日，流星出現在文昌星和北鬥。

十月十七（丁酉），宋太祖任命早先被除名的前司戶參軍雷德驤為秘書丞，分管禦史台三院事務。

同時，遼景宗前往南京（幽州）。

十月二十四（甲辰），宋太祖特赦曾犯有貪贓的許多官吏。

當初，宋左藏庫使元城人田仁朗被宦官所譖，宋太祖為此十分憤怒，立刻召田仁朗當麵責問。田仁朗到了殿門，宋太祖命令他脫去冠帶。田仁朗神色不變，從容地說道：“臣曾擔任鳳州路壕寨都監，負責伐木開道，跟從大軍破蜀，對百姓秋毫無犯。陛下自然知道這事。如今臣主持禁中的庫藏，怎能為了奸利而自汙？”宋太祖的怒火稍解，因此隻是罷免了他的官職。十月二十五（乙巳），宋太祖起用他為榷易使。

十一月初一（辛亥），遼國開始陸續擒獲弑殺遼穆宗（耶律璟）的逆黨近侍霄格、華格、錫袞等人，把他們全都殺了。遼景宗在捕獲這幫賊黨方麵不太用力，所以輿論對他有所非議。

十一月初三（癸醜），宋太祖下詔，要求進士及第的常參官各舉薦一名文學人士。

十一月十四（甲子），武寧（徐州）軍節度使高繼衝去世。高繼衝字成和，是荊南節度使（南平王）高保融的長子。高保融臨死時，因為兒子太年幼，所以讓弟弟高保勖繼立。高保勖去世時，高繼衝接任節度使。湖南主帥周行逢去世時，他兒子周保權繼立，但大將張文表在湖南作亂。建隆四年（963），宋太祖命令大將慕容延釗等人出討。慕容延釗假道荊南，約定要帶兵經過城外。高繼衝大將李景威勸道：“兵不厭詐。城外的約定，主公不能相信。必須嚴兵以待。”判官孫光憲喝叱他道：“你不過峽江一個平民，知道什麽成敗！況且中國自周世宗時，就已有統一天下的大誌，何況聖宋受命，真主已出！王師哪裏容易抵擋！”因而勸高繼衝去掉斥候（偵察崗哨），封存府庫，等待宋軍前來。高繼衝也以為然。李景威出去後歎道：“主公不用我的進言，大事完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竟然卡住自己的喉嚨自盡。慕容延釗大軍來後，高繼衝到郊外出迎，而宋軍前鋒馬上就進去占領了荊南城。高繼衝急忙回歸，隻見滿街都是宋軍的旌旗和甲馬。他大為驚懼，當即去見慕容延釗，交納荊南的牌印。宋太祖下優詔重新任命高繼衝為節度使。

乾德元年（963），宋太祖在南郊舉行大禮，高繼衝上書表示願意陪同祭祀。那年九月，他具文告祭三廟，然後率領將吏宗族五百多人到京師上朝。宋太祖於是拜他為武寧軍節度使，拜孫光憲為黃州刺史。高繼衝鎮守彭門（即徐州治所彭城）十多年，很有惠政。百姓想將他留在徐州安葬，但宋太祖沒答應。

十二月初三（壬午），宋太宗命令近臣去祈雪。

十二月十九（戊戌），北漢準備改元，於是派使者去稟告遼景宗。同時，遼景宗前往歸化州。

北宋退休的少府監致仕盧億有深遠見識。他厭惡兒子盧多遜的所作所為，曾說：“趙普是國家的元勳，而小子卻一再詆毀他。他引起的災禍必定會連累到我。我如果早死，見不到他的失敗，就算幸運了。”十二月二十一（庚子），盧億因過於憂慮而去世。

盧億字子元，少年時就好學，以孝悌知名，舉明經後，調補新鄉主簿。任期滿後，他又參加進士考試，出任校書郎和集賢校理。後晉天福中年，他升任著作佐郎，不久出任鄆州觀察支使。節度使杜重威驕矜貪婪，幕府賄賂公行，唯有盧億靠清廉耿介自持。當景延廣出鎮天平（鄆州）時，上表奏請盧億為掌書記。景延廣留守西洛時，又奏請他為判官。當時國用匱乏，朝廷搜刮民財用以贍養大軍，河南府估計的開支多達二十萬緡。景延廣想要趁機謀取盈利，便將征斂數量增加到三十七萬緡。盧億諫道：“明公位兼將相，既富且貴。如今國庫空竭，不得已才向民間額外征斂。明公怎忍心還要額外增斂？”景延廣聽後感到慚愧，也就取消了這打算。

後漢初年，高祖任命魏王劉承訓為開封尹，授盧億為水部員外郎兼開封推官。當時侍衛諸君驕橫專恣，朝廷一味姑息。軍士成美用毛驢載著食鹽進入都門，守門的不敢執法阻攔，反而捉了平民孟柔送交侍衛司。孟柔被逼打出招，理當斬首棄市。盧億察出他的冤情，上奏後漢高祖，孟柔這才被釋放。

後周初年，他出任侍禦史。後漢末年兵荒馬亂，律法書籍全都丟失。到這時，大理寺上奏重訂律令格式，分類編撰以前的詔敕。後周太祖於是下詔，讓盧億與刑部員外郎曹匪躬和大理正段濤一同議定。原先將京兆府改同五府規格，這時他們將開封和大名府改同河南府規格 ；長安和萬年縣改為次赤縣；開封、浚儀、大名、元城等縣改為赤縣。他們又將東京（大梁即開封）的薰風等諸門改為京城門，明德等們改為皇城門，啟運等門改為宮城門，升龍等門改為宮門，崇元等門改為殿門。以前的宗廟廟諱書不成文，盧億他們又更改了點畫及義理的誤字二百十四個。他們又將後晉和後漢及後周初年有關刑法敕令的事，分成兩卷，附上編敕（編集的敕令），製定成大周續編敕。後周朝廷下詔頒行。很快盧億就以本官掌管雜事，加左司員外郎，不久又升遷主客度支郎中，並兼弘文館直學士。後周世宗晏駕時，他成為山陵判官，出任河南令。

宋初，他升任少尹。盧億生性恬靜謙退。他得知兒子盧多遜掌管製誥，馬上上表請求解職。乾德二年（964），他在少府監位置退休致仕。

盧億死後不久，宋太祖就於十二月二十七（丙午）起複（中止服喪）盧多遜，重新任命他為中書舍人兼參知政事。也在這天，女真國派使者前來進貢馬匹。

宋太祖還下令，讓盧多遜與知製誥扈蒙和張澹，在現行《長定循資格》及普遍下達的製書中，考正糾錯，削去重複的內容，填補空缺和遺漏，製成《長定格》三卷，《循資格》一卷，《製敕》一卷，《起請條》一卷。要求書成後上呈朝廷，頒布為永久的令式。此後朝廷對官員的銓衡任命便更加合理有序。

這期間，朝廷也開始頒行《開寶通禮》和《限度僧法》，各州滿百人的佛寺每年才允許剃度一人為僧。

北漢成德節度使和大師兼中書令劉繼容，因為自己身為沙門和尚，位兼將相，頗為時論所輕薄，所以多次上表請求罷職。但北漢主劉繼元沒有答應。這年，劉繼容去世，北漢主追封他為定王。

當初，劉繼元任大內都巡檢，他父親北漢孝和帝劉鈞因他過於幼弱，所以讓劉繼元弟弟劉繼欽擔任副手，將禁衛大任委托給他。劉繼元即位成為北漢主後，劉繼欽害怕被他猜忌，便稱病請求罷免。北漢主說：“繼欽隻肯事奉先帝，怎能為我盡力！”便將他罷黜，讓他到交城居住，去看管園寢，很快又派人去殺了他。因此孝和帝的舊臣大多因為讒言被殺，人人都心懷二意，所招募的吐穀渾軍士內心也都不依附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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