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三年即公元950年二月十九,後漢汝州防禦使劉審交病故,前宰相馮道還為他寫了哀詞鐫刻在墓碑背麵。
這期間,有些福州人跑到建州(今福建建甌)去告訴南唐的永安留後查文徽,說吳越兵已棄城離去,請求查文徽成為閩帥。查文徽信了,便派劍州(今福建南平)刺史陳誨率領水軍南下閩江,查文徽自己率領步騎繼後。剛好遇上大雨,閩江水漲,結果陳誨一個晚上就船行七百裏,到了福州城下。他接著打敗福州守軍,生擒守將馬先進等人。二月二十二(庚寅),查文徽到了福州。吳越代理威武軍事務的吳程假裝派數百人出迎。陳誨勸查文徽說:“閩人都很狡詐,不能輕信他們。應當先修建營寨,再慢慢想辦法。”查文徽說:“疑則生變。不如現在趁機占領福州城。”於是帶兵徑直進城。陳誨則整訓部眾,鳴鼓收兵,駐紮在江湄。查文徽沒有防備,結果吳程率軍出擊,擊潰了南唐兵,查文徽本人也墜下馬來,被福州人活捉了,南唐士卒也死了近萬人。陳誨隻好率領全軍回歸劍州。吳程派人將查文徽押送到錢唐,吳越王錢弘俶在五廟舉行獻俘儀式後釋放了他。
二月二十六(甲午),吳越國丞相、昭化節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去世。
二月二十七(乙未),後漢隱帝劉承祐任命前安州節度使劉遂凝為左武衛上將軍,鄜州節度使焦繼勳為右武衛上將軍,前永興軍節度使趙讚為左驍衛上將軍。
三月初二(己亥),徐州派人押送他們俘獲的淮南(南唐)都將李暉等三十三人。隱帝將他們在集市示眾後,發給衣衫帽子,將他們放回本土。
三月初九(丙午)是嘉慶節,鄴都留守高行周、西京留守白文珂、天平(鄆州)節度使慕容彥超、泰寧(兗州)節度使符彥卿、昭義(潞州)節度使常思、安遠(安州)節度使楊信、安國(邢州)節度使薛懷讓、成德(鎮州)節度使武行德、彰德(相州)節度使郭謹、保大(鄜州)留後王饒全都到大梁入朝。
三月十七(甲寅),隱帝下詔,要在後漢高祖的長陵和世祖的原陵營建寢廟,用以四時致祭。有司覺得費用太高,便將這事給壓下了;以至後漢滅亡時,二陵最終沒得到過一次祭奠。
三月二十一(戊午),隱帝在永福殿大宴群臣,並在即位以來首次演奏音樂。三月二十五(壬戌),他讓鄴都的高行周移鎮鄆州,兗州的符彥卿移鎮青州,並給他增加封邑。兩天後,他也給西京留守白文珂、潞州的常思、鎮州的武行德增加封邑,並讓鄆州的慕容彥超移鎮泰寧。同時,永安(府州)節度使折從阮帶著整個家族到京師入朝。
夏四月初一(戊辰),隱帝改任薛懷讓為匡國(同州)節度使,並給相州的郭謹和河陽的李暉增加封邑。四月初三(庚午),他改任折從阮為武勝(鄧州)節度使。
四月初四(辛未),隱帝為已故深州刺史史萬山追贈太傅。先前,契丹入侵邊塞,史萬山堅守城池。樞密使郭威派索萬進率領七百騎兵進駐深州。一天,契丹數千騎逼迫州的東門,史萬山父子率領一百多士兵去襲擊他們。契丹人假裝退卻十餘裏,史萬山父子追擊,結果遇到埋伏。史萬山血戰,並緊急向索萬進求救,但索萬進按兵不動,導致史萬山戰死。
四月初五(壬申),隱帝改任安州節度使楊信為保大節度使,鎮國(應是陝州,但《舊五代史》作華州)節度使劉詞為安國節度使,永清(貝州)節度使王令溫為安遠節度使,並為他們增加封邑。河中節度使李守貞叛亂時,王饒暗中和他來往。李守貞被平定後,眾人都以為朝廷會讓王饒到閑散地方任職。但當他入朝時,極力巴結權臣史弘肇,反而升遷成了護國(應是河中,但《舊五代史》作華州)節度使。聽說這事的人無不驚駭。
四月初十(丁醜),尚食奉禦王紹隱因藏匿軍營的婦女不報,被朝廷除名,流放到沙門島。
樞密使楊邠請求解除自己的樞職,但隱帝派中使勸止他,說:“樞機的職位,除了愛卿還能用誰?愛卿忽有這一奏折,莫非有人挑撥離間?”宣徽北院使吳虔裕正好在旁,便說道:“樞密院是個重地,難以久居,應當讓後來的人相繼擔任。相公辭職是明智的。”中使回去後如實奏報,隱帝因此很不高興。四月十四(辛巳),他將吳虔裕支出朝廷去當鄭州防禦使
朝廷因契丹近來入寇,在河北橫行霸道,而各藩鎮隻管自守,沒有出兵抵禦,所以便商議要讓樞密使郭威鎮守鄴都,讓他督領諸將防備契丹。中書令史弘肇威想要郭威依然兼領樞密使,但宰相蘇逢吉覺得沒有這樣的先例。史弘肇說:“領樞密使則可以因地製宜,便宜從事,諸軍也將畏服,這樣號令才容易執行。”隱帝最終聽從了史弘肇的建議。史弘肇怨恨蘇逢吉跟自己唱反調,蘇逢吉說:“以內製外,是順理成章的事。如今反而以外製內,這能行嗎!”四月十五(壬午),隱帝下製任命郭威為鄴都留守兼天雄節度使,照兼樞密使。他還下詔給河北諸州,說一應兵甲、錢帛、糧草,隻要見到郭威的文書就得立即稟命。次日,朝廷權貴在宰相竇貞固的府第聚會,史弘肇舉起一隻大酒杯向郭威敬酒,故意厲聲地說給蘇逢吉他們聽:“昨日在朝廷議論時,意見可是很不一致!今日為賢弟幹了這杯。”蘇逢吉和楊邠也舉杯自我圓場,說:“這都是國家大事,何足介意!”史弘肇又厲聲地說:“安定國家靠的是長槍大劍,哪裏用得著毛錐(筆杆子)!”兼任三司使的宰相王章說:“要沒有毛錐,那麽後勤的財賦從何而來?”自此將相開始有了嫌隙。
四月十六(癸未),朝廷撤銷府州永安軍,將之降格為團練州。四月二十一(戊子),翰林學士承旨兼戶部尚書王仁裕罷職,改任守兵部尚書。
同時,左千牛上將軍張瓘去世。張瓘是同州車渡村人,已故太原監軍使張承業的養子。張承業在《唐書》有傳。唐朝天祐中年,張承業輔佐晉王李克用和他兒子即後來的後唐莊宗李存勖有功,得到他們的信任。張瓘得知後,和兄弟五人,自家鄉投奔太原,都得到李存勖的任用。張瓘在天祐十三年(916)補任麟州刺史。張承業治家非常嚴厲,小過也不會容忍寬恕。他一個侄兒曾任磁州副使,因殺了一個河西賣羊客,張承業立即就將他逮捕後殺了。他常警誡張瓘等人說:“你們曾在車渡村百姓劉開道手下當賊,習慣為非作歹。如今必須痛改前非。如果故態不除,什麽時候死都不知道。”所以張瓘每到一處都不敢胡亂索求。後晉天福中年,他出任密州刺史,任滿後入朝擔任環衛。這時他在任上病故,隱帝為他取消一日朝會。
四月二十三(庚寅),隱帝任命西南麵水陸轉運使兼尚書工部侍郎李穀為陳州刺史。
同時,退休的左金吾上將軍致仕馬萬去世。馬萬是澶州人,少年時就從軍,善於遊泳。後唐與梁軍在黃河邊上對壘時,莊宗在德勝渡夾著黃河建立南北兩寨。後梁大軍猛攻南寨,並在中流接連戰艦斷絕援軍的來路,連續三天晝夜攻城。南寨守將氏延賞向莊宗告急。莊宗隔河眼睜睜地望著敵兵攻寨,卻無可奈何,隻能召能遊泳破賊的好手。當時馬萬兄弟全都應募,於是他們潛行進入南寨,往來了三趟,又幫助燒毀了後梁的船艦,梁軍最好隻好撤退。馬萬也由此升為水軍小校,並逐漸出掌禁軍,還遙領刺史。他經累遷出任奉國左廂都指揮使兼泗州防禦使。後晉天福二年(936)夏,範延光在鄴都反叛,牙將孫銳率軍抵達黎陽。朝廷派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白奉進領兵渡過黃河抵達滑州,馬萬也隨行。當時滑州節度使符彥饒暗中和鄴下勾結,在衙署殺了白奉進。馬萬率領本軍兵士將要幫助亂兵,剛好奉國右廂都指揮使盧順密也帶兵來到,跟他解釋了逆順的道理,馬萬不得已才和盧順密急忙直趨公府,拿下符彥饒後派人押送他到闕下。朝廷當即任命馬萬為滑州節度使,而朝廷對盧順密的酬謝卻很菲薄。沒多久,晉高祖了解了真相後,當即任命盧順密為涇州兵馬留後,逐漸薄待於馬萬。馬萬後改鎮鄧州,沒多久也罷鎮,改任上將軍,很快也因眼病退休致仕。這時他去世。隱帝為他取消朝會一日。
四月二十五(壬辰),隱帝任命左監門衛將軍郭榮為貴州刺史兼天雄牙內都指揮使。郭榮本姓柴,父親叫柴守禮,是郭威妻子的兄長,郭威還沒有兒子時收養他當兒子。
四月二十七(甲午),隱帝任命前華州節度使安審信為左衛上將軍,前潞州節度使張從恩為右衛上將軍。
五月初一(戊戌),隱帝登禦崇元殿接受朝賀。五月初二(已亥),他任命府州蕃漢馬步都指揮使折德扆為本州圍練使。折德扆是折從阮的兒子。
五月初三(庚子),郭威向隱帝辭行,並上言說:“太後跟從先帝很長時間,經曆了天下很多大事。陛下畢竟還年輕,有事應多秉承太後的教誨才進行。陛下也必須親近忠直,遠離讒邪;善惡之間,也必須明確分辨。蘇逢吉、楊邠、史弘肇都是先帝的舊臣,盡忠為國,還希望陛下推心置腹信任他們,這樣就必定不會失敗。至於疆場上的事,臣願意竭盡愚駑之勞,一定不辜負陛下的驅遣。”隱帝變得十分嚴肅地向郭威表示感謝。郭威到了鄴都,因為河北非常困弊,便警戒邊將要謹守邊防,嚴加守備,不許外出侵掠;契丹入寇時,則必須堅壁清野,嚴陣以待。
次日,隱帝下敕說:“防禦使和團練使,除非有關軍事的急務,不得專權奏事,都必須先申報觀察使,和他斟酌之後再奏聞。”
五月初九(丙午),他任命皇弟興元節度使劉勳為開封尹,加兼中書令,但隻是名義而已,劉勳並未出閣。
平盧(青州)節度使劉銖,貪婪暴虐,專恣橫行。朝廷想要征他入朝,但害怕他抗拒朝命,於是趁著沂、密二州對南唐用兵的機會,派沂州刺史郭瓊帶兵進駐青州。劉銖感到十分不安,便設宴招待郭瓊,預先在帳下埋伏甲兵,想謀害他。郭瓊知道他的陰謀,居然屏退身邊隨從,從容赴宴,臉上毫無懼色。劉銖被他的威嚴鎮住,不敢動手。郭瓊趁機為他解釋禍福利害,劉銖感動佩服,因此在征調詔令一來就上路了。五月十三(庚戌),劉銖抵達大梁入朝。次日,朝廷就任命郭瓊為潁州團練使。
五月十六(癸醜),王章設宴招待朝廷權貴。酒酣時,大家開始用手勢行酒令。史弘肇不懂得這玩藝,客省使閻晉卿坐在他身邊,便屢次教他。蘇逢吉開玩笑說:“旁邊有姓閻的,就不怕罰酒了!”史弘肇妻子閻氏,本來是酒家的倡優。史弘肇以為蘇逢吉在譏笑他,勃然大怒,當場用髒話大罵蘇逢吉,蘇逢吉沒有回應。史弘肇想揍他,蘇逢吉隻好起身離去。史弘肇到處尋找長劍,想追上殺了他。楊邠哭著勸止他說:“蘇公是宰相,你如果殺了他,那將把天子置於何地?你還是想想再說!”史弘肇當即上馬離去,楊邠也上馬,和他並駕,一直將他送到自己府第後才回去。於是將相的關係勢如水火。隱帝派宣徽使王峻帶著酒席和舞樂到公子亭宴請他們,想叫史弘肇和蘇逢吉和解,但無法辦到。蘇逢吉要求出任外鎮以躲避史弘肇,但後來又打消了這念頭,說:“我一旦離開朝廷,到時隻要史公一個動作,我便粉身碎骨了!”王章也很鬱鬱不樂,想請求出任外官,隻是被楊邠和史弘肇一再勸止才沒走成。
五月二十七(甲子),隱帝下詔說:“諸道州府可設置散從官員,大府五百人,上州三百人,下州二百人;由本處集中管理,並建立節級檢校教習,用以警備州城。”
閏五月,宮中多次出現怪事,還有個怪物,到處投擲瓦石,擊打窗戶,或撼動門扉,人們都束手無策。閏五月二十七(癸巳),京師出現大風雨,損壞了很多營舍,將鄭門的門扉吹走,落到十來步之外,震死了六七人。大風將幾十棵大樹連根拔起,平地水深尺餘,城池的壕塹水都溢了出來。隱帝召司天監趙延乂入宮,征求他有什麽辦法禳祈災異。趙延乂說:“臣的職責在於天文和曆法,如何禳祈臣還沒學過。然而帝王想要消弭災異,最好的辦法就是修繕仁德。”趙延乂回去後,隱帝又派中使去問他:“如何修繕仁德?”趙延乂答道:“請陛下詳讀貞觀政要,效法唐太宗的做法就行了。”
六月初四(庚子),隱帝任命國子祭酒田敏為尚書右丞。六月初七(癸卯),退休的太仆卿致仕謝攀去世,隱帝為他取消一天朝會。同時,鄭州上奏,說黃河在該州的原武縣界決口。
六月十九(乙卯),司天台上言,說鎮星(土星)逆行,已到太微恒的左掖門外。自戊申年(948)八月十二日鎮星進入太微西垣,侵犯上將星,接著又屏蔽執法星,往而複返的來去,至己酉(949)年十一月十二日夜裏,才剛剛出了左掖門順行。然而自今年正月十日夜裏,鎮星重新逆行進入東垣,又到了左掖門。
再說,湖南的朗州節度使馬希萼敗歸朗州後,又寫信去招誘辰、漵二州及梅山的蠻人,要和他們共同出擊湖南。蠻人曆來知道長沙非常富裕,都很高興,因此爭著出兵赴援,並開始進攻益陽。楚王馬希廣派指揮使陳璠帶兵抵禦。雙方在淹溪交戰,結果陳璠戰敗身死。
秋七月初五(庚午),河陽上奏,說那裏黃河水上漲了三丈五尺。七月初十(乙亥),滄州上奏,說那裏因暴雨平地積水約一丈二尺。安州也上奏,說溝河泛溢,州城裏水深七尺。
七月十一(丙子),隱帝登禦崇元殿,為皇太後授冊,命令宰臣蘇逢吉舉行冊禮。七月十六(辛巳),三司使上奏說:“州縣令及錄事和輔佐官員,請根據縣的戶籍多少製定俸祿待遇及俸戶(替官府收稅並領取薪俸的富戶)數量:三千戶以上的縣,縣令每月十貫,主簿八貫;二千戶以上,縣令每月八貫,主簿五貫;二千戶以下,現令每月六貫,主簿四貫。每個俸戶每月出錢五百,並由該縣中等富戶出任。錄事參軍和判司的俸錢,則根據州界令佐的待遇,按多的發給。俸戶可以免除縣司的差役。”隱帝準奏。
秋七月,後唐歸還馬先進等人給吳越,以此換回查文徽。
同時,馬希萼又派群蠻攻打迪田,八月初三(戊戌),蠻人攻破迪田,殺了楚國鎮將張延嗣。楚王馬希廣派指揮使黃處超帶兵救援,結果黃處超也戰敗身死。潭州人因此非常震恐,馬希廣又派牙內指揮使崔洪璉帶兵七千進駐玉潭。
八月初五(庚子),後蜀主孟昶封他弟弟孟仁毅為夔王,孟仁贄為雅王,孟仁裕為彭王,孟仁操為嘉王,並於八月十四(已酉)封兒子孟玄哲為秦王,孟玄玨為褒王。
八月十六(辛亥),後漢隱帝根據楚王的請求,封蒙州城隍神為靈感王。當時海賊攻打州城,州人向城隍神祈禱,結果城池沒有失陷。所以楚王才有這一請求。
這期間,流亡在建州(遼東)的前後晉李太後臥病在床,又沒有醫藥,隻能和原後晉少帝石重貴仰天號哭。他指著手痛罵投降契丹的後晉主帥杜重威和李守貞,說:“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二人!”八月二十三(戊午),李太後病故。後來少帝也沒了音訊。到後周顯德中年,有漢人自塞北回到中原,說原後晉少帝和馮後及其幾個兒子都安然無恙,還在建州。不過跟從他的人逃回中原或病故的則已經過了大半。根據《郡齋讀書誌》轉引後晉末年翰林學士範質寫的《晉朝陷蕃記》,說少帝居住在建州十八年後才去世。契丹丙午年入汴,順數到甲子年為十八年,其實就是宋太祖乾德二年(964)。
《舊五代史》的史臣這樣評價後晉少帝:說他以平常人的才賦,繼承即將墜毀的大業,又遇到上天不祐,年年饑荒,卻還要斷絕和強敵的友好聯盟,鄙夷輔臣(指桑維翰)的謀略。他奢淫自縱,還以為江山像泰山那般安穩。將朝政交給不值得信任的人,結果坐受平陽之辱。他帶著家族遠行萬裏,身老在窮荒蔽壤。自古亡國的君主,都沒像少帝這麽悲慘。千載之後,他還得忍受恥辱,的確令人悲傷!
要想知道五代十國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