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運元年即公元944年十二月十九,後晉叛將青州節度使楊光遠投降朝廷,並於閏十二月初五被招討使李守貞派人在青州一處府邸打死。
楊光遠死後,後晉少帝石重貴於閏十二月十七(乙酉)削奪他的黨羽前登州刺史張萬迪的官爵,將他處斬,將青州節度判官楊麟發配到威州,掌書記任邈發配到原州,支使徐晏發配到武州;並聲明即使遇到大赦,楊光遠的這些黨羽也不在放還之限。
同時,工部尚書兼代理貢舉竇貞固上奏說:“參加進士諸科考試的舉人入宮策試時,按照舊例在夜裏策試,以三條蠟燭點盡為限。天成二年(927)改為白天策試。如今臣想依舊夜試。”少帝準奏。
也在這天,少帝宣布赦免青州管內的罪人,並給立功將士優厚的賞賜。被楊光遠貽誤的青州官吏平民,一律不予追問。少帝還為青州行營招討使和兗州節度使兼侍衛都虞候李守貞加同平章事;並改任副招討使兼河陽節度使符彥卿為許州節度使。
次日,朝廷將青州降格為防禦使,並起複(中止服喪)楊光遠長子原萊州刺史楊承勳為汝州防禦使。
閏十二月二十一(己醜),少帝任命工部尚書竇貞固為禮部尚書,太常卿王延為工部尚書,左丞王鬆為太常卿,前尚書右丞龍敏為尚書左丞。閏十二月二十五(癸巳),他任命前安州防禦使李建崇為河陽兵馬留後,宣徽使翟光鄴為青州防禦使,內客省使李彥韜為宣徽北院使。次日,他任命給事中邊光範為左散騎常侍;任命吏部郎中李穀為給事中,照兼樞密直學士。
再說,殷國(建州)統軍使吳成義聽說南唐出兵入侵,便派人跟福州的官吏和民眾宣揚說:“唐軍前來幫助我討伐賊臣,大兵今天就要過來了。”福州人更加恐懼。閏十二月二十七(乙未),閩主朱文進派同平章事李光準等人帶著國寶到殷國求和。
閏十二月二十九(丁酉),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跟他的黨徒說:“我們世代事奉王氏,如今受製於賊臣。一旦富沙王(即殷主王延政)前來,我們有什麽臉麵見他!”於是率領屬下三十人披甲直趨閩主親信連重遇的府第。連重遇帶兵嚴加自衛,這三十人見到後,開始稍稍退卻。林仁翰手執長槊直接上前,對著連重遇刺去,當場殺了他,然後砍下他的首級給他的部眾看,說:“富沙王馬上就來了,你們都將被滅族!如今連重遇已死,你們何不去取來朱文進的首級,為自己贖罪!”眾人於是踴躍跟從他,進宮殺了朱文進,迎接吳成義入城,並將朱文進和連重遇的首級函送到建州。
也在這月,契丹再次大舉入寇後晉,盧龍(幽州)節度使趙延壽帶兵首先進發。契丹大軍包圍了恒州,並分兵攻陷鼓城、槁城、元氏、高邑、昭慶、寧晉、蒲澤、欒城、柏鄉等縣,前鋒甚至到了邢州。順國節度使杜重威派使者走小路到大梁告急。少帝想親自帶兵拒戰,但剛好生病,所以隻好命令天平(鄆州)節度使張從恩、鄴都留守馬全節、護國節度使安審琦,帶兵去會合諸道兵馬進駐邢州;並派武寧節度使趙在禮進駐鄴都。
契丹主遼太宗耶律德光率領大軍接著前來,並在元氏建立大本營。朝廷害怕契丹的強盛,因此下詔讓張從恩等人帶兵稍微退卻。於是諸軍無不畏懼,部伍也全都亂了,士兵紛紛拋棄兵器盔甲,在經過的地方燒殺搶掠。待到他們退到相州時,隊伍已經無法重新整頓。
開運二年即公元945年春正月初一(戊戌),少帝因身體不適沒有接受朝賀。次日,張從恩帶領官軍自邢州退至相州的奏折抵達朝廷,人心大為震恐。少帝於是下詔讓趙在禮回駐澶州,馬全節回駐鄴都;又派右神武統軍張彥澤進駐黎陽,西京留守景延廣自滑州帶兵守衛胡梁渡。正月初三(庚子),張從恩上奏,說契丹緊逼邢州。少帝又下詔讓滑州和鄴都的官軍再次進軍抵禦。
也在這天,少帝改任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梁漢璋為鄭州防禦使,照樣兼領禁軍。他還任命齊州防禦使劉在明為相州留後。
正月初六(癸卯),少帝任命客省使孟承誨為內客省使。同時,滑州上奏,說本月二日至四日,相州沿路的烽火熄滅了。正月初七(甲辰),少帝任命前汝州防禦使宋光鄴為左驍衛大將軍,並下詔賜給自副兵馬使以上的青州行營將校功臣的名號。次日,少帝恢複平常膳食。並任命左武衛上將軍袁山義兼任客省使,並下詔,讓滑州節度使皇甫遇率軍趕赴邢州,馬全節趕赴相州。同時,契丹大軍入寇邢、洺、磁三州,大肆燒殺掠掠,那一帶人財殆盡。契丹人於是進入鄴都境內,各地都向朝廷告急。
正月十五(壬子),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率領行營全部的數萬兵馬,在相州北麵安陽河南岸布陣。滑州節度使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帶領數千騎兵前去偵察契丹敵情。他們到了鄴縣,準備渡過漳水時,遇到數萬契丹大軍。皇甫遇等人且戰且退;到了榆林店時,契丹兵馬蜂擁而來。皇甫遇和慕容彥超商量道:“我們今天如果退走,一定會都死光了!”於是不再退卻,在那裏布陣。雙方自午時直至未時(中午十一點到兩三點),力戰了百餘合,兩軍都陣亡了很多人。皇甫遇的坐騎倒斃,他隻好徒步作戰。他的仆人杜知敏將自己的坐騎讓給他,皇甫遇上馬繼續作戰。許久之後,鏖戰稍解。看到杜知敏已被契丹人擒獲,皇甫遇說:“杜知敏是位義士,不能丟棄他。”於是和慕容彥超重新躍馬衝進契丹的軍陣,將杜知敏奪回後歸來。很快契丹又派出新的部隊前來交戰。他倆說:“我們也無法逃走,隻能以死報國了。”
當時即將日暮,留在安陽的諸將都奇怪為何他們帶領的偵察部隊還沒回來。安審琦說:“皇甫太師寂無音訊,必定被胡虜圍困住了。”話還沒說完,有一名逃回的騎兵來告訴他們皇甫遇等人被數萬胡虜重重包圍。安審琦當即帶領騎兵準備去救援,張從恩勸他道:“這話未必可信。如果胡虜真的全都湧來,我們全軍出動,恐怕也未必抵擋得住。安公前往有什麽好處!”安審琦說:“成敗是天意,萬一不成,也應當和他們共生死。假使胡虜沒有南下,我們不是坐失皇甫太師了嗎?你我還有什麽顏麵去見天子!”於是率軍渡過安陽河前進。契丹人望見遠處塵起,當即解圍離去。皇甫遇等人這才得以回返,與諸將一道回歸相州。軍中上下無不佩服二將的勇猛。慕容彥超本是吐穀渾人,和河東節度使劉知遠同母異父。
契丹大軍也撤退了。他們部眾自相驚擾,嘀咕道:“晉軍難道全都過來了!”當時遼太宗人在邯鄲,得知這事後,當即往北逃遁,連過夜都不敢,直接跑到了鼓城。
當晚,張從恩等人商議道:“契丹傾國而來,我們兵馬不多,城中的糧食也支持不了十天。萬一奸人向他們報告我們的虛實,胡虜率領全部兵眾將我們包圍在此,那麽就離死期不遠了。不如率軍到黎陽,利用那裏的糧倉,南麵也可以依賴大河抗拒他們。這才是萬全之策。”眾將尚未達成共識,張從恩就帶兵先走了,諸軍隻好相繼跟上。於是官軍部伍混亂,如同逃離邢州時那樣。
張從恩留下五百步兵守衛安陽橋。當夜四鼓時分(半夜一到三點),知相州事的符彥倫跟將佐們說:“今晚眾說紛紜,人們都喪失了堅守的意誌,五百弊卒,怎能守得住安陽橋!”當即召他們入城,上城防備。天亮時,守軍遠遠望去,隻見數萬契丹騎兵已經在安陽河北岸列陣。符彥倫命令城上士兵飛揚旌旗,擊鼓呐喊,嚴陣以待。契丹人弄不清城中虛實。到了早晨,趙延壽和契丹大將惕隱果然率眾渡過安陽河,繞過相州南下。
最初,少帝下詔派右神武統軍張彥澤帶兵前往相州。趙延壽等人到了湯陰,得知張彥澤率大軍前來,便於正月十七(甲寅)帶兵撤回。馬全節等人坐擁大軍呆在黎陽,不敢追殺。早先,趙延壽在相州城下布列騎兵陣容,裝作攻城的樣子。符彥倫說:“看樣子敵兵打算離開了。”於是派出甲士五百人到城北,張開弓弩以待敵兵。契丹人果然離開了。
也在正月十七,少帝任命河陽留後李建崇為邢州留後,任命鳳州防禦使為河陽留後。他還下詔讓李守貞領兵進駐滑州,任命宣徽北院使李彥韜代理侍衛馬步都虞候;並將武定軍改名為天威軍。
正月二十二(己未),少帝任命前許州節度使李從溫為北麵行營都招撫使,鄆州節度使張從恩代理東京留守。
次日,振武節度使折從遠率軍出擊契丹,進圍勝州,接著又進攻朔州。
正月二十四(辛酉),相州的奏折抵達朝廷,說契丹軍從那裏撤退,還說已經派人去通知鄉村避寇的百姓回歸自家從事耕種。當初,少帝因為身體不適,不能親禦軍旅。後來張從恩和馬全節相繼上奏,說到處都充斥賊兵,恒州的杜重威也來告急,說那裏局勢危急。少帝這時也稍有好轉,說:“北敵尚未平定,固然難以安寢。朕應當率領全部兵眾一決死戰,以拯救朔方的生靈。如果安逸作樂和遲疑不決,那麽大河以北都將淪為寇盜的土壤了。”當天他就命令諸將點閱士兵,用以製定禦駕親征的計劃。同時,北麵副招討使馬全節等人上奏說:“根據降兵,胡虜的部眾人數不多。陛下應當趁著他們潰散回歸部落之際,大舉出兵,直接襲擊幽州。”少帝深以為然,便派人向諸道征兵,並於次日即正月二十五(壬戌)下詔親征。同時,他因戎事方興,擔心他們會動搖軍心,所以下令誅殺楊光遠部下指揮使張迥等五人。
正月二十六(癸亥),少帝任命樞密直學士李穀為三司副使,兼判留司三司公事。兩天後,禦駕離開京師。這月,京城北麵城壕水結成春冰,上頭仿佛有圖案,宛如大樹和花朵枝葉,共有數十株,觀看的人山人海。
也在正月,閩國的故臣共同前往奉迎殷主王延政,請求他回歸福州,改國號為閩。王延政因正要對付南唐入侵,無暇遷都,所以隻任命侄子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繼昌為都督南都內外諸軍事,鎮守福州。他還任命飛捷指揮使黃仁諷為鎮遏使,帶兵保衛王繼昌。
發動政變殺了朱文進的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從建州回到福州。王延政給他的賞賜非常菲薄,林仁翰也未曾談到自己的功勞。同時,王延政征發南都侍衛及兩軍甲士一萬五千人,前往建州抗拒南唐。
二月初一(戊辰,通鑒誤作壬辰),後晉少帝的車駕抵達滑州,並命令安審琦進駐鄴都。次日,少帝渡過浮橋,來到黎陽犒勞官軍,當晚又回到滑州。同時,他任命滄州節度使田武為東北麵行營都部署。二月初七(甲戌),少帝離開滑州前往澶州(通鑒說次日抵達澶州),並任命西都留守景延廣為隨駕馬步軍都鈐轄。二月初九(丙子),少帝在戚城親自大閱諸軍。
二月十一(戊寅,通鑒作次日己卯),北麵行營副招討使馬全節、行營都監李守貞、右神武統軍張彥澤等人率領前軍先行出發。劉知遠得知少帝親征幽州時,歎道:“中國已經如此疲弊,自守還恐怕不足,如今卻要蠻橫地挑戰強胡。即使取勝也還有後患,何況不勝!”
二月十二(己卯),少帝任命許州節度使符彥卿為北麵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左神武統軍潘環為北麵行營步軍都指揮使。兩天後,少帝臨幸楊劉村的故壘。同時,符彥卿、皇甫遇、李殷率領諸軍進發。也在這天,少帝任命左散騎常侍邊光範為樞密直學士,並下詔給河北諸州說,契丹蕃騎經由的地方,凡是遭到他們殺害的官吏和平民,委托地方官府予以收埋,並酌量予以祭奠。
二月十九(丙戌),少帝到鐵丘閱馬,並順便臨幸趙在禮和李從溫的軍隊。同時,他下詔讓恒州節度使兼北麵行營都招討使杜重威以本道兵馬會合馬全節等人,然後一道進軍。當天下大雪。
二月二十一(戊子),安審琦和梁漢璋領兵北征。同時,府州防禦使折從遠的奏折抵達行宮,說他率領所部攻圍契丹的勝州,並降服了他們,現正進兵直趨朔州。
二月二十七(甲午),少帝任命河中節度使安審琦為北麵行營馬步軍都虞候,許州節度使符彥卿為馬步軍左廂都指揮使,滑州節度使皇甫遇為馬步軍右廂都指揮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梁漢璋為馬軍左右廂都指揮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李殷為步軍左右廂都指揮使,左神武統軍張彥澤為馬軍左右廂都排陣使,右神武統軍潘環為步軍左右廂排陣使。
端明殿學士兼戶部侍郎馮玉和宣徽北院使兼代理侍衛馬步都虞候太原人李彥韜,都仗恃恩寵專權用事。他們嫉惡中書令桑維翰,多次在少帝麵前詆毀他。少帝因此想罷免桑維翰的參知政事,但經宰相李崧和劉昫一再勸諫,這才作罷。桑維翰知道這事後,請求啟用馮玉為樞密副使。馮玉十分不滿。二月二十九(丙申),少帝下達中旨任命馮玉為戶部尚書、樞密使,以此分散桑維翰的大權。
李彥韜少年時在晉王李克用的大將閻寶手下當仆夫,後來隸屬石敬瑭(即後來的晉高祖)的帳下。石敬瑭自太原南下時,留下李彥韜侍奉石重貴,成為他的心腹。因此當石重貴即位成為少帝後,李彥韜十分得寵。他生性纖巧,和嬖幸勾結,用以蒙蔽少帝的耳目。少帝非常信任他,至於升黜將相,也讓他參預商議。李彥韜常跟人說:“我不知朝廷設文官有什麽用,想將他們淘汰,打算慢慢去掉他們。”
也在二月,南唐伐殷主帥查文徽上表請求增兵,南唐主李璟任命天威都虞候何敬洙為建州行營招討馬步都指揮使,將軍祖全恩為應援使,姚鳳為都監,派他們帶兵數千會合查文徽,一道進攻建州,自崇安進駐赤嶺。閩主王延政派仆射楊思恭和統軍使陳望帶兵一萬人抵禦,在河水南岸修築營柵。雙方十來天都沒開戰,南唐人也不敢進逼。
楊思恭用王延政的命令督促陳望出戰。陳望說:“江、淮兵馬精銳,他們的將領也很熟悉武事。國家的安危,在此一舉,不能不保證萬全就輕易出動。”楊思恭憤怒地說:“唐兵深入侵犯國境,陛下寢食不安,把大軍委托給將軍。如今唐兵不出數千,而將軍擁眾萬餘,不趁著他們尚未立足大舉出擊,迫使唐兵害怕而自退,將軍還有什麽臉麵去見陛下!”陳望迫不得已,帶兵涉過河水與南唐軍隊交戰。祖全恩等人用大軍擋在他們前麵,然後派奇兵繞到閩軍背後,擊潰了他們。陳望戰死,楊思恭僅僅逃得性命而已。
王延政大為畏懼,隻好閉城自守,並召來董思安和王忠順,讓他們帶領泉州的五千士兵趕到建州,分別堅守要害之地。
再說,契丹自恒州撤回時,派羸弱士兵驅趕著牛羊回契丹。他們經過祁州城下時,刺史下邳人沈斌出兵截擊。契丹派精騎控製住城門,州兵無法回城。趙延壽知道城中沒有多餘兵馬,便於三月初一(丁酉)率領契丹士兵猛攻州城。沈斌在城上,趙延壽跟他說:“沈使君是我的故人。俗話說‘擇禍莫若輕’,你何不早降!”沈斌說:“侍中父子當年失策陷身胡虜庭院,如今怎忍心帶領契丹犬羊來殘害父母之邦?你自己不感到愧恥,反而麵有驕色,到底是為何!我沈斌弓折矢盡,寧可為國家而死,終究不會效法你的所作所為!”次日,城陷,沈斌自殺而死。
當初,晉高祖在故澶州城設置德清軍。當契丹入寇時,澶州和鄴都之間,衛戍城全都失陷。議政大臣認為澶州和鄴都相去一百五十裏,朝廷應在中途修築城池好南北接應。少帝聽從了。也在三月初二(戊戌),朝廷派人修複德清軍城,並遷徙德清和南樂的百姓到那裏充實財力。
要想知道後晉少帝和契丹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