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四年即公元933年三月初七(癸未),後唐明宗李覃改任命定難(夏州)留後李彝超為彰武(延州)留後,但李彝超不肯奉詔,和派去的官軍對峙。
這期間,朝廷言官請求為親王設置師傅。宰臣們害怕皇子秦王李從榮,不敢給他派師傅,請求讓秦王自己挑選。秦王府判官兼太子詹事王居敏向李從榮推薦兵部侍郎(《舊五代史》作刑部侍郎)劉瓚,李從榮於是上表請求。四月初七(癸醜),明宗任命劉瓚為秘書監兼秦王傅,前忠武軍節度判官蘇瓚為秦王友,前襄州觀察使山陽人魚崇遠為秦王府記室參軍。劉瓚覺得自己等於降職,所以向明宗哭訴,但明宗沒答應。王府參佐都是新進位的年輕人,輕浮灑脫,也喜歡阿諛奉承。隻有劉瓚私下從容規諫諷勸,所以李從榮很不高興。劉瓚雖是王傅,李從榮卻把他當作一般僚屬看待,讓劉瓚十分為難。李從榮也感覺到了,此後便警告門人不要為他通報,每月才讓他到府裏來一天;即使來了也整天不召見他,甚至不給他食物。
四月初八(甲寅),前鄧州節度使梁漢顒以太子少師退休致仕,太子賓客裴皞也以兵部尚書退休致仕。四月十二(戊午),明宗追冊唐昭宗皇後何氏為宣穆皇後,讓她在太廟配饗。百官進名奉慰,明宗為此取消三日朝會。四月二十三(己巳),明宗任命左散騎常侍任讚為戶部侍郎,吏部侍郎藥縱之為曹州刺史。
四月二十七(癸酉),延州上奏,說蕃部(黨項)劫掠了糧運及攻城器具,守衛蘆關的將士現已退守全明鎮。
這期間,閩主王璘(即王延均)封兒子王繼鵬為福王,出任寶皇宮使。
五月初一(丙子),明宗登禦文明殿接受朝賀。五月初三(戊寅),他封皇子鳳翔節度使李從珂為潞王,李從益為許王,侄子天平(鄆州)節度使李從溫為兗王,護國(河中)節度使李從璋為洋王,成德(鎮州)節度使李從敏為涇王。
同時,新任命的戶部侍郎任讚訴說這職位是前戶部侍郎因父母去世丁憂離職而產生的空缺,明宗因此改任他為刑部侍郎。
五月初五(庚辰),閩地發生地震,閩主決定避位修道,命令福王王繼鵬暫時總管萬機。當初,閩王王審知生性節儉,府舍都很簡陋。到這時,閩主大興土木,修建了許多極為豪華的宮殿。
五月初九(甲申),明宗到九曲池避暑,接著登上城樓。他突然得了風疾,身體感到不適,但次日就有好轉(根據《北夢瑣言》,明宗身體欠佳時,宰相馮道在他的寢膳之間,總是想法調和,所以指著禦前的水果說:“陛下如果吃桃感到不適,改日見到李時應當節戒。”早些時候明宗就是在吃了李子後才突然得了風疾。馮道不敢直言,所以故意這麽說)。
五月十一(丙戌),契丹派使者前來朝貢。
五月十五(庚寅),明宗好多了,因此到文明殿召見群臣。
五月十七(壬辰)夜裏,夏州城上點燃烽火。天亮時,混雜胡虜數千人騎馬前來救援。新任夏州節度使安從進派先鋒使宋溫帶兵將他們趕走了。
五月二十二(丁酉),安從進奏折抵達朝廷,說朝廷大軍已到了夏州,開始攻城。
五月二十五(庚子),明宗任命靈武留後張希崇為本州節度使。次日,他追封以故夏州節度使、朔方郡王李仁福為虢王。李仁福是抗命的李彝超父親。五月二十七(壬寅),明宗任命前晉州留後薄文為本州節度使。
六月初一(丙午),文武百官和宰臣馮道等人上章,請在明宗的尊號內加“廣運法天”四字。拜了三次章,明宗才下詔允許。他還下詔將宮西新園命名為永芳園,其中的新殿命名為和慶殿。六月十一(丙辰),明宗為秦王李從榮增加食邑至一萬戶,實封二千戶。次日,他任命右驍衛上將軍李從昶為左龍武統軍,前邢州節度使高允韜為右龍武統軍,右驍衛上將軍羅周敬為左羽林統軍,右監門上將軍婁繼英為金州刺史。六月十三(戊午),明宗為宋王李從厚增加食邑至一萬戶,實封一千戶。六月十七(壬戌),他任命前涇州節度使李金全為滄州節度使。
六月十八(癸亥),明宗下詔,讓禦史中丞龍敏等人詳定《大中統類》。次日,他封第十四女為壽安公主,第十五女為永樂公主。六月二十三(戊辰),他任命前利州節度使孫漢韶為洋州節度使,並於五天後為永寧軍節度使、容州管內觀察使、檢校太尉、兼侍中馬存增加食邑和實封。
六月二十九(甲戌),明宗又感到身體不適。
這期間,南吳右仆射宋齊丘勸權臣徐知誥讓南吳主楊溥遷都金陵。徐知誥於是開始在金陵營建宮城。
秋七月初三(丁醜),明宗任命著作佐郎尹拙為左拾遺,直史館。根據唐朝舊製,都是讓京畿赤縣尉兼任直史館。啟用諫官直史館,正是自尹拙開始。明宗這是聽從了監修國史李愚的奏請。七月初五(己卯),明宗為東嶽三郎神追贈威雄大將軍。
當初,明宗身體不適時,前淄州刺史劉遂清推薦一位泰山僧人,說他是個好醫師。明宗召見了他後,發現不過一個平庸僧侶而已。問他有什麽藥方沒有,那和尚說:“我不懂醫術。曾在泰山中親眼看到嶽神,他跟我說:‘我的第三子威靈很可愛,但沒有爵位。師傅為我向皇帝請求請求。’”宮中覺得這事很神乎,便真的追贈了三郎神的爵位。有見識的人都忌恨劉遂清的妖佞。
明宗自五月十五後幾十天都不見群臣,都城因此人心惶惶,有人暗中逃竄山野,也有人寓居在軍營。秋七月初六(庚辰),明宗勉強登禦廣壽殿,人心這才開始安定下來。
同時,明宗下詔說,所以台省官員出行時,都必須有人在前頭喝斥引導,讓軍隊巡警和職掌胥吏等人規避。
安從進進攻夏州。夏州城是當年南北朝時赫連勃勃所築,堅如鐵石,鐵鑿都鑿不進去。加上黨項的萬餘騎兵徘徊在四野,劫掠糧餉,官軍無處割草放牧。而且山路艱險狹隘,關中百姓每運一鬥穀粟或一束槁草,就得花費數緡錢,民間根本吃不消這負擔。李彝超兄弟上城跟安從進說:“夏州地方貧瘠,沒有珍寶儲蓄能夠給朝廷交貢賦。隻是因為我的祖父和父親世代守在這裏,不想失去而已。這麽小小一座孤城,將軍即使勝了也沒什麽可吹噓的,何足麻煩國家如此勞民傷財地前來攻打!有幸為我上表奏聞。如果允許我自新,或讓我出外征伐,我願意身先士卒。”安從進果真為他轉奏。七月初八(壬午),明宗下詔讓安從進班師回朝。
後來有人知道了李仁福的秘密,說:“李仁福害怕朝廷改任他到別處,所以揚言要和契丹結為外援。契丹人其實並沒和他有聯係。結果導致朝廷誤起這場征討,鬧得無功而返。”自此夏州更看不起朝廷,每當朝廷出現叛臣,他們總要和他們聯係,想以此得到賄賂和饋贈。
七月十一(乙酉),明宗因許州節度使孟鵠去世取消朝會,並追贈他為太傅。孟鵠是魏州人。晉王李存勖剛平定魏博時,挑選幹練的能吏估計軍政開支,因此任命孟鵠為度支孔目官。明宗時,他出任邢洺節度使,總是曲意迎合明宗的意旨,所以明宗很信任他。早先,孔謙專門掌管財政軍賦時,對下民橫征暴斂,當時還是蕃漢馬步總管的李嗣源對他切齒痛恨。當李嗣源即位成為明宗後,將孟鵠自租庸勾官提拔為客省副使和樞密承旨,後升遷他為三司副使,出任相州刺史。因三司使範延光再次升遷樞密,明宗便征孟鵠為三司使。當初,孟鵠有計劃財政的才能,當他專掌邦國租賦後,辦事遲疑拖拉,聲譽頓時大減。一年後他就患病,請求外任,明宗於是授他為許州節度使。謝恩退下後,明宗目送他出宮,然後看著侍臣說:“孟鵠執掌三司幾年了?怎麽現在又要去藩鎮?”範延光奏稱:“孟鵠於同光朝就已任三司勾官,天成初年成為三司副使;後來出任相州刺史,接著入朝掌管三司,又幹了兩年。”明宗說:“孟鵠實際挺能幹的,這麽急忙要去藩鎮,真不夠勉力。”孟鵠和範延光都是魏人,關係密切。範延光掌管樞密事務後,就援引他負責三司,又幫他得到節度使的節鉞。明宗很清楚這事,所以用這話譏諷範延光。孟鵠到任不到一年,就在這時病故。
也在七月十一,明宗下詔,賜給在京諸軍將校不同的優厚賞賜。當時他病還沒好,加上討伐夏州毫無進展,軍中頗有流言,所以明宗以此安撫他們。因此賞賜無名,所以在京士卒從此更加驕橫。
七月十三(丁亥),明宗為兩浙節度使、檢校太傅、守中書令錢元瓘加封吳王。錢元瓘待兄弟們非常優厚。他的兄長中吳和建武節度使錢元璙自蘇州入見,錢元瓘以家人的禮儀待他,還舉起酒觴為他祝壽,說:“這本是兄長的位置,而小弟暫居了。這是兄長的賜予。”錢元璙說:“先王擇賢而立,君臣的位置如今早已確定。我隻知道忠順而已。”兩人因而相與對泣
七月十四(戊子),閩主王璘複位。當初,福建中軍使薛文傑,生性巧佞。王璘喜歡奢侈,薛文傑靠積聚財富讓他使用以求媚。王璘於是任命他為國計使,對他非常親信。薛文傑於是暗中尋找富人的罪過,趁機籍沒他們的家財,還讓他們受刑,捶打他們的前胸後背,甚至用燒火的銅鬥熨他們。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時,薛文傑貪圖他的財產,給他安了個罪名,準備對他治罪。吳光無比怨恨憤怒,於是率領部眾近萬人叛逃到吳國。
明宗任命工部尚書盧文紀和禮部郎中呂琦為蜀王冊禮使,並賜給蜀王一品朝服。孟知祥自己讓人製作了帝王的九旒冕和九章衣,車服和旌旗都必擬帝王。八月初一(乙巳),盧文紀等人來到成都。八月初四(戊申),孟知祥穿戴帝王的袞服和冠冕,預備了儀衛來到驛館,降下台階北麵受冊,然後登上白玉輅車回到府門,接著乘坐步輦回歸。盧文紀是盧簡求的孫子。
也在八月初四,明宗也穿戴帝王的袞夫和冠冕,登禦明堂殿接受群臣給他上的徽號為聖明神武廣運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受冊禮畢,他下製大赦天下,平常大赦所不赦免的也全都赦免了。次日,他又賜給侍衛諸軍不同數量的優厚賞賜。當時不到一個月內兩次頒賜,自此府藏就沒剩下多少東西,朝廷用度也日益窘迫。
八月初七(辛亥),明宗因晉州節度使薄文去世取消朝會。八月十三(丁巳),他任命右龍武統軍李從昶為許州節度使。次日,他又因秘書監高輅去世取消朝會。
八月十七(辛酉),明宗因退休的太子太師致仕符習去世取消朝會,並追贈他為太師。符習是趙州昭慶縣,少年就從軍,在成德節度使王鎔手下任職,因積功官至列校。晉王李存勖經略河朔時,與王鎔連衡,所以王鎔經常派符習率軍跟從晉王征討。王鎔被養子張文禮的亂兵殺害時,符習還在德勝寨。張文禮上書請晉王讓符習等人歸鎮。符習淚如雨下地跟晉王哭訴說:“臣本是趙人,家裏世代事奉王氏。已故節度使曾授臣一柄寶劍,讓臣平蕩凶寇。自從得知這一變故,臣心裏徒懷冤憤,本想自剄,但對節度使的亡魂也毫無益處。況且張文禮是幽、滄的叛將,趙王對他並不了解,結果過於親信他,結果反被他咬了致命一口。臣雖然不武,但願意在大王的霸府血戰而死,也不能委身於凶首。”晉王說:“你既然心懷舊君的仁愛,能夠為他複仇嗎?我將助你一臂之力。”符習等人跪伏在地,號哭著向他表示感激,謝道:“大王如果因已故節度使輔翼大王的辛勞,願意為他洗雪冤恥,臣不敢期望得到大王師旅的幫助,隻要能讓臣帶領本軍,就能誅殺篡逆小人。”晉王當即命令大將閻寶和史建瑭帶兵幫助符習討伐張文禮,並任命符習為成德軍兵馬留後。當張文禮伏誅後,晉王準備正式授符習節度使的節鉞,但符習不敢接受,謝辭說:“臣因為已故節度使尚未安葬,而他又沒有後嗣,所以臣理應為他服斬縗(至親孝服),等候臣子禮節完畢後才能聽命。”當晉王兼領鎮州時,割出相、衛二州設置義寧軍,任命符習為節度使。符習奏稱:“魏博六州現在都隸屬大王的霸府,不應有所割讓改隸。大王隻要授給臣河南一鎮,臣可以自己前往攻取。”晉王於是授他為天平軍節度和東南麵招討使。
符習很有器度,性格忠誠豪壯。晉王十年裏沿著黃河征戰防守,符習常帶著本軍跟從,從不顧盼觀望,諸將也都佩服他的為人。同光初年(923),已成為後唐莊宗的李存勖任命符習為邢州節度使。翌年,他移鎮青州。同光四年二月,後唐叛將趙在禮盜據魏州,符習受詔率領淄青官軍進討。到那裏時剛好官軍發生動亂,符習隻好退軍渡過黃河。後來成為明宗的李嗣源自鄴都趕赴洛陽,然後派使者召符習前來。符習很快就到了,在胙縣謁見李嗣源。大將霍彥威跟符習說:“主上信任的隻有十人,你排在第四,何必有什麽猶豫!”符習於是跟從李嗣源進入大梁。李嗣源即位成為明宗後,加他為兼侍中,讓他回歸本鎮。剛好青州守將王公儼抗拒朝命,明宗隻好改任他為天平軍(鄆州)節度使。符習剛到鄆州時,警告武將要清廉謹慎,並下達文書告知屬邑,讓他們絕對不要聚斂財富作為獻賀。鄒平令顏衎其實非常清廉,但尚未接到文書,所以依照舊規獻賀,因而很快就被官吏上告。符習馬上召顏衎前來,公開鞭笞了他。幕府的賓客和軍吏,都覺得他侮辱了正派人士,符習得知實情後也很後悔,當即奏請他為觀察判官。天成四年,他改任汴州節度使。樞密使安重誨曆來不喜歡符習。符習仗恃自己是宿將,在談論時經常和安重誨唱反調,所以安重誨處心積慮地尋找他的過失。剛好汴人指責符習大肆征收百姓的錢,以取代交納糧草;而且在交納軍租時,征收了很多損耗(即被老鼠吃掉的按比例增收)。安重誨於是讓明宗罷了他的官,讓他回歸京師,改授太子太師,退休致仕。符習請求回歸故裏,明宗答應了,因此他回到老家昭慶縣。明宗任命他兒子符令謙為趙州刺史。符習在家意氣飛揚,舉杯痛飲,周遊田裏,既不召集朋友黨徒,也不拜訪郡邑。如此過了多年,這時中風而死。他兒子符蒙繼承他的爵位,官至禮部侍郎。
太仆少卿何澤見到明宗臥病,秦王李從榮的權勢正十分強盛,便希望自己重新得到啟用。於是他上表請求立李從榮為太子。明宗閱覽了表章後落淚,私下跟身邊的人說:“群臣請立太子,朕應當歸老,回太原的舊第算了。”他不得已,隻好於八月十八(壬戌,通鑒誤作丙戌)下詔讓宰相和樞密使商議這事。八月二十三(丁卯),李從榮晉見明宗,說:“臣私下聽說有奸人請立臣為太子。臣年齡尚幼,且願意繼續學習如何治理軍民,不願當此大名。”明宗說:“這是群臣的願望。”李從榮退下後去見樞密使範延光和趙延壽,說:“執政大臣想立我為太子。這是想奪我的兵權,把我幽禁在東宮罷了。”範延光等人知道明宗的意思,又害怕李從榮,便把他的話如實告知明宗。八月二十七(辛未),明宗下製,任命李從榮以本官出任天下兵馬大元帥,加食邑一萬戶,實封三千戶。明宗還任命右羽林統軍翟璋為晉州節度使;太子賓客馬鎬為戶部侍郎。次日,他臨幸至德宮。
九月初一(甲戌),南吳主楊溥立德妃王氏為皇後。
同一天,明宗任命戶部尚書李鈴為兵部尚書,前戶部尚書韓彥惲為戶部尚書。九月初三(丙子),他再次臨幸至德宮。兩天後,明宗為樞密使範延光和趙延壽並加兼侍中。
九月初十(癸未),中書上奏說:“根據元帥的儀注,諸道節度使以下帶有兵權的,都必須在階下用軍禮參見元帥。其中帶平章事頭銜的節度使,初次見麵時也必須采用一樣的禮儀。全國各地的軍務公事,均由元帥府行帖指揮。其中負責禁衛六軍諸事則由公牒往來;下屬的軍職委托元帥府奏請。”明宗準奏。同一天,明宗任命兵部侍郎盧詹為吏部侍郎。
九月十三(丙戌),明宗為宰臣馮道加左仆射,李愚加吏部尚書,劉煦加刑部尚書。兩天後,他為河陽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康義誠和山南西道節度使檢校太傅張虔釗並加同平章事。
明宗想為宣徽南院使兼判三司馮贇加同平章事。馮贇父親名叫馮章,執政大臣錯誤引用了唐朝的先例,說要避諱,所以明宗於九月十七(庚寅)為馮贇加同中書門下二品,正式出任三司使。
要想知道明宗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