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元年即公元930年八月初三(甲午),後唐明宗李覃任命前鄧州節度使盧文進為左衛上將軍。同時,北京(太原)上奏,說一千多帳篷的吐穀渾人前來內附,已將他們安置在天池川。朝廷也嚴禁在京百司影射(隱瞞)州縣稅戶。
八月初四(乙未),捧聖軍使李行德和十將(低級武官職)張儉引誘告密人邊彥溫告發說:“安重誨私自征發甲兵,說他自己要出討淮南。又引來占相的人問命。”明宗因此征求侍衛都指揮使安眾進和藥彥稠的意見,他二人都說:“這是奸人想要離間陛下和功臣勳舊的關係罷了。安重誨事奉陛下三十年,有幸因此得到富貴,何苦要謀反!臣等請以自己的宗族為他擔保。”明宗於是將邊彥溫處斬,召回樞密使安重誨,慰撫了他一番。君臣相視落淚。
同時,明宗任命前忠武(許州)節度使張延朗為檢校太傅、代行兵部尚書,出任三司使。三司使的職位就是從張延朗開始的。當初,中書覆奏,要授張延朗為諸道鹽鐵轉運等使,兼判戶部度支事務。奏折入宮後,明宗宣旨說:“財務會計是國朝的重要大事。要把這些事辦好,得專門委托於一位近臣。事情貴在方便,何必一定要遵循以往先例?加上移往內職,可以顯示新的規定。張延朗可以出任三司使,班次僅在宣徽使之下。”於是將鹽鐵與度支和戶部並成三司。
南吳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很有威望,深得軍心。剛好團練使陳宣離職回歸,南吳宰相徐知誥便許諾讓王傳拯取代他。後來徐知誥又讓陳宣回海州,內征王傳拯回到江都。王傳拯非常憤怒,以為是陳宣在朝廷詆毀他。八月初八(己亥),他率領麾下,借口到使府向陳宣告辭,趁機殺了他,然後燒毀城郭,劫掠百姓,接著率領部眾五千來投奔後唐。徐知誥後悔道:“這都是我的過錯。”因此赦免了王傳拯的妻兒。漣水製置使王岩帶兵進入海州,徐知誥於是任命王岩為威衛大將軍,知海州事務。王傳拯是已故海州副使王綰的兒子,他叔父王輿任光州刺史。王傳拯暗中派使者帶信到光州,王輿拿下那使者奏聞南吳主楊溥,並趁機請求罷官歸第。徐知誥於是任命王輿為控鶴都虞候。當時南吳朝政在徐氏手裏,掌握宿衛兵權的難得是其他家族的人。徐知誥覺得王輿穩重厚道,謹慎嚴密,所以任用了他。
八月十一(壬寅),後唐宰相趙鳳上奏說:“臣私下聽說近來有些奸人,誣陷大臣,想動搖國家的柱石,朝廷尚未將他們全都除掉。”明宗於是下令收捕李行德和張儉,將他倆滅族。
也在這天,明宗封皇子河南尹兼判六軍諸衛事李從榮為秦王,並下令所司部門擇日冊命。
次日,北京再次上奏,說前來歸附朝廷的吐穀渾人想在嵐州安置部落的帳篷。同時,都官員外郎兼知製誥張昭遠上奏說:“請依照國朝的以往舊例,選派郎官和禦史去分行天下,宣揚和了解地方風俗,興利除害。”明宗沒有答複。
八月十七(戊申),兗州上奏說:“淮南海州都指揮使王傳拯殺了本州刺史陳宣,焚燒州城,以所部兵士及家口五千人歸國。現已到了沂州。”明宗派使者前往慰問,表示接納。
八月十九(庚戌),明宗在正殿命使冊封福慶長公主孟氏,並任命前雄武軍節度使王思同為左武衛上將軍,前鳳州節度使陳皋為右威衛上將軍。兩天後,明宗又在正殿命令使者趕赴太原,冊封永寧公主石氏。長慶公主是西川節度使孟知祥的妻子;永寧公主則是駙馬石敬瑭的妻子。
八月二十四(乙卯),明宗因左監門衛上將軍陳延福去世取消朝會,並於次日封皇子鎮州節度使李從厚為宋王,還下令擇日冊命。
九月初,太常禮院上奏,說他們草擬了冊命秦王李從榮的儀注。博士段顒議論說:“根據《開元禮》,皇帝在前殿臨軒冊命諸王和大臣時,那天受冊命的人,必須身穿朝服,跟從儀仗鹵簿,和百官一道集中在朝堂,依次接受冊命。禮畢,通事舍人帶領他們出宮。《開元禮》沒有記載朝見皇帝後回歸府第的禮儀。自開元以後,冊拜諸王都是在正殿命令使臣,然後前往延英殿進冊,皇帝登禦內殿,高品宦官引進諸王入宮,站立在位置上。高品宦官宣製讀冊,諸王接受冊命後,回歸府院,也沒有乘坐輅車謁見皇帝的禮儀。臣考察了《五禮精義》,裏麵說:‘古者皆因禘嚐而頒爵祿,所以示無自專,稟之於祖宗也。’如今雖然冊命,卻不在祭祀的時候。然而冊拜大官和冊封大邑,必定要在殿廷舉行。這是恭敬慎重之道。如今本司希望遵照《開元禮》,冊命那天,秦王身穿朝服,自公事所在地乘坐輅車、預備儀仗鹵簿,與群臣一道集中在朝堂,依次受冊完畢,再前往應天門外,奉冊置於載冊的車上。秦王接著登上輅車,出去拜謁太廟。禮畢,秦王回歸公事所在,儀仗鹵簿如同來時的禮儀退下。”明宗表示同意。
東川節度使董璋的兒子董光業任宮苑使,人在洛陽。董璋寫信給他說:“朝廷割出我的屬下支郡成立節度鎮,在那裏駐兵三千,一定是想殺我。你見到樞要大臣要為我轉達這層意思:朝廷隻要再派哪怕一名騎兵進入斜穀,我必反無疑!現在和你訣別了。”董光業把這信給樞密承旨李虔徽看。沒多久,朝廷又派別將荀鹹帶兵衛戍閬州(今西川閬中)。董光業跟李虔徽說:“不用等到這批兵馬到那裏,我父親就一定造反了。我不敢自愛,隻是擔心到時朝廷得煩於調兵遣將。但願明公能攔下這批兵馬,我擔保父親不會有其他想法。”李虔徽把他的話轉告樞密使安重誨,但安重誨不肯。董璋得知荀鹹要來,果然造反。利、閬、遂三鎮急忙奏聞朝廷,還說董璋已集聚兵馬,即將進攻三鎮。安重誨說:“臣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幹。隻是陛下過於寬容,不肯討伐罷了。”明宗說:“我不負人。人若負我,我則討之。”
九月初三(癸亥),西川進奏官蘇願跟西川節度使孟知祥說:“朝廷想大舉發兵討伐兩川。”孟知祥與副使趙季良商量,趙季良請求讓東川兵馬先去奪取遂、閬二州,然後合並兩川兵馬堅守劍門。那時即使大軍過來,西川也沒有內顧之憂。孟知祥聽從了,便派使者去和董璋約定一同舉兵。董璋於是移送檄文給利、閬、遂三鎮,曆數他們離間朝廷的罪行,帶兵出擊閬州。
九月初五(乙醜),階州刺史王宏贄上言說:“原先本州主客戶口加起來才滿千戶,所以沒有屬縣。如今臣加以檢核,得到新舊主客已滿三千二百戶。因此想依照舊額建立將利和福津二縣,並請求設置縣令和僚佐。”明宗準奏。
九月初十(庚午),孟知祥任命都指揮使李仁罕為行營都部署,漢州刺史趙廷隱為副手,簡州刺史張業為先鋒指揮使,帶兵三萬進攻遂州。他又派別將牙內都指揮使侯弘實和先登指揮使孟思恭帶兵四千會合董璋攻打閬州。
安重誨長久專擅大權,朝廷內外厭惡他的人很多。王德妃和武德使孟漢瓊也逐漸當權用事。他們多次在明宗麵前講安重誨的壞話。安重誨內心十分憂懼,便上表請求解除他的機務。明宗說:“沒人能離間愛卿和朕的關係,誣陷的人朕不都把他們殺了,愛卿為何還要這樣?”九月十四(甲戌),安重誨再次麵奏說:“臣出身寒賤,卻達到了如今的地位。忽然被人誣陷謀反,要不是因為陛下的至明,臣早已滅門了。由於臣才薄任重,恐怕終究不能鎮住流言蜚語。希望陛下賜給臣一個藩鎮,保全臣的餘生。”明宗不肯。安重誨不斷請求,明宗憤怒地說:“你走好了,朕不怕找不到人!”前成德節度使範廷光勸明宗挽留安重誨,還說:“安重誨一旦走了,誰能代他?”明宗說:“愛卿難道不行嗎!”範延光說:“臣受陛下的驅策時日不長,況且才幹不及安重誨。臣怎敢當此重任!”明宗讓孟漢瓊到中書省去商量安重誨的事,宰相馮道說:“諸公如果真的愛惜安令,的確還是讓他解除樞務為好。”宰相趙鳳說:“馮公失言了!”於是中書上奏,說大臣不可輕動。
九月十七(丁醜),明宗下詔給天下諸州府,不許奏薦身穿紫衣的官員為州縣長官。次日,他將尚書右丞升為正四品。
再說,東川兵馬來到閬州,那裏的將領們都說:“董璋蓄謀反叛為時已久,用金銀布帛引誘士卒,銳氣不可抵擋。我們應當深溝高壘,挫敗他的鋒芒。用不了十天半月,大軍一到,賊兵自然就會退走。”保寧軍節度使李仁矩說:“蜀兵懦弱,怎能抵擋得住我的精兵!”於是派兵出戰,然而他的軍隊尚未交鋒就潰敗回來。董璋晝夜攻城。九月二十(庚辰),閬州城陷,董璋殺了李仁矩,滅了他的家族。
當初,董璋作為後梁將領,指揮使姚洪曾在他麾下任職。這時,他帶兵一千人衛戍閬州。董璋秘密寫信誘降他,但姚洪把他的書信都丟進茅廁。城陷時,董璋責備被俘的姚洪說:“我自行伍中提拔了你,今日為何背叛我?”姚洪罵道:“老賊!你當年是李氏的奴仆,掃馬糞時得到塊烤肉,就無比感恩。如今天子任用你為節度使,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而要反叛?你還背叛了天子。我得到過你的什麽恩典,還好意思說我背叛了你!你不過一個奴才而已,固然十分無恥。我是義士,豈能容忍你的所作所為!我寧可為天子而死,也不能與人奴並生!”董璋勃然大怒,在麵前燒起一個大鍋鑊,命令十名壯士將姚洪的肉割下煮了吃,姚洪至死罵不絕口。明宗得知此事後,將姚洪的兩個兒子安排當近衛,給了他家豐厚的賞賜。
九月二十三(癸未),利、閬、遂三州的奏折抵達朝廷,說東川節度使董璋反叛,還聯結西川的孟知祥。次日,明宗任命前鎮州節度使範延光為檢校太傅、守刑部尚書,出任樞密使。但並未罷免安重誨的樞密使。也在這天,利州和閬州轉來的東川檄文也抵達朝廷,說他們因為利、閬二州是朝廷的奸細,所以派兵進攻他們。
九月二十五(乙酉),明宗任命左驍衛上將軍趙在禮為同州節度使兼四麵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他也讓樞密院直學士兼守工部侍郎閻至和樞密院直學士兼守尚書右丞史圭一並轉為戶部侍郎,照樣兼職翰林。他還任命翰林學士兼守戶部侍郎李懌為尚書右丞;翰林學士兼戶部侍郎劉煦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兼中書舍人竇夢征為工部侍郎;全都照兼翰林。他又任命中書舍人劉讚為禦史中丞,禦史中丞許光義為兵部侍即,兵部侍郎姚顗為吏部侍郎。
九月二十六(丙戌),他下詔罷免東川節度使董璋所有官爵,並征兵進討。次日,他任命西川節度使孟知祥兼任西南麵供饋使,天雄軍節度使石敬瑭兼任東川行營都招討使,遂州節度使夏魯奇兼任東川行營招討副使。
董璋讓孟思恭分兵攻打集州。孟思恭輕率冒進,結果失敗而歸。董璋非常憤怒,遣送他回成都。孟知祥罷免了他的官職。
九月二十八(戊子),明宗任命石敬瑭代理東川事務。兩天後,他任命右武衛上將軍王思同為京兆尹兼西京留守和西南行營馬步都虞候,作為伐蜀前鋒。
這期間,南漢主劉?派他部將梁克貞和李守鄜攻打並占領了交州,生擒靜海節度使曲承美後凱旋而歸,然後任命部將李進守衛交州。
冬十月初二(壬辰),因太子少傅李琪去世,明宗取消朝會。李琪字台秀,五代祖李憕在唐玄宗天寶末年任禮部尚書和東部留守。安祿山攻陷東都時遇害,經累贈成為太尉,諡號忠懿。李憕孫子李寀在唐憲宗元和朝時位至給事中。李寀兒子李敬方在唐文宗朝任諫議大夫。李敬方兒子李縠在廣明中年任晉公王鐸的都統判官,因收複長安時立功成為諫議大夫。
李琪即李縠的兒子。他十三歲時就會詞賦詩頌,深得王鐸的賞識,然而王鐸也懷疑他假他人之手。一日,王鐸召李縠到公署飲宴,暗中讓人以《漢祖得三傑賦》為題到他的府第去試李琪,結果李琪提筆馬上寫成。賦尾說:“得士則昌,非賢罔共,龍頭之友斯貴,鼎足之臣可重,宜哉項氏之敗亡,一範增而不能用。”王鐸看了後非常驚駭,說:“這孩兒真是大器,將是文壇的無價之寶。”《太平廣記》也記載了一件事:李琪童年時去拜謁王鐸。王鐸望著他說:“適才蜀中的詔書(當時唐僖宗在成都避難)剛到,要任用夏州拓跋思恭為收複都統。你能為這事作首詩嗎?”李琪當即秉筆立成:“飛騎經巴棧,洪恩及夏台。將從天上去,人自日邊來。此處金門遠,何時玉輦回。蚤平關右賊,莫待詔書催。”王鐸更加驚奇,因此拉著李琪的手說:“這真是隻鳳手。”當時李琪十四歲。翌年,他母親去世,李琪因而流落到青、齊一帶。但他依然點燃糠薪,在夜裏作畫,還閱覽書籍數千卷,偶爾也為詩作賦。唐僖宗再次臨幸梁、洋一帶時,他還私下作賦說:“哀痛不下詔,登封誰上書。”
唐昭宗時,李谿父子以文學知名。李琪那年十八歲,袖裏揣著一軸賦去拜謁李谿。李谿看了後非常驚異,倒屣出迎(語出《三國誌》:蔡邕“聞粲在門,倒屣迎之。”意思是靴子都來不及穿趕緊出迎),拿出李琪寫的《調啞鍾》和《捧日》等賦,跟李琪說:“我曾擔憂,近年來文士的辭賦,都是數句之後,還沒見到賦的命題。我兒入句見題,實屬經典華麗,籲!後生可畏。”李琪因此更加知名。後來他進士及第。天複初年(約901),他應博學弘詞科,居第四等,被授武功縣尉,又被聘為轉運巡官,接著升遷左拾遣和殿中侍禦史。自從李琪成為諫官和禦史憲職後,凡是時政有所不便,他必定上呈密封奏章論列。因文章秀麗,閱讀的人都忘記了疲倦。
李琪兄長李珽也是進士及第,才華橫溢,兄弟齊名,而且特別得到梁太祖的賞識;梁太祖還任命李珽為崇政學士。李琪也自左補闕成為翰林學士。根據《北夢瑣言》,唐昭宗顛沛流離時,衣冠士族也都分崩離析。李琪流落在荊、楚之間,隱晦形跡,自稱華原李長官。他堂兄李光符在宜都當長吏,薄待於他。李琪十分寂寞,經常坐在江邊的石頭上,摘樹葉試寫製詞,還長籲短歎,惆悵不已,並總是投葉水中。梁太祖受禪後,征他入朝。他經累遷官至戶部侍郎和翰林承旨。梁太祖西抗邠、岐,北攻澤、潞,出師燕、趙,經略四方,沒有片刻安寧。而李琪以學士身居帳中,專掌文翰,下筆稱旨,得到的寵遇無與倫比。當時,李琪的大名播於海內。李琪看重承諾,憐才獎善,家門和睦。梁末帝貞明和龍德年間,他曆任兵、禮、吏部侍郎,受命與馮錫嘉、張充、郗殷象一同撰寫《梁太祖實錄》三十卷,後升遷禦史中丞,經累遷出任尚書左丞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時李琪與蕭頃同為宰相。蕭頃性格敬畏謹慎,深沉縝密,而李琪倜儻負氣,不拘小節。中書的奏覆,大多是李琪作主,而蕭頃專門挑剔毛病。剛好李琪在任命試攝頭銜的官員時,將“攝”改為“守”,結果被蕭頃彈奏。梁末帝勃然大怒,準備將他流放遠方,幸而得到趙岩等人的援救,他才隻是罷相,改任太子少保。
後唐莊宗李存勖進入大梁後,因曆來聽說過李琪大名,所以想賦予他大任。同光初年,李琪曆任太常卿和吏部尚書。同光三年(925)秋,全國發大水,國用不足,莊宗下詔百官,允許上呈密封奏事,陳述經國要道。李琪因而上疏說:
“臣聽說王者富有兆民,深居九重,所擔心的是,百姓凋敝而不知,四海困窮而不救;下情不得上達,群臣不敢直言。如今陛下因為水潦成災,軍食缺乏,焦慮辛勞,下詔罪己,心懷迫切,內心愧疚;避免正殿以責備自己,尋訪士人而求得大治。這樣則何思而不獲,何議而不善?隻要推行改革,足以選擇好的建議。
“臣聽說古人有言:‘穀者,人之司命也;地者,穀之所生也;人者,君之所理也。’有了穀粟則國力完備,安定地方則百姓足食,明察用人則徭役平均。所以知道這三者是國家的當務之急。軒轅黃帝之前,沒有詳細的記載。自從堯治洪水,禹作司空以來,就及時分辨九等田地,征收什一租稅。那時共有一千三百多萬戶人家,大約九百二十萬頃耕地,是最為太平的盛世。當商革夏命,重新製定田製,每十畝私田,必須耕種一畝公田;不論水旱,也征收什一租稅。到了周朝,建立井田法則,大約方圓百裏的封國,共有一萬水井,出車百乘,戎馬四百匹。京畿內兵車萬乘,馬四萬匹,就井田法則而論,也是什一之製。所以周成王和周康王時,堪比堯、舜的朝代,戶口更增加了二十多萬。這並非什麽特殊辦法,而是因為三代以前,朝廷都量入為出,計算農業收入而建立軍隊。因此即使遇到水旱災害,也都有對付荒年的準備。
“到了秦、漢,朝廷加重工商稅收和關市的征斂,加倍船隻和車輛的計算,人口也因此減耗。但古代製度還得以並行,所以考察那時的戶口,尚有一千二百多萬,耕地也有八百萬頃。到了三國並興和兩晉之後,則農夫少於軍眾,戰馬多於耕牛,為了供應軍須而奪了農民的口糧,為了飼養馬匹必得侵占耕牛的草地。於是天下的戶口隻剩下二百四十多萬。自隋文帝的年代,又可以和兩漢媲美。但到了隋煬帝時,又隻剩下三分之一。
“我唐太宗文皇帝,因四夷初定,百姓尚未豐足,所以延訪群臣,讓大家各陳所見。惟有魏徵獨自規勸文皇力行王道,於是決定減輕徭役和租賦,不侵占農時;引進賢良,獎勵忠直;以致天下的穀價落到每鬥才值兩錢。自貞觀直到開元,人口將近一千九百萬戶和五千三百萬人,耕地也多達一千四百萬頃,比之堯、舜,又極為增加。所以知道救濟民間的疾苦,橫征暴斂才是弊病的根源。要保證軍糧的充足,必須以給百姓帶來好處為軍政。仲尼說:‘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臣的這番話,類似魏徵勸說文皇的諫言,還希望陛下深深留意,予以明鑒。如果覺得六軍正缺乏糧食,無法減輕徭賦;兩稅之外,還必須增重收斂;那麽隻要不強迫百姓按錢折價交納穀粟布帛,一率用本色交納官府,又不以紐配(強行攤派)為名,隻根據用度需求交納租賦,民眾應當還會感激喜悅,也不至於流亡他鄉。何況現在是春耕季節,老牛也得上駕。如果再靠數州之地,千裏運糧,有此差役,必定會妨礙春季播種。今年秋季如果沒有糧草,將如何贍養大軍?
“臣還想到漢文帝那時,鼓勵民眾務農,因此招募富人進獻穀粟,以此得到爵位及贖罪;漢景帝也這麽做過。東漢安帝時,因水旱而導致國用不足。於是三公奏請,讓富人貢獻穀粟,交換關內侯及公卿以下散官。本朝乾元年間,也曾這麽做過。如今陛下即使不想讓穀粟交易官職,還希望陛下明降製旨給諸道,在百姓轉運糧倉的地方,如有能力運送官府財物到達京師的人,五百石以上的白身可授予初任州縣官,有官位的則根據資曆升遷,落選官員可以入選。千石以上直至萬石,則不拘文武,明確給予獎賞酬勞;以免在春耕季節讓農民流散,這也是救濟民眾和轉運糧食以贍養軍隊的一個辦法。”
莊宗非常器重他,很快就任命他為國計使,並準備讓他成為輔相;後來隻是因為禍起蕭牆,莊宗遇難,他才沒有拜相。
當明宗即位,豆盧革和韋說獲罪時,宰相任圜陳奏,請求任命李琪為相,但被權臣孔循和鄭玨排擠阻擾,明宗因而讓崔協為相。安重誨在朝台門前專擅誅殺不小心衝撞了他的殿直馬延時,李琪正擔任禦史大夫。他雖曾彈奏這事,但在詞句上含糊其辭,不敢正言安重誨的罪行。李琪自己也為此難過,所以三次上章請求告老。但明宗不許,任命他為尚書左仆射。自此之後,他尤其遭到宰相和執政大臣的猜忌,凡是他的奏陳,無不橫加阻擾。天成末年,明宗自汴州回到洛陽,李琪作為東都留司官員的班首,奏請前往偃師奉迎。當時李琪奏折中有“敗契丹之凶黨,破真定之逆賊”的語言。明宗下詔說:“契丹即為凶黨,真定不是逆賊,李琪罰一月俸。”李琪又曾奉敕撰寫《霍彥威神道碑》的碑文。李琪曾是後梁的宰相,在敘述霍彥威在後梁的曆任官職時,沒有使用偽梁稱呼。中書上奏說:“李琪的碑文不分真偽,是混跡功名。希望朝廷讓他改撰。”明宗下詔同意。他在明宗朝的遭遇大抵都是此類。
李琪雖然博學多才,卻不善於韜光養晦;明知時不可為,還依然多方求進,因而總是受到排擠。這也由於他不能寧靜而致遠造成的。李琪最終在太子太傅位置上退休致仕,這時在福善裏的私第去世,終年六十歲。他兒子李貞官至邑宰。李琪將他在內署時所寫的製詔,編為十卷,名為《金門集》,當時大量刊行於世。
要想知道明宗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