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二年即公元927年九月初,後唐明宗李覃跟樞密使安重誨說:“李從榮身邊有人假傳朕的聖旨,讓他不要接近儒生,恐怕會削弱他的誌向。朕因為李從榮年紀輕輕的就身臨重大藩鎮,所以挑選了些名儒去輔導他。如今奸人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因此想要殺了這些人。安重誨請求隻要對他們嚴厲警戒就行了。皇子李從榮時任魏博節度使。
九月初三(辛亥),明宗為義武軍節度使、檢校太尉、兼中書令王都增加食邑實封,為幽州節度使趙德鈞加檢校太尉,為鎮州節度使王建立加同平章事。同時,南吳王楊溥派使者前來進獻應聖節的貢禮。
九月十一(己未),明宗任命前雲州節度使高行珪為鄧州節度使。當天,他送出禦劄,上頭寫道:“曆代帝王利用四時巡狩,一則遵守禮製,一則巡察方域。何況夷門(大梁)是控製東夏的要地,當先帝剛征服天下時,還讓朕守衛該邦。汴梁習俗崇尚貞純,士兵胸懷忠勇。自從元臣鎮守大梁以來,政事康和,百姓安樂,已有多年。全境民眾也都盼望朕的臨幸,所以難以違背眾望,於是商議要巡視四方。朕定於十月七日親自臨幸汴州。”
九月十二(庚申),明宗任命衛尉卿李延光為大理卿。同時,北都(太原)留守李彥超上言說:“先父李存審,本姓符氏,蒙武皇(李克用)賜姓。現臣乞求恢複本姓。”明宗同意了。
九月十七(乙醜),明宗為夏州節度使李仁福、鳳翔節度使李從嚴、朔方節度使韓洙,一並增加食邑,改賜功臣名號。他還任命汝州防禦使趙延壽為河陽節度使,任命比部郎中兼知製誥劉讚為中書舍人,任命河陽掌書記程遜為比部員外郎兼知製誥,任命代州刺史李德珫為蔚州刺史。
次日,明宗任命樞密使孔循兼任東都(大梁)留守。同時,襄州節度使夏魯奇上言,說荊南節度使高季興派使者帶著書信乞求重新向朝廷進獻貢奉。明宗下詔,禁止夏魯奇接納他的貢禮。他還下詔,要求諸州錄事和參軍,不得兼任使府的賓客職位。
九月二十一(己巳),明宗為鄧州節度使史敬鎔加檢校太保,為同州節度使盧質加檢校司徒。禦史台上奏說:“每次入閣時,依照舊例,隻有一名侍禦史在龍墀(殿前龍階)邊等候,糾察朝堂的禮儀。如南班官員有失禮儀,一名憲官未必能檢點得過來。如今臣想依照平常上朝的慣例,派兩名殿中侍禦史,站在鍾鼓樓的位置,並各自跟隨供奉班出入朝廷。”明宗準奏。同時,明宗任命青州節度副使淳於晏為亳州團練使。
九月二十四(壬申),契丹派使者美棱瑪古以下諸人前來朝貢。明宗也派使者出使契丹作為回報。
九月三十(戊寅),西川上奏,說根據黎州官吏上報,雲南使者趙和在大渡河南岸修建一間樓舍,留下信物十五籠,以及雜箋和雜詩一卷。現遞交到宮闕之下。
冬十月初一(己卯),明宗登禦文明殿視朝。十月初五(癸未),亳州刺史李鄴因違法貪汙而被貶為郴州司戶,很快又被貶為崖州長久流放平民,結果在所在地被賜自盡。他的判官樂文紀也被發配到祁州。
十月初七(乙酉),明宗離開洛陽前往汴州,臨行前下詔,留宰相崔協在洛陽負責祠堂祭祀。兩天後,禦駕在滎陽過夜。汴州節度使朱守殷上奏,說都指揮使馬彥超謀反,已被處斬。
民間訛言紛傳,說明宗要親自出擊南吳,又說他想要製服東方諸侯。宣武節度使兼檢校侍中朱守殷十分自疑恐懼,判官高密人孫晟勸朱守殷反叛,朱守殷於是派兵上汴州城拒守。明宗派宣徽使範延光前往勸諭,但範延光說:“不及早出擊,汴人就將堅守城池;而汴州城池堅固,到時就很難攻下了。臣願得五百騎兵前往。”明宗答應了。範延光當晚就率軍出發。次日天還沒亮,他們就已急行軍了二百裏,抵達大梁城下,與汴人開戰。汴人大驚失色。十月初十(戊子),明宗抵達京水,證實朱守殷的確反叛,當即派禦營使石敬瑭帶領親兵倍道兼行,作為範延光的後繼(《舊五代史》說明宗親自統領禁軍兼程前進)。
次日即十月十一(己醜),明宗抵達大梁,下令大軍四麵攻城。城中官吏和平民縋下繩子出城投降的很多。朱守殷知道大勢已去,便將自己的家族全都殺了,然後伸長脖子,命令身邊隨從砍了自己的腦袋。城上守軍望見明宗的乘輿,相率著開門歸降。孫晟逃跑到南吳,南吳宰相徐知誥以客禮相待。
朱守殷小字會兒。晉王李存勖(即後來的莊宗)幼年上學時,朱守殷作為小廝在他身邊聽差。李存勖即位後,任命他為長直軍使。朱守殷雖然位列將領,卻從未參加過攻戰。他總是在晉王麵前搬弄他人的是非長短,得到晉王的欣賞,所以晉王逐漸把他當作心腹看待。晉梁兩軍在黃河邊上對壘時,晉王升遷他為蕃漢馬步都虞候。朱守殷守衛德勝寨時,遭到梁將王彥章的攻打。他毫無防備,結果南寨失陷。已是後唐莊宗的李存勖得知後罵道:“駑才誤了朕的大事!”因而讓後唐軍撤離北寨,前往固守楊劉。李嗣源(即後來的明宗)當時在鄆州,秘密請求莊宗按覆軍的罪行對朱守殷治罪,但莊宗私愛他的心腹,不忍心追問。同光二年(924),朱守殷成為振武節度使,但沒赴任,仍然兼領蕃漢馬步軍。洛陽剛成為京城時,他負責宮廷內外的警戒巡邏,仗恃莊宗的恩寵,蔑視功臣勳舊,與優伶景進互為表裏,又故意裝作德高望重的樣子,說話遲緩,自以為沉默厚道。當禁衛郭從謙在興教門謀反,步軍開始亂了時,中使去急召騎士,而朱守殷卻按兵不進,結果莊宗獨自率領宦官砍殺射箭,屢次打退亂兵的進攻,然而騎軍始終沒來。莊宗死時,朱守殷正擁眾在北邙的茂林之下休息。待到得知莊宗的死訊,他才帶兵進入大內,挑選了宮裏的嬪禦及珍寶後回歸私宅,接著放縱軍士劫掠京都,直到次日才安定下來,然後率領諸校到東郊迎接李嗣源進城。天成初年,明宗授他為河南尹,兼判六軍諸衛事,加侍中,改任汴州節度使。禦駕將要巡幸大梁時,外間議論喧然。最初人們以為朝廷要出兵平吳,又說要去製服東邊的諸侯。朱守殷也有了雲夢之疑(當年劉邦假裝出遊雲夢,趁機扣押楚王韓信,奪了他的兵權),因此殺了都校馬彥超和副使宋敬(根據《歐陽史》。朱守殷將要反叛時,召都指揮使馬彥超計事。馬彥超因不從而被朱守殷殺了。明宗後來憐憫馬彥超的死,任命他兒子馬承祚為洺州長史)。朱守殷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朱守殷死後,明宗下詔將他鞭屍,然後梟首懸掛在都市,滿七天後,才將他的首級傳送洛陽。
十月十八(丙申),磁州刺史藥縱之上言,說本月十二日,供奉官王仁鎬到他那裏,說已經承製殺了退休的太子少保致仕任圜。早先,有人跟安重誨說:“失職在外的人,或許會利用賊人還未被攻破時,趁機成為禍患。不如及早除掉他們。”安重誨深以為然,便上奏請求派使者去賜離職的前宰相任圜死。端明殿學士趙鳳哭著跟安重誨說:“任圜是位義士,怎肯成為叛逆!明公如此濫用刑罰,如何能輔佐國家!”使者到了磁州後,任圜聚集他的族人一道酣飲之後,帶著不屈不撓的神色從容就死。
任圜是京兆三原人,祖父任清曾任成都少尹;父親任茂宏因中原動蕩而到太原避難,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奏請他為西河令。他有兒子五人,任圖、任回、任圜、任團、任冏,風采都非常奇異。李克用特別喜愛他們,還將宗室女兒嫁給任圜。任圜曆任代、憲二郡刺史。
名將李嗣昭在晉陽掌管兵權時,與任圜相處得非常和洽。當李嗣昭出鎮澤潞時,請任圜出任觀察支使,所以他剛出仕就被賜給朱菲官服。任圜姿容俊美,很有口才。李嗣昭被人離間,因而和晉王李存勖有些嫌隙。任圜奉使在他們之間往來,經常為李嗣昭申辯。晉王和李嗣昭後來的良好關係,多虧任圜出了不少氣力。不久他因母親去世而丁憂離職,晉王承製起複(免去服喪)他為潞州觀察判官,賜給紫色官服。常山戰役時,李嗣昭為帥,因箭傷死在軍中。任圜代他總理軍事,號令如一,梁軍都不知道晉軍已經沒了主帥。晉王得知後,對他倍加獎賞。那年秋季,他又帶著上黨的晉軍進攻常山。城中萬人突出,晉軍大將孫文進戰死。梁軍進逼晉軍,任圜指揮騎士出擊,斬首和俘獲了不少梁兵。他曾用禍福利害去勸諭城中守軍,鎮州人相信了他,派使者向晉軍投降。當城池失陷時,晉軍除了誅殺元惡之外,後梁官吏的家屬都得到保全。這也是任圜庇護的結果。晉王即位成為莊宗後,將鎮州改名為北京,並任命任圜為工部尚書兼真定尹、北京副留守,代行留守事務。翌年,郭崇韜兼領鎮州,改任任圜為行軍司馬,並兼北麵水陸轉運使,仍然知府事。同光三年(925),他歸朝出任守工部尚書。
權臣郭崇韜率領大軍伐蜀時,奏請任圜跟從出征。前蜀被平定後,莊宗署任任圜為黔南節度使,但因他的懇切推辭才作罷。伐蜀名義主帥魏王李繼岌班師,路經利州時,原伐蜀前鋒主將康延孝反叛,率領勁兵八千回劫西川。魏王得知後,當天半夜就命令中使李廷安去召來任圜。任圜當時正在睡覺,李廷安到他床前將這事告訴他。任圜趕緊穿衣,連衣帶都來不及係上,就跑去見李繼岌。李繼岌哭著跟他說:“李紹琛(即康延孝的賜名)背棄皇恩。除非尚書出馬,否則不能製服。”當即任命任圜為招討副使,與都指揮使梁漢顒等人帶兵到漢州進攻康延孝。任圜最終擒拿了康延孝。伐蜀大軍回到渭南時,李繼岌遇害(應算是被迫自殺)。任圜代總全師,到洛陽入朝。明宗李嗣源嘉獎他的功勞,拜他為平章事,兼判三司。任圜揀拔賢俊,杜絕幸門。當時百官俸祿被租庸使孔謙削減折扣。任圜覺得朝臣是國家的羽儀,必須優待他們,所以禁止對百官俸祿的克扣。在他掌管財政後個把月不到,府庫充實,朝廷整肅,軍民都感到滿足。他雖然憂國如家,然而十分在意功名,所以遭到樞密使安重誨的忌恨。安重誨曾到他的私第拜訪。任圜家裏有個善歌的女妓,安重誨想得到她,但任圜拒絕了,因此嫌隙自此加深。安重誨後來害死任圜的事前麵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清泰中年,後唐末帝下製追贈他為太傅。任圜兒子任徹後來位至度支郎中。這是後話。
也在十月十八這天,遼太宗耶律德光派使者帶著書信請求得到碑石,想為他父親的葬所立碑。
十月二十(戊戌),明宗下詔說:“自同光三年以前諸道州府所拖欠的秋夏稅租,所有主持稅務當局的無理課利,以及沿河舟船的折欠,天成元年拖欠的夏稅,一並特予蠲免。早先,安重誨擔心人們非議他殺害任圜,所以想通過施恩於眾來掩蓋自己的罪行,便上奏說:“民間累積拖欠三司的欠款約二百萬貫,在帳簿上也隻是虛額,請求一並蠲免。”明宗不想違背他的意思,所以有了這道詔書。議政的朝臣認為,蠲免隔年的租賦,也許對百姓有些好處;然而對場院課利一概免除,難道不會開啟奸幸的大門!
十月二十一(己亥),明宗為任圜的死補下詔書說:“太子少保致仕任圜,早年因是功臣故舊,曾委以重任。退位避權之後,朕讓他優居在外地。然而他不遵守禮分,暗中依附朱守殷;和他書信往來,不避嫌疑;情旨之間,充滿怨恨。自從收複大梁以來,得到了充分證據。如果一意寬容,等於是公然違反典憲。但還是為了顧全大體,止對他自身加罪。已令任圜在本州私第自盡,其骨肉親情及奴仆差使等,一並免罪。”
十月二十三(辛醜),明宗下詔說:“後來其蘇(語出《尚書》‘傒我後,後來其蘇’,意即等候君主,君主來了我們得救),動則必須聽從民眾的願望;天監厥德(也出自《尚書》,意即上天見到仁德),靜則應當廣施朝廷的恩典。近來朕談到要臨幸浚郊(即大梁),暫時離開洛邑。這都是因為遇到豐年,要與百姓共享安康。不料奸臣馬上作亂,猖狂地成為禍害根源,自己導致傾覆宗族的劇禍,致使朕的生靈遭此紛擾。朕深感傷痛惻隱,寢食不安。現必須降下雨露之恩,表示雲雷之澤。一應汴州城內百姓,因為受此驚嚇,應當減免兩年屋稅。各地如曾得到這逆人的文書,隨處焚毀。所有天下在押囚徒,除十惡五逆、殺人放火、持杖劫盜、合造毒藥、官典犯贓、偽行印信、屠殺耕牛之外,罪無輕重,一並予以釋放。一應八十歲老人以上及家裏有殘廢或疾病長者的,允許家中一個男丁免於差役。”等等。
同時,他任命山南西道節度使張筠為西京留守,代行京兆尹。張筠長久生病;將佐請見,他都沒答應。副使符彥琳等人懷疑他已經死亡,擔心他身邊的人蓄有奸謀,要求暫且交出符印。張筠勃然大怒,派人收捕符彥琳及判官都指揮使下獄,誣告他們謀反。明宗下詔帶符彥琳等人前往宮闕,調查後發現沒有這事,便釋放了他們,所以這時才改任張筠為西都留守。
也在這天,青州節度使霍彥威派人馳馬進獻箭矢一對,祝賀明宗誅殺朱守殷。明宗回賜霍彥威箭矢一對。傳箭是蕃人的符信,在興兵下達軍令時才使用。霍彥威本來並非蕃將,作為臣下傳箭給君王,是違背禮製的做法。
十月二十五(癸卯),明宗任命代理汴州事兼陝州節度使石敬瑭為汴州節度使、兼六軍諸衛副使、侍衛親軍馬步都指揮使。同時,鳳翔上奏,說那裏地震。
十月二十八(丙午),明宗任命威武軍節度副使、檢校太尉、守建州刺史王延亶為同平章事、守建州刺史,出任奉國軍節度副使、兼威武軍節度副使。他還下詔割讓施州,改隸黔南。
要想知道明宗以後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