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係列三：莊宗複唐之三：梁末帝朱瑱之死與後梁名臣敬翔自縊

後唐同光元年即公元923年八月，梁末帝朱瑱任命招討副使段凝取代王彥章出任招討使。十月初四（甲戌），後唐莊宗李存勖率軍攻克中都，生擒梁將王彥章等人。十月初七（丁醜），後唐軍抵達曹州，後梁守將投降。

王彥章的敗兵有些先逃回大梁，告訴梁末帝說：“王彥章被擒，唐軍已經長驅直入，馬上就要來了！”梁末帝將宗室集聚到一起，哭著說：“我們的皇運要結束了！”他召群臣前來問計，沒人能答得上來。梁末帝問宰相敬翔道：“朕平常總是忽略愛卿的話，才有了今天。現在事情緊急，愛卿千萬不要賭氣，告訴朕該怎麽辦？”敬翔哭著說：“臣身受先帝的厚恩，將近三十年，名為宰相，其實不過是朱氏的老奴，事奉陛下就好比侍奉主人的郎君。臣前後的獻言全都盡忠盡誠。陛下起初任用段凝時，臣就極言不可。小人朋比為奸，才導致了今日的局麵。如今唐兵馬上到了，段凝卻被局限在黃河北麵，不能赴救。臣想請求陛下出去躲避狄戎，陛下必定不肯聽從；請求陛下出奇兵聯合作戰，陛下也必定不能決斷。即使張良和陳平再生，也未必能為陛下拿什麽主意！臣願陛下先賜臣死，臣不忍心見到宗廟的敗亡。”說著說著便和梁末帝麵對麵痛哭不已。

梁末帝派他已故德妃的堂弟近臣張漢倫飛馬去追回段凝的大軍。張漢倫到了滑州，從馬上摔下傷了腳，又遇上後梁早先在那一帶決堤造成的洪水，無法繼續前進。

當時城中還有控鶴禁軍四千人，大將朱珪請求率領他們出戰，但梁末帝不肯。他登上建國門，召來開封尹王瓚，跟他說：“段凝沒回來前，社稷的安危全賴愛卿的方略。”王瓚當即驅趕大梁軍民登城防備。

當初，後梁陝州節度使邵王朱友誨，是梁太祖兄長朱全昱的兒子。他生性穎悟，深得人心。有人說他想招誘禁軍為亂，梁末帝於是召他回朝，將他與他兄長朱友諒和朱友能一同幽禁在另外的府第。當唐軍即將前來時，梁末帝害怕他和兄弟們趁危謀反，便將他們連同皇弟賀王朱友雍和建王朱友徽全都殺了。

梁末帝登上建國樓，親自挑選親信近臣，給他們豐厚的賞賜，讓他們穿著百姓衣服，帶著蠟丸詔書，去催促段凝率軍回來。但這些人一告辭就都逃亡躲了起來。有人請求梁末帝臨幸洛陽，再召集各路大軍抗拒後唐，認為後唐即使得到都城，勢必不能久留。有人則請求他到段凝軍隊那裏避難。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說：“段凝本來就不是將材，他的官位是靠巴結權貴幸臣得來的。如今正在危急之際，希望他隨機應變，轉敗為勝，臣覺得很難。況且段凝得知王彥章軍敗，早已嚇破了膽，誰知道他最終能否為陛下盡節！”幸臣趙岩說：“局勢已經如此，一旦下了這樓，誰能靠得住！”梁末帝隻好打消了這念頭。他又召宰臣前來商量，宰相鄭玨請求自己帶著傳國寶向後唐詐降，用以疏解麵臨的國難。梁末帝說：“現今朕當然不敢舍不得傳國寶，但采用愛卿這策略，就能了事了嗎？”鄭玨低頭思考了一陣，說：“隻怕不能。”身邊的人們都縮著脖子偷笑。梁末帝日夜哭泣，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將傳國寶放在臥內。一天，傳國寶忽然找不到了，原來已被身邊侍從竊取去迎候唐軍了。

十月初八（戊寅），有人告知說後唐軍已過了曹州，一路塵埃漫天。趙岩跟隨從說：“我平時待溫許州非常優厚，他必定不會負我。”於是逃奔到許州去了。

梁末帝跟皇甫麟說：“李氏是我的世仇，按理難以向他俯首稱臣，也不能等待他們的刀鋸宰割。朕不能自裁，愛卿可以砍斷我的腦袋，不要讓它落入仇人的手裏。”皇甫麟哭著說：“臣可以為陛下揮劍殺死唐兵，但不敢奉此詔令。”梁末帝問道：“愛卿不忍心，難道要出賣我？”皇甫麟想要自剄，梁末帝抱住他說：“我與愛卿一塊死。”兩人因而相對大哭。就在十月初八（戊寅）當晚，皇甫麟在建國樓的廊下不得已刺殺了梁末帝，然後自殺。

梁末帝朱瑱原名朱友貞，即位後改名朱鍠，貞明中年又改名朱瑱，是梁太祖朱晃（朱全忠）第四子，母親是元貞皇後張氏。他在唐文德元年（888）戊申歲九月十二日生於東京大梁。梁末帝容儀俊秀，生性沉厚寡言，喜愛儒士。光化三年（900），唐昭宗授他為河南府參軍。梁太祖受禪時，封他為均王。當時梁太祖剛開始設置最親信的禁衛天興軍，任命朱友貞為左天興軍使。開平四年（910）夏，他進位為檢校司空，照樣兼任天興軍使，並出任東京馬步軍都指揮使。梁末帝以後的事前麵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他死時三十六歲。

梁末帝為人溫良恭儉，毫無荒淫的過失；隻是過於寵信趙岩和張漢傑他們，致使他們擅自作威作福，而疏遠擯棄了敬翔和李振等舊臣，不肯采用他們的進言，以至於亡國。

後唐莊宗入宮時，帝妃郭氏號哭著迎拜他。當初，許州敬獻綠毛龜，宮中專門建造了個房間養它，把房間命名為“龜堂”。梁末帝曾到集市購買珍珠，後來又說：“珠數足夠了。”大家都覺得這是不祥的話。梁末帝後來改名為“瑱”，而瑱字的玉旁可拆為一十一，真可拆為十月一八。朱瑱後來果然在位一十一年，到十月九日亡國。

莊宗剛到東京時，聽說梁末帝已死，憮然感歎道：“敵惠敵怨，不在後嗣。朕與梁主十年對壘，遺憾不能見到他生時的麵容。”很快他就下詔，讓河南尹張全義收葬了梁末帝，並將他的首級珍藏在太社。後晉天福（937）二年五月，後晉高祖下詔，說太社先前藏有唐朝罪人的首級，現允許其親屬及舊僚收葬。當時右衛上將軍婁繼英請求收葬，但他很快就獲罪。後晉於是下詔讓左衛上將軍安崇阮收葬了梁末帝的首級。這是後話。

《舊五代史》的史臣評價說：“末帝仁而無武，明不照奸，上無積德之基可乘，下有弄權之臣為輔，卒使勁敵奄至，大運俄終。雖天命之有歸，亦人謀之所誤也。惜哉！”

梁末帝死後次日即十月初九（已卯）一早，後唐大將李嗣源率軍抵達大梁，命令左右捉生軍攻打封丘門。王瓚開門出降，李嗣源於是順利入城，安撫軍民。當天，王瓚迎接莊宗從大梁門進入京城。後梁百官在他馬前迎候拜謁，跪伏請罪，陳訴說他們是世代唐臣，不幸淪陷在偽廷；今日再睹唐朝中興，雖死無恨。莊宗慰勞了他們說：“朕二十年血戰，都是為了你們家門的榮辱。你們不用擔憂。”讓他們各複其位。李嗣源上前迎賀，莊宗喜不自勝，拉著李嗣源的衣服，用頭碰著它說：“我之所以得有天下，都是愛卿父子的功勞。天下將與你們共有。”

莊宗下令訪求梁末帝，不久，有人就將他的首級敬獻。當天，莊宗還賜給樂工周匝金錢和布帛。周匝是莊宗寵幸的優伶，在胡柳陂戰役時身陷後梁。莊宗十分思念，這時他前來謁見，莊宗欣然接待慰勞。周匝趁機提起後梁教坊使陳俊保護自己的恩惠，哭著向莊宗推薦，請求任命陳俊為郡守，莊宗也答應了。

 

李振跟敬翔說：“唐帝有詔書要洗滌我們的罪行。我們要一道去朝見新君嗎？”敬翔說：“我二人是梁朝的宰相，君主有錯不能諫止，國家敗亡不能匡救。新君如果這樣問起，將用什麽來答複他！”敬翔的府第在高頭裏，那晚他在車坊過夜。快天亮時，有人來告知敬翔說：“崇政使李太保已經入宮朝見去了。”敬翔返回睡房歎道：“李振枉為大丈夫！朱氏與新君世代都是仇敵，而我們一開始就共同為主上謀畫，卻導致少主如此處境。今天少主在建國門下伏劍身亡，即使新君不殺了我，我又有什麽臉麵再進入建國門！”於是自縊而死。

敬翔字子振，是同州馮翊人，唐神龍中年平陽王敬暉的後裔。他曾祖父敬琬曾任綏州刺史，祖父敬忻曾任同州掾，父親敬袞曾任集州刺史。敬翔喜好讀書，尤其長於刀筆吏治，辦事十分敏捷。唐僖宗乾符中年，他舉進士不第。當黃巢攻陷長安時，他東出潼關。當時朱全忠（即後來的梁太祖）剛剛出鎮大梁，觀察支使王發是敬翔的同鄉。敬翔前往依附他，王發將他當作故人招待，然而沒能舉薦他。敬翔沒有辦法，隻好替人寫信或名片謀生，文中往往有些警句，因此流傳到汴軍之中。朱全忠沒多少文化，奏章和檄文都喜歡使用淺近易懂的語言。他看到敬翔寫的東西，非常喜歡，便跟王發說：“知道你的老鄉有才，可帶他一塊過來。”見了敬翔後，朱全忠發現他應對很令人滿意，當即補任他重要職務，每次都讓他跟從出征。敬翔不喜歡武職，便請求補任文吏，朱全忠當即署任他為館驛巡官，專門掌管檄文奏折。朱全忠與蔡軍相拒多年，城門之外總能聽到作戰聲音，而謀略方麵敬翔經常參預。朱全忠非常高興，恨得到他太晚，所以軍謀和政術全都向敬翔諮詢。蔡州平定後，他奏請敬翔為太子中允，賜給緋色官服。敬翔還跟從他平定兗、鄆，接著改任檢校水部郎中。朱全忠兼領淮南後，任命他為揚府左司馬，賜給金紫官服。唐昭宗乾寧中年，他改任光祿少卿兼職。天複中年，唐昭宗任命他為檢校禮部尚書，遙領蘇州刺史。唐昭宗自岐下回到長安後，登禦延喜樓，召敬翔與李振登樓慰勞問候，任命敬翔為檢校右仆射和太府卿，還賜號迎鑾協讚功臣。

梁太祖（朱全忠）受禪後，敬翔自宣武軍掌書記和前太府卿出任檢校司空，照樣兼任太府卿，負責宣徽院事。很快梁太祖將樞密院改為崇政院，讓敬翔掌管院事。開平三年（909）夏四月，梁太祖因為邠、岐二道的侵擾，派大將劉知俊西討鄜、延。他深為擔憂劉知俊不能成功，便趁著宴會時征求敬翔有關西線戰事的意見。敬翔剖析全國山川郡邑的虛實，各地儲存軍糧的多少，全都逐條進奏，如數家珍，邊上的臣僚莫不驚異，梁太祖為此歎賞了很久。乾化元年（911），他進位為光祿大夫，代行兵部尚書、金鑾殿大學士，知崇政院事、平陽郡侯。唐朝將金巒坡當作城門名稱，而金巒門和翰林院相接，所以翰林學士都有“金巒”的美稱，而後來宮殿被稱作“金鑾”，也是從這裏來的。後梁設置大學士，敬翔是首位出任的人。敬翔自從出仕後東下以來，遇到稱霸的主公，懷抱大誌，有經緯天下的謀略。從唐僖宗中和（881）開始，直到後梁兩代帝王，其間三十多年，他都扈從主上征伐，出入帷幄。梁太祖也將政務委托給他，他也總是通宵達旦地為他辦事，隻是在馬上稍得片刻休息。每次有所建議時，他也從未十分堅持，而梁太祖一旦注意到他有點遲疑時，就馬上察覺到他有保留意見，必定會改變做法。所以他對梁太祖的許多裨益，人們都不太知道。當梁太祖病危時，召敬翔到禦床前接受顧命委托，並因為並州（即河東的李克用）敵寇的存在遺恨。敬翔鳴咽哭泣，不忍心看到梁太祖的彌留，受命而退。庶人朱友珪篡位時，因為天下的人望，隻好任命敬翔為宰相。朱友珪因敬翔是先朝舊臣，有所畏忌，而敬翔也大多稱病，不肯總攬政事。

梁末帝即位時，趙岩和張漢傑的家族都位居權要，敬翔更不得誌。當大將劉鄩失去河朔和安彥之喪失楊劉時，敬翔上奏說：“國家連年派大將出征，而疆域卻日益縮小。這不光是士兵驕橫而將領怯弱，也因為製約的方法不大對頭。陛下身處深宮之中，商量大事的都是身邊的近習，他們哪能預料敵兵的勝負！先帝時，河朔的一半都在；先帝親禦虎臣驍將征討，還不能戰勝敵人。如今寇馬已到了鄆州，陛下卻不怎麽關注，這是臣不理解之一。臣聽說李亞子（即晉王李存勖）自從墨縗（帶喪）統眾以來，至今已有十年。每次攻城臨陣，他無不親當矢石。昨天聽說他進攻楊劉時，還率先背著柴薪渡河，一鼓登上城牆。陛下儒雅守文，從未如此做過；隻是讓賀瑰之輩與之較力，而希望能夠驅逐寇戎，這是臣不理解之二。陛下應當谘詢黎民父老，另外運行沉穩的計謀。不然的話，擔憂的事情還多的是。臣雖然駑鈍怯弱，然而深受國恩；陛下如果真的缺乏將材，臣乞求前往邊陲效力試試。”梁末帝雖然知道他的懇切，也十分憐惜，但最終還是聽信了趙、張之輩的讒言，說敬翔心懷怨恨，所以沒有聽從他的勸告。敬翔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敬翔自殺後幾天，他的家族也被後唐人殺了。

當初，梁末帝貞明中年時，史臣李琪、張袞、郤殷象、馮錫嘉奉詔修撰了《太祖實錄》三十卷，敘述的很粗略，許多大事都遺漏或省略了。梁末帝又下詔讓敬翔補緝其中的缺陷，敬翔於是另外編纂成三十卷，題目為《大梁編遺錄》，與《太祖實錄》並行。

敬翔妻子劉氏的父親是藍田令。廣明之亂時，劉氏被黃巢大將尚讓得到。黃巢敗後，尚讓帶著劉氏投降徐州節度使時溥。當尚讓伏誅後，時溥納劉氏為妓妾。朱全忠平定徐州後，得到劉氏，將她當作寵妾。剛好敬翔喪妻，朱全忠便將劉氏賜給他。當敬翔逐漸尊貴後，劉氏還經常出入朱全忠的臥內。敬翔因此對她有點菲薄，劉氏為此在邊室責備敬翔道：“你是因為我曾失身於賊人而看不起我嗎？以成敗而論，尚讓是黃巢的宰輔，時溥是國家的忠臣。要論你的門第，那對我才是極大的侮辱。請從此辭別！”敬翔急忙向她謝罪，勸止了她。劉氏仗恃朱全忠的權勢，十分淫亂。朱全忠掌管四鎮時，劉氏已得了“國夫人”的稱號。她的車馬服飾十分奢侈，婢女媵妾都滿身珠翠，下頭還安排了爪牙典謁（負責接待的），並派聘使帶著書信禮物去交結藩鎮大員。近代得寵婦人的氣勢，沒人能超過，後梁權貴也都爭相依附於她。梁太祖對她非常寵愛，在政事上對她的信任也不亞於敬翔。當時富貴騰達的家族，紛紛仿效，造成極大的傷風敗俗現象。

根據《五代史補》，敬翔應《三傳》考試，但屢次不第，便發憤投靠朱全忠，願意參與行陣。朱全忠問他：“足下精通《春秋》已經很久了。如今我是盟主，作戰時想要效法春秋時期的做法，行嗎？”敬翔說：“不行。禮樂都不相沿襲，何況用兵這樣詭詐的事？大王用兵必須變化無窮。如果都像春秋時那樣，那是所謂‘務虛名而喪其實’，大王的大事就完了。”朱全忠非常高興，認為他懂得兵法，急忙將他請進幕府，將軍事謀略交給他，最後他竟官至宰相。

敬翔死後，莊宗於十月初十（庚辰）登禦元德殿，後梁百官再次在朝堂待罪。莊宗宣布敕令赦免了他們。

趙岩到了許州，節度使溫昭圖迎接拜謁後，送他回歸府第，接著派人砍下他的首級獻給莊宗，還籍沒趙岩所有的財產。溫昭圖恢複了他的原名溫韜。

十月十一（辛巳），莊宗下詔，讓王瓚收拾梁末帝的屍體，將他殯葬在一個佛寺，並油漆了他的首級，函封後收藏在太社（祭祀土神和穀神的地方）。

同一天，段凝自滑州渡過黃河入援大梁，任命諸軍排陣使杜晏球為前鋒。到了封丘，他們遇到李嗣源的養子大將李從珂，杜晏球先投降了。次日，段凝率領部眾五萬來到封丘，也讓將士解甲，向後唐請降。段凝率領各軍大將先到宮闕待罪請死，莊宗下詔各賜他們錦袍、禦馬、金幣。莊宗接著來到北郊，也慰勞曉諭了投降的士卒，讓他們各回本營。段凝出入於公卿之間，居然揚揚自得，毫無愧色。見到他的後梁舊臣個個都想咬下他的臉，挖出他的心。

十月十六（丙戌），莊宗下詔說：“懲惡勸善，務必振作紀綱；激濁揚清，必須辨明真偽。前王的詔令章典，是曆代通用的常規，必須按照舊章辦事，才能得到眾多士人。當有人野心萌生，誌在僣越竊位時，某些位居崇高，累世當官，皆深受唐朝恩典的人，卻因貪圖爵位俸祿而服從偽命，要麽身居台輔，要麽位處權衡，要麽位列近職而參預機謀，要麽擔任高秩而掌管刑憲。做事必須分清逆順，理應決定去留。偽宰相鄭玨等十一人，原來都是本朝高官，儒苑流品；雖然博識多聞，備明古今；卻不能修身慎行，頗負祖先。他們昧著忠貞而不度安危，專營利祿而全虧名節；理應處以大辟極刑，近親也不得寬恕。但朕因為繼承大基，初平巨寇，正實行好生之道，施舍忍辱之恩。商湯網開一麵，朕也垂仁，赦免他們全族；虞舜流放之刑，朕也遵循，僅僅懲罰一身。你們必須改過自新，朕則保全大體。懲罰的隻是顯赫大臣，不涉及平常僚屬。其餘後梁官員，仍舊複職。朝廷內外，都應當體諒朕的心懷。”

莊宗於是將後梁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鄭玨貶為萊州司戶，蕭頃貶為登州司戶，翰林學士劉嶽貶為均州司馬。任讚貶為房州司馬，姚顗貶為複州司馬，封翹貶為唐州司馬，李懌貶為懷州司馬，竇夢征貶為沂州司馬，崇政學士劉光素貶為密州司戶，陸崇貶為安州司戶，禦史中丞王權貶為隨州司戶；一並員外置同正員。這些人被貶斥是因為他們世代深受唐恩，卻出仕後梁成為顯貴。劉嶽是唐昭宗時嶺南節度使劉崇龜的侄子；姚顗是萬年人；封翹是唐宣宗時山南西道節度使封敖的孫子；李懌也是京兆人；王權是唐宣宗時兵部郎中王龜的孫子。

當天，段凝和杜晏球上言說：“偽梁權臣趙岩、趙鵠、張希逸、張漢倫、張漢傑、張漢融、朱珪等，竊弄威福，殘害群生；助成虐政，結怨於人；聖政惟新，宜誅首惡。”

莊宗於是下詔說：“朕既已殄滅偽庭，顯然平定了國患。好生之令，雖然朕真切想要寬大為懷；懲惡之規，卻斷難違背眾人的一再請求。何況趙岩（史書也作趙嚴）和趙鵠等人，自從朕收複京城和布惠四方以來，依然藏匿行跡，毫無洗心革麵的誠意。必須對他們加以滅族，好向民眾謝罪。張漢傑不久前在中都與王彥章同時被俘，當時還不了解他的劣跡，因而示以哀憐。如今既然上將陳詞，群情激憤；往日既彰於僣濫，此時難漏於網羅。對他必須明正國刑，用以杜塞群論。除妻兒骨肉外，其他遠親和仆使，一並予以釋放。敬翔和李振為首輔佐朱溫，共同傾倒唐朝皇祚，屠害宗室，殺戮朝臣。寰宇皆知，人神共怒。雖然聽說敬翔已經自盡，但被他殘害的幽冤未必赦免於他，必須與李振一同在集市予以滅族，但遠親和仆使也一並予以原宥。曆來聽說朱珪狡詐害人，一心進讒邪惡，蠱惑人心，枉害良善。朕將要清理朝廷內外，自然必須切除醜類；何況眾人皆都指陳，所以也必須加以誅戮。契丹實喇鄂博（通鑒作撒刺阿撥，即契丹主阿保機的弟弟，投奔晉王後又在胡柳陂戰役時投奔後梁），既棄其母，又背其兄。朕近來對他非常器重，還厚加恩澤，將他看同骨肉，賜以姓名，還任命他為藩鎮大臣，疊加頒宣的榮耀。而他竟馬上辜負厚恩，再次背叛明廷，不顧欺違朝恩，逃竄歸附偽朝。既然他行同梟獍，就難以逃避刑典；必須與妻兒同戮於都市。朱氏近親，趙鵠本人，趙岩家屬，必須嚴加追捕。其餘文武職員將校，一律不予追問。”

當天，張希逸、張漢傑、張漢倫、張漢融、朱珪、李振及契丹實喇鄂博等，及其妻兒，與趙岩和敬翔的家人，都被送到汴橋下處斬。

莊宗又下詔追廢朱溫和朱友貞（即梁太祖和梁末帝）為庶人，毀掉朱氏的宗廟和神主牌位。他還要求全國的官名和府號及寺觀門額，曾經因避諱朱氏而改名的，全部恢複舊名。

莊宗在和後梁在黃河邊上作戰時，後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鋒善於射箭，常在箭杆上鏤刻自己的姓名。他曾張弓向莊宗射擊，箭中他的馬鞍。莊宗拔出箭珍藏起來。到這時，陸思鐸跟從梁軍部眾一道投降，莊宗拿出箭杆給他看。陸思鐸跪伏在地待罪，莊宗慰勉後赦免了他，並很快授他為龍武右廂都指揮使。

後梁各個藩鎮開始陸續入朝，有些人上表待罪，莊宗全都加以慰勞後赦免了他們。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先前來入朝，陝州留後霍彥威其次。袁象先運載著奇珍異寶數以十萬計，賄賂了劉夫人及權貴、伶官、宦者。十來天裏，朝廷內外爭先讚譽他，因此他得到了格外的恩寵。

十月十七（丁亥），後梁百官因莊宗殺了張漢傑他們，再次戰戰兢兢地到崇元殿立班待罪。莊宗下詔讓他們各複其位。根據《洛陽縉紳舊聞記》，張全義上表說：“臣誤棲惡木，曾飲盜泉，實有瑕疵，未蒙昭雪。”莊宗於是下詔洗雪他的罪行。因為宰相豆盧革還在魏州，莊宗便命令樞密使郭崇韜代行中書省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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