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龍德元年(921)八月初七(庚申),晉王李存勖任命跟從他征討的趙將符習為成德留後,和天平節度使閻寶和相州刺史史建瑭一道到鎮州討伐作亂的張文禮。張文禮很快就死了。他兒子張處瑾繼續抗拒晉軍。
九月,晉軍渡過滹沱河,進圍鎮州,並決開漕渠用水灌城,還俘獲深州刺史張友順。九月初十(壬辰),史建瑭中流矢而死。
史建瑭字國寶,父親史敬思是雁門人,在郡裏任牙校。後來成為晉王的李克用主管雁門時,史敬思任九府都督,跟從他入關平定京師。當李克用出鎮太原(河東)時,他成為手下裨將。中和四年(884),他跟從李克用援救陳、許,作為前鋒,在汴水邊打敗黃巢,並追擊至徐、兗一帶。他經常帶領騎兵挺身酣戰,勇冠諸軍。當時,天下兵馬雲集,軍中對他無不佩服。同年六月,他翼從李克用進入汴州,下榻在上源驛。當晚,晉人被汴人偷襲。史敬思喝得大醉,突然被汴軍襲擊時,他操起弓矢與汴兵戰鬥,箭不虛發,汴兵死了數百。他帶兵半夜冒雨抵達汴橋,和身邊隨從護衛著李克用突圍而去。史敬思殿後拒戰,血戰身亡。李克用回營後,得知失去史敬思,哭泣了很久。
史建瑭因為父親門蔭少年時就到軍門任職。光化中年,他掌管昭德軍。與大將李嗣昭一道進攻汾州時,他率先登城,擒拿叛將李瑭獻上,因功被授予檢校工部尚書。汴將李思安包圍上黨時,史建瑭任前鋒,與總管周德威赴援。當時汴軍在城外修築的夾城非常堅固,上黨的援路斷絕。史建瑭每天都帶領精騎,設伏生擒梁兵,還在夜裏突襲汴營,驅逐和斬首數以千計,使汴軍不敢到野外割草放牧。汴將王景仁在柏鄉紮營,史建瑭與周德威率軍首先出了井陘。高邑戰役期間,戰到傍晚時,汴軍急於回歸兵營,史建瑭督領部下精騎首先攻陷敵陣,夾攻魏、滑之間,並長驅追擊。他在夜裏進入柏鄉,俘虜和斬首了數以千計,論功加授檢校左仆射。回來後,他留戍趙州。汴將氏延賞多次侵犯趙的南境,史建瑭在柏鄉設伏,俘獲氏延賞獻給晉王。
天祐九年(912),梁太祖親自率軍進攻蓚縣。當時晉軍正攻打幽州,汴軍號稱五十萬,將要入寇鎮、定。都將李存審跟史建瑭說:“梁軍如果真有五十萬前來,我們將用什麽對付他們?”裨將趙行實說:“退到土門是上策。”李存審說:“事情還不清楚。但隻要老賊還留在東邊,派其他將領西來,我們還能從容對付。”不過十來天,梁將楊師厚就進圍棗強,賀德倫進圍蓚縣,梁太祖親自過來,攻城非常緊急。李存審說:“大王正忙於對付北麵,南邊的軍事全都交給我們數人。如今西道沒有兵馬,我們隻能坐觀賊勢的滋長,沒有什麽辦法。老賊如果無法攻下蓚、阜,必定會西攻深、冀。我要和你們到西麵去檢閱騎軍,也偵查一下賊兵的軍勢。”於是挑選精騎八百直趨信都。李存審扼守下博橋,讓史建瑭與李嗣肱分道去擒拿活口,希望獲得情報。史建瑭於是分出麾下三百騎兵組成五軍,自己帶領一軍深入,下令各軍俘虜梁軍到外頭割草放牧的士兵回來,在下博橋會合。次日,各路隊伍回來,擒獲了梁兵數百人。他們把梁兵全殺了,隻留下幾十人,讓他們逃去報信。這些士兵果然逃回,大肆誇張說:“沙陀軍大批過來了!”梁軍得知後無比震恐。次日,史建瑭和李嗣肱帶兵穿上梁軍服裝,和割草放牧的梁兵混在一起,在傍晚來到賀德倫的寨門,殺了守門士兵,縱火大喊,然後俘虜和斬首了一些人後離去。當夜,梁太祖以為晉王大軍前來,急忙燒了兵營逃遁,到了貝州時,他們又迷失了方向,結果丟棄了不可勝數的兵器盔甲。
天祐十二年,魏博歸降晉王,史建瑭與李存審的前軍進駐魏縣。天祐十三年,他又在故元城打敗後梁大將劉鄩,收複澶州。晉王於是任命史建瑭為刺史、檢校司空、外衙騎軍都將。很快他又曆任貝、相二州刺史,進駐德勝。天祐十八年,他與閻寶一道出討張文禮,任馬軍都將。這時他身中流矢,死在軍中,當時四十六歲。
晉王想親自分兵攻打鎮州。後梁北麵招討使戴思遠聽說後,打算率領他在楊村的所有部眾去襲取德勝北城。晉王得到後梁降兵,知道了他的計劃。冬十月初七(已末),晉王命令大將李嗣源在戚城設伏,讓李存審進駐德勝,然後先派騎兵去引誘戴思遠,讓他看到羸弱膽怯的晉兵。梁兵果然競相爭進,晉王的中軍嚴陣以待。梁兵過來時,晉王率領三千鐵騎奮擊,梁兵大敗。當時李嗣源的養子李從珂打著梁軍旗幟,跑進梁軍營壘,用斧頭砍死在城樓眺望的士兵,拿著他的首級回來。梁軍更加恐懼,戴思遠急忙帶兵逃回楊村。梁兵被晉軍殺死殺傷,以及自相踩踏和墜河陷冰而死的,多達二萬餘人。晉王接著任命李嗣源為蕃漢內外馬步副總管和同平章事。
當初,義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直沒有兒子,妖人李應之在陘邑找到一個叫劉雲郎的小孩,送給王處直說:“這孩兒長有一副貴相。”讓他當作養子,取名叫王都。王都成年後,變得奸佞狡詐,深得王處直的喜愛。王處直設置了個新軍,讓他掌管。王處直有個非嫡生的孽子王鬱,向來沒得到寵愛。他結果投奔河東,晉王李克用把女兒嫁給他。王鬱經累遷官至新州團練使。王處直其他兒子都還年幼,於是他讓王都任節度副大使,想立他為嗣。
當晉王李存勖討伐張文禮時,王處直覺得平時鎮、定二道唇齒相依,擔心一旦鎮州滅亡,定州必定孤立,因此一再勸諫,說晉軍正忙著抵禦梁寇,應當暫且赦免張文禮。晉王答複說,張文禮弑君,道義上無法赦免;他還暗中引來梁兵,恐怕對易定也不利。王處直十分頭疼。他覺得新州地鄰契丹,便暗中派人鼓動王鬱,讓他賄賂契丹,召他們侵犯晉的邊塞,想以此解除鎮州之圍。王鬱的將佐大多都勸他不要這麽做,但他不聽。王鬱曆來嫉妒王都冒名繼承他的家業,所以要求王處直立他為嗣,王處直答應了。
義武軍府的人也都不想召來契丹人,王都也擔心王鬱奪了他的位置,便暗中和書吏和昭訓密謀劫持王處直。剛好王處直和鎮州來的使者在城東飲宴。他黃昏歸來時,王都帶著數百名新軍埋伏在府第,大喊著劫持了他,說:“將士們都不想在州城召引契丹人,請令公回歸西第。”於是將他連同妻妾幽禁在西第,並將王處直在中山城裏的子孫及他的心腹將佐全都殺了。王都於是自稱留後,並把這事詳細告知晉王,晉王因此任命王都取代王處直(《舊五代史》說十月初九辛酉,伐鎮晉將閻寶上言告訴晉王定州節度使王處直被他兒子王都幽禁在別室,王都自稱留後)。
南吳大丞相徐溫勸南吳王到南郊祭祀。有人說 :“如今禮樂尚未置備。況且唐朝舉行南郊祭祀時,總要花費巨萬錢財。今天我們不能這麽做。”徐溫說:“哪有帝王不去祭告昊天的道理!我知道祭祀上天貴在虔誠,花費點錢財有什麽關係!唐朝每次舉行郊祭,總要開啟南門,將上百斛油脂灌進大門的樞軸。這都是末代君主奢侈淫逸的弊病,又何足效法?”十月十二(甲子),南吳王到南郊祭祀,並讓他父親吳太祖楊行密配享。次日,他宣布大赦,加徐溫養子徐知誥為同平章事,兼領江州觀察使。很快南吳將江州改為奉化軍,讓徐知誥兼領節度使。
徐溫聽說壽州團練使崔太初為政苛察,失去民心,想征他入朝。徐知誥說:“壽州是邊陲大鎮,征他入朝恐怕會釀成事變。不如請他入朝,趁機將他留下。”徐溫憤怒地說:“我連一個崔太初都不能製服,那麽其他人該如何對付!”於是征他擔任右雄武大將軍。
十一月,晉王讓李存審和李嗣源守衛德勝,自己帶兵攻打鎮州。張處瑾派他弟弟張處琪和幕僚齊儉向晉王謝罪臣服。但他們說的話不夠謙遜,晉王因此沒有同意,還下令囚禁了他們。晉王出動所有精銳攻城,但十天了都無法攻克。晉軍修築土山攻城,城中也堆起土山抗拒;對壘期間,機巧百變。張處瑾讓他的親信韓正時帶領一千騎兵在夜裏突圍出城,直趨定州,想向王處直求救。晉兵遊軍追擊打敗了他們。殘餘部眾退保衡唐(即行唐),趙將彭贇殺了韓正時投降晉軍。
契丹主耶律阿保機(史書也作安巴堅)許諾他的幽州留後盧文進出兵之後,王鬱又勸他說:“鎮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應當盡快前往,那麽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的了。不然的話,將全被晉王所有。”契丹主深以為然,於是征發所有部眾南進。述律後諫道:“我們有西樓這麽多的羊和馬,帶來的樂趣無可比擬,何必要勞師遠出,去趁危獲利!我聽說晉王用兵,天下莫敵。如果陷入危險或戰敗,隻怕後悔莫及!”契丹主不聽。十二月二十(辛未),他率軍進攻幽州,代理幽州軍事的李紹宏閉城自守。契丹人於是長驅而南,進圍涿州,十天後攻拔了它,還生擒刺史李嗣弼,然後進攻定州。王都向晉王告急,晉王自鎮州率領親軍五千去救援,並派神武都指揮使王思同帶兵駐守狼山的南麵,抵禦契丹。
這期間,荊南節度使高季昌派都指揮使倪可福帶領一萬士卒去修築江陵外城。高季昌前往巡視時,覺得工程進展太慢,便杖責了倪可福。高季昌女兒是倪可福兒子倪知進的媳婦,高季昌跟他女兒說:“回去告訴你公公:我隻是想以此威服眾人,今後好辦事而已。”並送給倪可福數百兩白金補償他。
這年,南漢任命尚書左丞倪曙為同平章事。
也在這年,辰、漵一帶的蠻人入侵楚國,楚寧遠節度副使姚彥章討伐鎮壓了他們。
後梁龍德二年(922)春正月初一(壬午),王都到西第去探望王處直。王處直舉起拳頭打了他的胸膛,罵道:“逆賊,我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你!”因為沒有兵器,他想咬下王都的鼻子。王都急忙用袖子蒙住鼻子。沒多久。王處直就因憂憤而死。
王處直字允明,是王處存的母弟,最初任定州後院軍都知兵馬使。汴軍入寇時,王處直帶兵拒戰,不利而退。定州三軍後來鬧事,推舉王處直為帥,於是他代理留後事務。汴將張存敬攻城時,城下到處都是汴軍的雲梯。王處直在城上喊道:“敝邑並未對朝廷不忠,也並未對藩鄰失禮。不知道將軍為何要侵犯我的境地?”朱全忠得知後,讓人答複他說:“你為何依附太原而欺淩鄰道?”王處直回答說:“我兄長與太原同時為王室立功,又是他們的近鄰;兩地友好往來也是正常的事。但我願意從此改弦更張。”朱全忠答應了。王處直於是歸罪於孔目官梁問,並拿出十萬匹絹和牛肉酒水犒勞汴軍。張存敬和他結盟離去。朱全忠於是上表授予他節度使的旄鉞,給他檢校左仆射的官銜。天祐元年(904),朱全忠給他加太保,封太原王。接著他臣服後梁,梁太祖(即朱全忠)授他為北平王和檢校太尉。沒幾年,他又臣服晉王李存勖。十多年後他被養子王都廢黜,這時去世,終年六十一歲。
正月十三(甲午),晉王來到新城南麵,偵查候騎告知他契丹前鋒已經到了新樂,正涉過沙河南下,鄴城(魏州治所)危急。晉軍將士全都大驚失色,有些士卒甚至逃走,主將殺了些人也無法製止。將領們都說:“胡虜傾國而來,我們眾寡不敵。又聽說梁寇入侵,大王還是應當回師魏州以救根本。請求解除對鎮州的包圍,西入井陘,暫時躲避胡虜的鋒芒。”晉王猶豫未決。中門使郭崇韜說:“契丹人被王鬱引誘,本來隻是為了定州的財富而來,並非來救鎮州的急難。大王剛剛打敗梁兵,威振夷夏。契丹人得知大王前來,就已經十分沮喪。如果我們挫敗他們的前鋒,他們必定要逃走的。”
大將李嗣昭自潞州過來,也說:“如今強敵在前,我們隻能有進無退,不能輕動,以免動搖軍心。”晉王說:“帝王的興起自有天命,契丹人能把我怎樣!我帶著數萬兵眾平定了山東,今天遇到這小批胡虜就退避三舍,哪還有什麽麵目君臨四海!”於是親自率領五千鐵騎前進。到了新城北麵,大軍半數出了桑林時,契丹萬餘騎兵見到,驚惶地退走。晉王分軍二路追殺,在幾十裏地之外俘獲契丹主的兒子。當時沙河橋狹冰薄,契丹士兵淹死了很多。當晚,晉王在新樂過夜。契丹主的車輛帳篷駐紮在定州城下。敗兵回來時,契丹主率領部眾退保望都。
正月十六(丁酉),晉王到了定州,王都到他馬前迎候拜謁,請求將愛女嫁給晉王兒子李繼岌。當晚,晉王在開元寺過夜。次日即正月十七(戊戌),晉王帶兵直趨望都,契丹前來迎戰。晉王率領一千親軍騎兵先進,遇到奚族酋長禿餒率領的五千騎兵,結果被他們包圍。晉王奮力作戰,身先士卒,四次馳騁奮擊,出入重圍。然而自午時直打到申時(午後三四點),他還無法突圍。敵兵退下後又結陣合圍。晉王的步兵也在河邊布陣。
李嗣昭得知後,率領三百騎兵從旁橫擊。敵眾潰敗,晉軍俘虜和斬首了數千。胡虜這才退走,晉王總算突圍而出。晉軍於是縱兵奮擊,契丹大敗,一直被趕到易州,晉軍還繳獲了不可勝數的氈裘、毳幕、羊馬。剛好遇上近十天的大雪,平地都積雪數尺。契丹人馬沒有糧食,一路上都是契丹人馬的屍體。契丹主舉手指著天空跟盧文進說:“上天沒讓我到這裏來。”於是率軍北歸。晉王帶兵跟蹤其後,隨著他們的行止。他見到契丹軍隊露宿的地方,看到鋪在地上茅草非常整齊方正,都像編翦過似的,即使離去後,也沒有留下什麽亂枝。晉王歎道:“胡虜的軍紀能夠如此嚴密,中原人的確比不上。”晉王來到幽州後,派二百騎兵跟蹤在契丹之後,說:“看到胡虜出境你們馬上就回來。”追騎仗恃勇猛,沒聽命令,反而去追擊契丹,結果全被他們俘虜,隻有兩名騎兵從其他道路逃回。
契丹主把這次戰敗歸咎王鬱,將他綁了帶回契丹,從此再也不聽他的建議。
這期間,晉代州刺史李嗣肱帶兵平定媯、儒、武等州,晉王授他為山北都團練使。
晉王北攻鎮州時,李存審跟李嗣源說:“梁人得知我們在南邊的兵少,就不會進攻德勝,必定要去襲擊魏州。我二人聚在此處幹什麽?不如分軍防備。”於是分軍進駐澶州。戴思遠果然率領楊村的所有部眾直趨魏州。李嗣源帶兵先到了那裏,駐紮在狄公祠下,然後派人告知魏州,讓他們嚴加防備。戴思遠到了魏店,李嗣源派部將石萬全率領騎兵前往挑戰。戴思遠知道魏州已有防備,便西渡洹水,攻拔成安,在那一帶大肆搶掠後回去。他又帶兵五萬攻打德勝北城,挖掘深塹,還修築重壘,斷絕晉軍的出入,晝夜猛攻。李存審盡力拒守。晉王得知德勝局勢危急,便於二月自幽州率軍赴援,倍道兼行,五天裏就到了魏州。戴思遠得知晉王前來,隻好燒了兵營,退回到楊村。
前蜀帝王衍喜歡微服出行,酒肆和倡優的家院等等,無所不到。他怕惡人認出他來,便下令成都士人和平民都像他那樣戴起大裁帽。
再說,晉天平節度使兼侍中閻寶修築堡壘圍困鎮州,還決開滹沱水的堤壩,讓大水淹沒城池周圍。鎮州內外斷絕,城中糧食也用盡了。三月二十六(丙午),張處瑾派五百多人出城尋找糧食。閻寶讓他們出來,本想伏兵擒拿。但這些人開始進攻晉軍的長圍。閻寶沒把他們當回事,因此毫無防備。這些鎮兵皆奮力死戰,很快城裏數千饑餓的將士也相繼出來。晉兵諸軍沒來得及集結,鎮州軍隊便毀壞了長圍出擊,縱火攻打閻寶的兵營。閻寶無法抵禦,隻好退保趙州。鎮軍於是摧毀晉軍的營壘,拿走他們的穀粟,好幾天都拿不完。晉王得知後,任命昭義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嗣昭為北麵招討使,取代閻寶,繼續進攻鎮州。
要想知道晉軍討伐鎮州的結果如何,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