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二年即公元895年七月初六,唐昭宗李曄逃出長安避難,接著河東主帥李克用興兵勤王,並打敗邠寧節度使王行瑜的軍隊。十月下旬,義武節度使王處存去世。
同時,唐昭宗任命京兆尹武邑人孫偓為兵部侍郎兼同平章事。
也在十月,四麵行營官軍大規模在邠州集結。被招討的邠帥王行瑜帶領精甲五千守衛龍泉寨,李克用率軍攻打。鳳翔節度使李茂貞派兵五千救援,駐紮在鎮西。李克用大將李罕之帶兵出擊鳳翔兵,趕走了他們。十一月初五(丁巳),李克用攻拔龍泉寨。王行瑜逃回邠州,派使者向李克用請降。
十一月初九(辛酉),衢州刺史陳儒去世,他弟弟陳岌接替他自稱刺史。
李克用帶兵緊逼邠州。王行瑜登上城牆,號哭著跟李克用說:“我其實無罪。脅迫陛下乘輿離京的,都是李茂貞和他養子李繼鵬所為。請明公移兵向鳳翔問罪,我願意束身回歸朝廷。”李克用說:“王尚父為何如此謙恭!我受詔討伐三個賊臣,王公是其中之一。束身回歸朝廷的事,我無權決定。”十一月十五(丁卯,《舊唐書》作五天後即壬申),王行瑜帶著妻兒和部曲五百多人棄城逃走。李克用進入邠州,封存府庫,安撫居民。他還命令指揮使高爽權巡視和安撫軍城,然後上奏催促新任靜難節度使蘇文建赴任。王行瑜逃到慶州境界時,部下士兵砍下他的腦袋,帶著他家二百口人前往行營請降。李克用派牙將閻鍔將他的首級送到京師。
王行瑜是邠州人,年輕時就隸屬本軍,在邠帥朱玫手下擔任偏將,在平定黃巢中曾經立功。光啟二年(886),朱玫冊立嗣襄王李襜為帝,授任王行瑜為天平軍節度使。他領兵守衛大散關,攻打大唐峰,結果被西川黃頭軍使李鋌打敗,因此向唐僖宗的行在投誠。接著他率領部下到長安反攻朱玫,殺了他後,因功出任邠州節度使。後來又因為在山南平定了楊守亮,他因功經累加官至中書令。王行瑜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鄆帥朱瑄派部將賀瑰和柳存及河東將領何懷寶帶兵萬來人去襲擊曹州,想以此解救兗州之圍。賀瑰是濮陽人。也在十一月十五,汴帥朱全忠自中都帶兵連夜追來,天明時抵達巨野南麵,趕上鄆州兵馬,將他們屠殺殆盡,並生擒了賀瑰和柳存及何懷寶,俘虜士卒三千多人。當天傍晚,出現大風和沙塵暴,天色晦暗。朱全忠說:“這不過意味著殺人不夠罷了!”竟然下令將俘虜全都殺了。三天後,他將賀瑰等人捆綁著在兗州城下示威,跟兗州刺史朱瑾說:“你的兄長(即朱瑄)已敗,何不早降!”
十一月二十(壬申),齊州刺史朱瓊在齊州投降朱全忠。朱瓊是朱瑾的堂兄。
十一月二十五(丁醜),雅州刺史王宗侃攻拔利州,生擒刺史李繼顒後把他殺了。
朱瑾假裝派使者向朱全忠請降。朱全忠親自到延壽門下和朱瑾對話。朱瑾說:“我準備送交符印,但希望能讓我的堂兄朱瓊來領取。”
十一月二十九(辛巳),朱全忠讓朱瓊到城下接受符印。朱瑾騎馬立於吊橋上,叫驍果將董懷進到橋下埋伏。朱瓊到時,董懷進突然衝出,生擒他後回到城裏。沒過一陣,城上將朱瓊的首級拋擲到城外。朱全忠無奈,隻好撤軍回去,然後任命朱瓊弟弟朱玭為齊州防禦使。朱全忠接著殺了柳存和何懷寶,但因為聽說過賀瑰的名氣,放了他為自己使用。
再說,李克用攻克邠寧後,率軍回到渭北。同時,唐昭宗加靜難節度使蘇文建為同平章事。
原邵州指揮使蔣勳請求出任邵州刺史,但潭州留後劉建鋒不肯。蔣勳便和同僚鄧繼崇起兵,聯合飛山和梅山的蠻人部落入寇湘潭,占據邵州,然後派部將申德昌進駐定勝鎮,想以此扼製潭州兵馬。
十二月初二(甲申),閬州防禦使李繼雍、蓬州刺史費存、渠州刺史陳璠各率所部兵馬投奔西川節度使王建。
次日,李克用率軍進駐雲陽。
王建上奏說:“東川節度使顧彥暉不但不發兵赴難勤王,反而掠奪臣的輜重,還派瀘州刺史馬敬儒截斷峽路。臣請求興兵討伐他。”十二月初六(戊子),王建部將華洪在楸林擊潰東川兵馬,俘虜和斬首了數萬,並攻拔楸林寨。
十二月十三(乙未,《舊唐書》作甲申朔,但這月朔日應是癸未),唐昭宗登禦延喜門受俘馘(即俘虜和被殺敵兵的左耳),百官在樓前慶賀。他下製任命李克用為守太師、中書令,進封晉王,食邑九千戶,改賜他為“忠貞平難功臣”。唐昭宗還加李罕之為兼侍中,任命河東大將蓋寓為容管觀察使;李克用的其他將佐和子孫也都一並加官晉爵。
李克用性情嚴厲急躁,身邊隨從稍有過失就被處死,所以沒人膽敢違忤。隻有蓋寓十分敏慧,總能揣摩他的心意,用委婉的言辭對他有所裨益,而李克用也無不聽從。李克用有時會無故怒責將吏,蓋寓總是假裝附合,故意加油添醋,結果李克用反而釋放了他們。他如有所諫諍時,總是引用新近的事作隱喻。因此李克用十分寵愛和信任他,境內將領也無不依附於他,權力幾乎和李克用相當。朝廷及鄰道派使者到河東時,不管是賞賜還是饋贈,都首先給李克用,其次就到了蓋寓家裏。朱全忠多次派人去離間他們,揚言說蓋寓已取代了李克用,而李克用待他卻更加優厚。
十二月十四(丙申),王建攻打東川即梓州,結果部將王宗弼被東川兵生擒,顧彥暉將他當作自己的養子看待。兩天後,通州刺史李彥昭帶領所部兵馬二千投降了王建。
李克用派掌書記李襲吉入朝謝恩,私下跟唐昭宗說:“近年以來,關中三輔很不安寧。陛下應當利用這勝利的勢頭奪取鳳翔,一勞永逸。這時機真不能錯過。臣駐軍在渭北,專門等候陛下的詔令。”唐昭宗和權貴近臣商量,有人說:“李茂貞一旦覆滅,沙陀人就會更加強盛,那時朝廷就危險了!”唐昭宗於是賜給李克用一道詔書,褒獎他的忠誠,還說:“不臣的行為,王行瑜最為嚴重。自從朕出幸石門以來,李茂貞和韓建都知道自己的罪過,也不忘國家的恩典,對朝廷的租賦進貢相繼不斷。朕認為必須暫時休兵息民。”
李克用奉詔,也就取消了進討李茂貞的計劃。後來他私下跟詔使說:“看朝廷的意思,似乎懷疑我有異心。然而不去掉李茂貞,關中將沒有安寧的日子。”唐昭宗又下詔,讓李克用不用入朝覲見。有的將佐說:“如今我們離宮闕這麽近,豈能不去入見天子?”李克用也猶豫未決。蓋寓跟他說:“前不久王行瑜之輩縱兵劫掠,肆行狂悖,導致鑾輿顛沛流離,百姓四處流散。如今天子尚未安定下來,人心也還危懼。大王如果帶兵渡過渭水,我私下擔心又會導致京師驚慌恐駭。人臣盡忠,在於勤王,而不在於入覲。還希望大王深思熟慮!”李克用笑道:“連蓋寓都不想要我入朝,何況天下之人!”於是上表聲稱:“臣總帥大軍,不敢徑自進入朝廷覲見。並且也懼怕部落士卒會侵擾渭北的居民。”
十二月二十九(辛亥),李克用帶兵東歸。他的表章抵達京師時,長安上下這才放心。唐昭宗下詔賜給河東士卒三十萬緡錢。李克用離去後,李茂貞居然驕橫如故,河西州縣大多被他占據,他還任命部將胡敬璋為河西節度使。
朱全忠撤離兗州時,留下部將葛從周帶兵守在城外,但朱瑾閉城不再出戰。葛從周將要撤回時,揚言說:“天平和河東的救兵來了,我將要帶兵到西北去截擊他們。”果然帶兵離開軍營,但又在半夜潛歸兵寨。朱瑾以為葛從周把精兵都帶走了,果然出兵攻寨。葛從周突然衝出奮擊,殺了千餘人,並生擒兗州都將孫漢筠後回營。
也在年底,唐昭宗加鎮海節度使錢鏐為兼侍中。
同時,彰義節度使張鐇去世,朝廷任命他兒子張璉代理留後。
朱瑄和朱瑾屢次遭到朱全忠的攻打,兗鄆二州的百姓都無法耕稼,州裏的財力枯竭。他們向河東告急,李克用便派大將史儼和李承嗣(《舊唐書》作史完府和何懷寶)帶領數千騎兵假道魏州,前去救援。
也在十二月,唐昭宗下製封皇三子李祤為棣王,皇五子李禊為虔王,皇六子李禋為沂王,皇七子李禕為遂王。
安州防禦使家晟與朱全忠的親信吳縣人蔣玄暉有嫌隙,擔心遭禍。這年,他與指揮使劉士政和兵馬監押陳可璠帶兵三千襲擊桂州,殺了經略使周元靜,取而代之。家晟醉酒時侮辱了陳可璠,陳可璠一怒之下親手殺了他,然後推舉劉士政負責軍府事務,陳可璠自己出任副使。朝廷當即下詔任命劉士政為桂管經略使(《新唐書》頗有出入,說安州防禦使宣晟攻陷桂州,靜江軍節度使周元靜部將劉士政戰死,宣晟自稱代理軍府事務)。
乾寧三年即公元896年春正月初一(癸醜),唐昭宗李曄下製,任命特進、戶部尚書、兼京兆尹、嗣薛王李知柔為檢校司徒,兼廣州刺史、禦史大夫,出任清海軍節度、嶺南東道觀察處置等使。他還任命尚書右丞崔澤為鳳州刺史。
也在正月初一,西川大將王宗夔攻拔龍州,殺了刺史田昉。
正月初五(丁已),潭州留後劉建鋒派都指揮使馬殷帶兵討伐占據邵州的蔣勳,攻破了定勝寨。
正月十九(辛未),淮南將領安仁義率領舟師抵達湖州,想要渡江響應浙東的董昌。鎮海(蘇杭)節度使錢鏐派武勇都指揮使顧全武和都知兵馬使許再思守衛西陵,安仁義因此無法渡江。董昌派部將湯臼守衛石城,袁邠守衛餘姚。
閏正月(《舊唐書》作正月),河東(即太原)主帥李克用派蕃漢都指揮使李存信帶領一萬騎兵假道魏博去救兗、鄆二州,大軍進駐莘縣。宣武(即汴州)主帥朱全忠派人跟魏博節度使羅弘信說:“李克用誌在吞並河朔。他們回師之日,我為貴道深感擔憂。”李存信禦眾不嚴,士兵經常侵暴魏州民眾。羅弘信怒不可遏,發兵三萬在夜襲裏襲擊河東軍。李存信的軍隊潰散,隻好退保洺州,士卒喪失了什之二三,還丟棄了數以萬計的軍資糧草和兵仗器械。先前派到兗鄆二州的史儼和李承嗣的軍隊也因此被隔絕,回不了太原。羅弘信自此和河東斷絕來往,專心盡忠汴州。朱全忠正打算征服兗、鄆,原來擔心羅弘信會襲擊他的背後,所以羅弘信每次派人有所饋贈時,朱全忠總會當著使者的麵,北向拜授,說:“六兄對我而言,算是長輩,固然跟其他諸鄰鎮不好相比。”羅弘信信了。朱全忠因此得以專心對付東麵。
閏正月初六(丁亥),果州刺史張雄(《新唐書》作周雄)投降了西川主帥王建。
二月初一(壬子),唐昭宗任命通王李滋為開府儀同三司,讓他掌管侍衛諸將事宜。他還任命銀青光祿大夫、戶部尚書、嘉興縣子、食邑五百戶陸扆為兵部尚書。
二月十七(戊辰),顧全武和許再思在石城打敗湯臼。唐昭宗根據淮南主帥楊行密的請求赦免了董昌,還恢複他的官爵。但錢鏐不肯放過他。
朱全忠推薦兵部尚書張浚,唐昭宗想讓他再次拜相。李克用上表請求出兵攻擊朱全忠,還說:“張浚早上拜相,臣晚上就會來到宮闕庭堂!”京師為此震動驚懼,唐昭宗隻好放棄了張浚拜相的事,並下詔勸李克用和朱全忠和解。
三月初一(壬午,《舊唐書》誤作壬子),唐昭宗任命考功員外郎兼集賢殿學士杜德祥為工部郎中兼知製誥。同時,他也任命天雄(即秦州)留後李繼徽為節度使。
保大(即鄜坊)節度使李思孝上表請求退休致仕,並舉薦弟弟李思敬自代。唐昭宗於是下詔讓李思孝作為太師致仕,任命李思敬為保大留後。
這期間,朱全忠派部將龐師古帶兵討伐鄆州,在馬頰打敗鄆州兵馬,於是直抵鄆州(今山東東平)城下。
三月二十八(己酉),顧全武等人進攻餘姚,明州刺史黃晟派兵助戰。董昌派部將徐章去救餘姚,但被顧全武擊敗生擒了。
武安(湖南)節度使劉建鋒小人得誌後,嗜酒如命,不理政事。長年為他值衛的士兵陳贍有個漂亮的妻子,劉建鋒私下和她發生關係。四月初一(壬子),陳贍在袖裏藏了個鐵撾擊殺了劉建鋒;諸將接著殺了陳贍,迎來行軍司馬張佶出任留後。張佶將要進入節度使府時,他的坐騎忽然亂踢亂咬,傷了他的左腿。當時代理邵州刺史馬殷正在攻打邵州,尚未攻下。張佶向諸將謝辭說:“馬公勇而有謀,寬厚待人,樂於施善。我不如他,馬公才是真主子。”他們於是送公文去召馬殷,但馬殷猶豫不決。當值的軍將汝南人姚彥章勸馬殷說:“馬公與劉龍驤和張司馬都是一樣的將才。如今龍驤遇難,司馬傷腿;天命和人望,不是馬公還會是誰!”馬殷於是讓他的親信都指揮使李瓊留下繼續攻打邵州,自己直接前往長沙。
四月初十(辛酉),黃河漲水,將要毀壞滑州城。朱全忠命令在那裏將黃河決為兩道,夾著滑城東流。為害相當嚴重。
同時,李克用率軍出擊羅弘信,攻打洹水,殺了魏兵萬餘人,接著進攻魏州。
同時,淮南兵與鎮海兵在皇天蕩交戰,結果鎮海兵失利。楊行密於是進圍蘇州。錢鏐、鍾傳、杜洪畏懼楊行密的強大,便都向朱全忠求援。朱全忠派許州刺史朱友恭帶兵一萬渡過淮河,並允許他們見機便宜行事。
董昌派人去偵察錢鏐的兵力,如果有人說鎮海兵力強盛,他就憤怒地殺了他們;如果有人說鎮海兵馬疲乏和糧食用盡,他就獎賞他們。四月二十七(戊寅),袁邠在餘姚投降了錢鏐。顧全武和許再思接著進兵來到越州城下。五月,董昌出戰失敗,隻好閉城自守,顧全武等人包圍了越州。董昌這時才真正開始害怕,正式去了帝號,重新稱節度使。
馬殷回到長沙,張佶讓人用肩輿抬著入府,坐著接受馬殷的拜謁。禮儀結束後,他命令馬殷登上聽事堂,將武安留後的位置讓給他,然後急忙下堂,率領將吏拜賀,自己重新成為行軍司馬,並代替馬殷帶兵攻打邵州。
五月初三(癸未),蘇州常熟鎮使陸郢在蘇州城起兵響應楊行密,俘虜刺史成及。楊行密親自檢查了成及家裏的收藏,發現隻有圖書和藥物,覺得他很賢惠,回府後便署任他為行軍司馬。成及下拜哭著說:“我一家百口都在錢公那裏。自己丟失蘇州而不能去死,怎敢反而去追求富貴!但願以自身換取一家百口的活命!”說完拔出佩刀就想自刎。楊行密急忙拉住他的手製止住他,然後安排他在府舍住下。那房間裏也有兵器,楊行密總是身穿單衣去看他,和他一道飲酒進膳,對他毫不猜疑。
錢鏐得知蘇州失陷,急忙派人去召顧全武,讓他趕到西陵去防備楊行密。顧全武說:“越州是賊人的根本,為何要在即將攻克時放棄了?請先奪取越州,然後再去收複蘇州。”錢鏐答應了。
淮南大將朱延壽突然帶兵來到蘄州,包圍了城池。蘄州大將賈公鐸出外打獵回來,發現進不了城。於是他伏兵在林中,命令兩名勇士披著羊皮,在夜裏混在朱延壽搶來的羊群中潛入城裏,並和守軍約定,在半夜開門,舉火為信號。兩名勇士又披著羊皮出城複命。賈公鐸如期帶兵來到城南,門中果然舉火開門,賈公鐸奮力作戰,率軍突圍進城。朱延壽得知後吃驚地說:“我常擔心他們會突圍而出,他們反而突圍而入。如此一來,這城怎能很快就攻拔!”於是派人轉告楊行密,請求派軍中和賈公鐸有交情的人帶著誓書和錢財去遊說他,並答應和他聯姻。壽州團練副使柴再用請求前往,在城下和賈公鐸對話,為他陳述禍福利害。幾天後,賈公鐸和刺史馮敬章請求投降。楊行密於是任命馮敬章為左都押牙,賈公鐸為右監門衛將軍。朱延壽進而攻拔光州,殺了刺史劉存。
要想知道淮南和蘇杭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