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六：朱李爭雄之十六：王建攻占成都與楊複恭亡命興元

大順二年即公元891年二月初一（辛巳），唐昭宗李曄在出討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遭到慘敗後，下詔恢複了李克用的全部官爵，讓他回歸晉陽。二月二十五（乙巳），唐昭宗在下令討伐西川三年沒有成效後，下製恢複原節度使陳敬瑄的官爵，並讓東川節度使顧彥朗和永平節度使王建各自率眾回到本鎮。

四月初一（庚辰），有顆彗星進入太微恒，尾長十丈餘。四月初五（甲申），唐昭宗為此宣布大赦，避免在正殿上朝，減少禦膳和撤去音樂。他還賜給禁衛兩軍金銀布帛，贖回被搶掠的男女民眾，讓他們回家。他還讓地方長吏撫恤八十以上及因病不能自理的百姓，並讓他們尋訪武德（即開國）功臣的子孫。

再說，成都城中缺乏糧食，被拋棄的嬰兒滿路都是。有些百姓偷跑到城外的行營，買了米後回城裏。巡邏兵抓到他們後報告給西川招討使韋昭度，韋昭度說：“滿城百姓如此饑餓，怎忍心不救他們！”因此釋放了他們，不予過問。也有人把這事告知陳敬瑄，陳敬瑄說：“我隻恨自己沒辦法解救饑民。他能這麽做，我們也不用禁止。”於是販賣大米的人逐漸增多，然而買到的也不過幾升一鬥而已。行營的人截斷竹筒，直徑一寸半，筒深五分，就這樣量米出售，每筒能賣百來錢。城裏照樣餓殍遍地，一片狼籍。軍民靠體格強弱相互欺淩，將吏殺了亂民，但也無法禁止；於是製定更為嚴酷的刑法，要麽腰斬，要麽斜劈。然而被這樣處死的人雖然相繼不斷，而互相鬥毆的人依然很多。人們耳聞目染，對這些也習以為常，根本不在乎。官吏和平民處境日益窘迫，多數人都想出城投降。陳敬瑄將他們連同親族全都殺了，非常殘忍歹毒。內外都指揮使兼眉州刺史成都人徐耕，生性仁恕，因他而全活的人多達數千。大宦官田令孜責問他說：“你掌握生殺大權而沒見過你殺死一人。難道有野心嗎？”徐耕怕了，隻好在夜裏從監獄裏取出俘虜，然後白天在集市鬧區將他們處斬。

王建見了朝廷要他罷兵的製書時，說：“大功即將告成，為何這時放棄？”便和部將周庠商量，周庠勸王建讓韋昭度回朝，自己獨自攻取成都，然後占為己有。王建於是上表請求說：“陳敬瑄和田令孜罪不可赦。臣願意舍命告成大功。”韋昭度無可奈何，因此也不能東還京師。王建勸韋昭度說：“如今關東的藩鎮互相吞噬，這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相公應當盡早回歸朝堂，和天子共同謀略。陳敬瑄隻是疥癬小疾而已，十天半月就能拿下。相公把這事交給我，絕對能夠辦成！”但韋昭度依然猶豫未決。

四月二十一（庚子），王建安中指使東川將領唐友通等人在行營府門捉了韋昭度的親信官吏駱保，指責他盜竊軍糧，居然將他的肉割下吃了。韋昭度大為恐懼，急忙稱病，將招討使的印節交給王建，承製任命王建代理三使留後兼行營招討使，自己當天就往東回長安去了。王建送他到新都，跪在他的馬前為他敬酒，然後哭著跟他拜別。韋昭度剛出了劍門，王建就派兵守在那裏，不再允許東麵的軍隊的入川。韋昭度到了京師後，唐昭宗任命他為東都留守。

王建於是加緊攻打成都，環城修築了五十裏長的烽火台和壕塹。有個叫王鷂的殺狗屠夫，請求假裝得罪了王建，逃進城裏，然後加以煽動，使城裏上下離心。王建讓他去了。王鷂到城裏去見陳敬瑄和田令孜，說王建的兵馬早已疲憊，糧食也沒了，很快就要逃走。他出了使府後就到市場賣茶，私下又跟官吏和平民稱讚王建，說他如何英武，兵勢又如何強盛。因此陳敬瑄等人懈於守備，而民心又很畏懼。王建接著派部將京兆人鄭渥進城詐降，好觀察城裏的局勢。陳敬瑄任命他為將，讓他到城上幫助防禦。鄭渥又靠詐騙得以出城，王建因此對城中的虛實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任命鄭渥為親從都指揮使，收他為養子，將他的姓名改為王宗渥。

同時，唐昭宗任命武安節度使周嶽為嶺南西道節度使。

這期間，李克用大舉出擊雲州防禦使赫連鐸，在黃河邊上打敗他的兵馬，接著進圍雲州。

也在四月，宣州觀察使楊行密派部將劉威和朱延壽帶兵三萬到黃池攻打自稱淮南節度使的孫儒，結果劉威等人大敗。朱延壽是舒城人。孫儒駐軍在黃池。五月，黃池鬧大水，孫儒諸營全都被淹沒，他隻好回揚州。他的部將康暀接著攻陷和州，安景思攻陷滁州。

六月二十八（丙午），唐昭宗封皇子李祐為德王。

同時，楊行密派部將李神福攻打並占領了和、滁二州；康暀投降，安景思則逃走。

秋七月，李克用猛攻雲州。赫連鐸糧食用盡，隻好投奔吐穀渾部，不久又跑到幽州。李克用上表奏請大將石善友為大同防禦使。

同時，汴州主帥朱全忠派使者去和楊行密約定，要共同攻打孫儒。孫儒仗恃他的兵力強大，想先滅了楊行密後再對付朱全忠。於是他移送公文給各個藩鎮，曆數楊行密和朱全忠的罪狀，還說：“待我平定了宣、汴之後，將帶兵入朝，除去君側的惡人。”於是他放火燒毀了揚州的廬舍，驅趕那裏的所有丁壯及婦女，渡過長江，甚至將老弱民眾殺了充當糧食。楊行密部將張訓和李德誠偷偷進入揚州，滅了剩餘的大火，得到數十萬斛穀粟，用以賑濟饑民。泗州刺史張諫向他們借貸數萬斛用以供給自己的軍隊，張訓以楊行密的名義將糧食送給他。張諫因此很感激楊行密。

邢洺節度使李存孝勸李克用攻打鎮州，李克用聽從了。八月，李克用南巡澤潞，趁機進入懷州和孟州的境內（《舊唐書》有關李存孝的事和其他史書差異很大。它說李存孝正月就背叛李克用，因此李克用急攻邢州。李存孝向王鎔求援，王鎔出軍相救，進駐堯山。李克用自太原過來，擊敗了王鎔，進而包圍邢州。但根據通鑒和其他，當時在邢州的是安知建。當他反叛的企圖暴露後，李克用讓李存孝取代他，並未通過武力。《舊唐書》還說王鎔在六月出軍救援李存孝，於是李克用大舉討伐鎮州。太原軍在七月兵出井陘，進駐常山鎮，大肆搶掠鎮、趙、深諸郡。幽州節度使李匡威親自率步騎三萬救援王鎔。八月，李克用班師。以上隻是參考；此處以通鑒為準）。

同時，朱全忠派部將丁會攻打宿州，攻下了外城。

八月十八（乙未），孫儒自蘇州進駐廣德，楊行密帶兵抗拒。孫儒包圍了他的營寨，楊行密部將上蔡人李簡派一百多人力戰，從重圍裏將楊行密救了出來。

再說，王建猛攻陳敬瑄，而陳敬瑄出戰總是失敗，他轄下的州縣全被王建奪取。威戎節度使楊晟經常運送糧食給成都，王建占據新都後，隔斷了成都和彭州之間的道路。陳敬瑄出來慰勉士卒時，大家都毫無反應。

八月二十四（辛醜），田令孜登上城樓跟王建說：“老夫一向待你非常優厚，現在你為何如此逼迫？”王建說：“父子之恩我豈敢忘懷！隻是朝廷命令我討伐不肯接受替代的人，所以不得不這麽做罷了。假如太師改弦更張，我哪裏還會有其他的要求！”當晚，田令孜自己攜帶著西川節度使的印節前往王建的軍營，親手交給他。將士全都高呼萬歲，王建也哭著拜謝，請求和田令孜重新成為父子，一如當初，並重新起用田令孜為監軍。

先前，王建常誘騙他的將士們說：“成都城中繁盛猶如花錦，一旦得到，金銀布帛和美貌女子憑他們任意取拿。我將和你們輪番擔任節度使！”八月二十五（壬寅），陳敬瑄開城迎納王建。王建署任部將張勍為馬步斬斫使，讓他率先入城，然後跟將士們說：“我和你們經過三年百戰，如今剛得到這座城池。你們不用擔憂不能富有，但必須謹慎，千萬不要焚燒和劫掠街坊和集市。我已委派張勍保護，如果你們違令，幸運被他拿下後告知於我，我還能救下你們。如果他先斬後奏，那麽我也救不了你們了！”後來有些士卒違犯命令，張勍逮捕了百來人，全都錘打他們的胸膛後殺了，將屍體堆積在集市，所以沒人再敢犯法。因此當時人們把張勍稱作“張打胸”。

八月二十六（癸卯），王建入城，自稱西川留後（《舊唐書》的差異非常之大，居然把王建攻陷成都說成是龍紀元年即公元889年五月；《新唐書》則說是這年八月二十三庚子；顯然通鑒和《新唐書》基本一致）。小校韓武多次在節度使聽事廳上飛身上馬，牙司想要製止他。韓武憤怒地說：“司徒許諾我輪番出任節度使；上馬有什麽不行！”王建暗中派人刺殺了他。

當初，陳敬瑄抗拒朝命時，田令孜想盜取他的軍政，便跟陳敬瑄說：“三兄位尊權重，軍務十分煩忙勞累。不如全都交給我處理，每天我具體記下大事，再谘詢上呈。三兄盡管高居在上，自在安逸就行了。”陳敬瑄曆來缺乏智慧和能力，也就欣然許諾。從此軍事都不由他作主，以至於敗亡。王建上表奏請讓陳敬瑄兒子陳陶為雅州刺史，讓他跟隨陳陶到雅州去，翌年，陳陶罷官回歸，陳敬瑄便寓居在新津，王建用一縣的租賦贍養他。

九月初七（癸醜），王建分派部屬到各州食用當地存糧，並將部將文武堅更改姓名為王宗阮，謝從本為王宗本，收為養子。有才器和幹練的陳敬瑄將佐，王建也都以禮對待和加以任用。

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兼左神策軍中尉楊複恭總領宿衛兵馬，專製朝政，他的養子不是節度使就是刺史。他又養了宦官的兒子六百人，全都擔任監軍。他的養子龍劍節度使楊守貞和武定節度使楊守忠甚至不向朝廷進貢租賦，還上表誹謗蔑視朝廷。

唐昭宗的舅舅王瑰請求出任節度使，唐昭宗征求楊複恭的意見，楊複恭認為不行。王瑰勃然大怒，臭罵了他。王瑰隨意出入禁中，頗為專權用事。楊複恭很厭惡他，便奏請他為黔南節度使。王瑰到了吉柏津，楊複恭暗中讓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守亮把他的船弄翻在江中，結果王瑰的親人和賓客都淹死了。楊守亮奏稱王瑰出了翻船事故。唐昭宗很清楚是楊複恭幹的，因此非常恨他。

天威都將李順節得到恩寵後，和楊複恭爭權，把楊複恭做的陰暗事情全都告知唐昭宗。唐昭宗於是將楊複恭支出朝擔任鳳翔監軍。楊複恭惱怒怨恨，不肯赴任，幹脆稱病請求退休致仕。九月初八（乙卯），唐昭宗封楊複恭為上將軍，讓他在這一榮耀位置上退休，並賜給他坐幾和手杖。使者頒給他詔命時，楊複恭非常憤怒，不但稱病不受詔，居然還派心腹張綰把使者給刺殺了。

同時，唐昭宗加護國（即河中）節度使王重盈為兼中書令。

也在這期間（《新唐書》作去年五月二十八癸醜），東川節度使顧彥朗去世，軍中推舉他弟弟顧彥暉負責留後。

冬十月初六（壬午），宿州刺史張筠投降了朱全忠部將丁會。

十月初七（癸未），唐昭宗任命永平節度使王建為西川節度使，並於次日撤銷永平軍。王建得到西川後，留心政事，容納直言，喜好施予，善待士人，用人無不各盡其才，自己謙恭儉約。然而他多忌好殺，有功名的部將，很多都被他找借口殺了。

楊複恭居住的府第靠近玉山營，他的養子楊守信任玉山軍使，多次前往探望他。有人密告楊複恭和楊守信謀反。十月初九（乙酉，《舊唐書》作前一天即甲申），唐昭宗登禦安喜樓，陳列禁兵自衛，命令李順節和神策軍使李守節帶兵攻打楊複恭的府第。張綰率領家丁拒戰，楊守信也帶兵協助。他們在昌化裏布列陣勢，李順節他們無法取勝。雙方相持到晚上，各自不戰而退。次日，禁兵守在含光門，想等大門開啟時出去搶掠長安兩市。他們遇到宰相劉崇望。劉崇望停下馬來勸諭他們說：“天子親自在街東督戰。你們都是宿衛的戰士，應當到安喜樓前殺賊立功。千萬不要貪圖小利而自取惡名！”眾人都覺得有理，便跟從劉崇望往東行進。楊守信的部眾望見禁兵前來，全都潰散逃走。楊守信與楊複恭帶著家人且戰且行，自通化門出城（《舊唐書》說楊複恭在昨夜出逃），由七盤路前往商州，準備逃到興元。他們還讓張綰作為後殿。永安都頭權安帶兵追趕，生擒並殺了張綰。楊複恭逃到興元，楊守亮、楊守忠、楊守貞及綿州刺史楊守厚一同舉兵抗拒朝廷，以討伐李順節為名義。楊守厚也是楊複恭的養子。

同時，李克用攻打鎮州的王鎔，在龍尾岡擊潰了成德軍，斬首和俘獲了數以萬計，並攻拔臨城。他接著進攻元氏和柏鄉。李匡威率領幽州兵馬救援，李克用於是大肆搶掠了鎮州後撤回，在邢州駐軍。

十一月十三（己未），曹州都將郭銖殺了刺史郭詞，投降朱全忠。同時，泰寧（兗州）節度使朱瑾帶領萬餘人攻打朱全忠的單州。

十一月十九（乙醜），徐州主帥時溥的部將劉知俊率眾二千投降朱全忠。劉知俊是沛縣人，是徐州的驍將。自此，時溥的軍隊便一蹶不振。朱全忠任命劉知俊為左右開道指揮使。

十一月二十五（辛未），壽州將領劉弘鄂嫉惡孫儒的殘暴，舉州投降了朱全忠。

也在十一月，王鎔和李匡威再次陰謀攻占定州，瓜分地盤。易定節度使王處存向太原求援。

十二月初十（乙酉），汴州大將丁會和張歸霸與朱瑾在金鄉交戰，汴州軍擊潰了泰寧軍，殺死和俘獲了幾乎所有敵軍。朱瑾隻帶著幾個隨從騎馬逃走。

李順節仗恃恩寵，驕橫霸道，出入禁宮經常帶兵自隨。兩軍中尉劉景宣和西門君遂因此非常厭惡他，並告訴唐昭宗，擔心他會犯上作亂。十二月十三（戊子，《舊唐書》作前一天即丁亥），他二人用詔書召李順節前來。李順節帶著三百甲士自隨，進到銀台門時，門司傳詔，讓隨從甲士不要進來。劉景宣二人邀請李順節在儀仗館舍坐下交談。坐定後，供奉官似先知（《舊唐書》作神策部將嗣光審），從後頭舉起寶劍，李順節頭隨劍落。他的三百部從知道李順節死了，大喊著跑出延喜門。當天，天威、捧日、登封三都開始作亂，大肆劫掠永寧裏，到晚上才安定下來。朝廷百官還為此上表慶賀。

再說，孫儒焚燒和劫掠了蘇、常二州後，帶兵緊逼宣州，杭州主帥錢鏐於是派兵重新占據蘇州（《新唐書》說錢鏐在今年正月攻陷蘇州，又說在翌年二月又攻陷蘇州；疑有誤；應是這時的事）。孫儒屢次打敗楊行密的兵馬，他的旌旗和輜重連綿百餘裏。楊行密向錢鏐求救，錢鏐派士兵並送糧食去幫助他。

同時，唐昭宗任命顧彥暉為東川節度使，派中使宋道弼去賜給他旌節。楊守亮指使楊守厚囚禁了宋道弼，還奪走旌節，然後發兵攻打東川治所梓州。十二月二十八（癸卯），顧彥暉向王建求救。次日，王建派部將華洪，李簡、王宗侃、王宗弼去救援東川。王建暗中跟他們說：“你們打敗賊兵後，顧彥暉必定會前來犒師。你們就在行營舉行答謝宴會，趁機拿下顧彥暉，就不用麻煩再出兵了。”王宗侃他們攻破楊守厚的七座營寨，楊守厚逃歸綿州。顧彥暉安排了犒賞的禮物，王建的將領們也舉行答謝宴會回請他。王宗弼將王建的密謀告訴他，顧彥暉隻好上表稱病辭職。

當初，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的養子李繼臻占據金州，均州刺史馮行襲攻打不下。唐昭宗下詔任命馮行襲為昭信防禦使，治所在金州。這時，楊守亮想經過金、商二州襲擊京師。馮行襲出兵抗擊，擊潰了他。

這年，唐昭宗為涇原軍賜號叫彰義軍，並將渭、武二州轉給彰義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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