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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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係列二十六:朱李爭雄之八:晚唐名臣高駢之死

(2019-01-30 13:12:51) 下一個


光啟三年即公元887年六月十二(甲寅),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被部將常行儒殺害。八月二十六(丁卯),被困在廣陵的宣歙觀察使秦彥在城外被圍城的廬州刺史楊行密率軍擊潰,從此再不敢出城。


九月,唐僖宗李儇任命戶部侍郎兼判度支張浚為兵部侍郎和同平章事。


淮南節度使高駢被軟禁在道院,秦彥供給他的食物非常菲薄,身邊隨從都沒東西吃,搞到要燒木製雕像來煮皮帶吃,甚至還互相吃人肉。秦彥和淮南節度副使畢師鐸出師屢次失敗,便懷疑是高駢在作什麽蠱惑厭勝之類的法術。外圍日益緊急,秦彥更加擔心高駢黨羽會成為內應。妖尼王奉仙跟秦彥說:“揚州對應的天空出現極大的災異,必有一大人死亡。之後將轉憂為喜。”九月初四(甲戌),秦彥命令部將劉匡時殺了高駢,也將他的子弟和甥侄,不論老少,全都殺了,然後裹上毛氈,在同一個大坑裏掩埋了(《舊唐書》說九月辛未朔。淮南節度使高駢為其牙將畢師鐸所殺;但這通常並非意味初一那天。《新唐書》也說是秦彥殺高駢)。


高駢字千裏,是幽州人,他祖父高崇文是唐憲宗元和初年的功臣,封南平王,自有傳記。他父親高承明曾任神策虞候。高駢家世代在禁軍任職,他幼年時就開朗挺拔,喜歡作文,大多和儒生交遊,愛好談論玄理道學。神策兩軍中的權貴都很器重他,因此他上升得很快,經累遷任神策都虞候。遇到黨項羌人反叛,朝廷派他率領禁兵萬人衛戍長武城。當時諸將抵禦羌人均無功效,隻有高駢抓準時機用兵,出無不捷,因此唐懿宗對他深為嘉許。西蕃入寇邊塞時,他移鎮秦州,很快就被授予秦州刺史和本州經略使。


先前,李琢任安南都護,貪圖財貨賄賂,虐待夷獠,對他們征收苛捐雜稅,造成人們怨恨反叛。夷獠於是聯合蠻人軍隊合勢攻打並占領了安南。此後朝廷累年派出將帥,卻都未能收複。鹹通五年(864),唐懿宗改任高駢為安南都護。他一上任即集合五管的兵馬,在不到一年裏,就招懷各個溪洞,誅殺了夷僚的首惡;還一戰打退蠻人士卒,收複了交州郡邑。又因為廣州饋運的艱難,高駢開始視察那裏的水路,發現自交州直到廣州,河流上有很多巨石成為障礙。於是他雇用民工,想法去掉了這些巨石。因此船運不再遲滯,安南的儲備也不再缺乏,直到宋朝民眾還依賴他浚通的水路。唐懿宗欣賞他的才幹,升遷他為檢校工部尚書、鄆州刺史、天平軍節度觀察等使。他治理鄆州很有政績,民眾和官吏都歌頌讚美他。


後來南詔蠻人入寇巂州,渡過滬水大肆劫掠。朝廷於是任命高駢為成都尹和劍南西川節度觀察等使。蜀地分散貧窮,成都近一段時期沒有城牆。高駢於是計算了每年花在修繕方麵的費用,派人燒徹磚瓦,不久城牆和守城士兵使用的矮牆都修建得完整堅固。他接著傳送檄文給雲南,派大兵壓境,雲南人開始跟官府守信修好,不敢入寇西蜀。高駢於是進位為檢校尚書右仆射、江陵尹、荊南節度觀察等使。乾符四年(877),他進位為檢校司空、潤州刺史、鎮海軍節度、浙江西道觀察等使,進封燕國公。


當時草寇王仙芝攻陷荊襄,宋威率領諸道官軍討伐。王仙芝的部眾離散逃到江東。唐僖宗覺得高駢先前鎮守鄆州,得到軍民的敬畏欽服,而王仙芝的黨徒大多是鄆州人,所以派高駢出鎮京口,對他們加以招懷。很快朝廷授予他諸道兵馬都統兼江淮鹽鐵轉運等使。高駢命令部將張璘和梁纘分兵討伐起義軍,先後累傳捷報,還招降起義軍的首領數十人,迫使起義軍逃往嶺南,天子十分嘉許。乾符六年冬季,他進位為檢校司徒、楊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兵馬都統、照樣兼鹽鐵轉運使。高駢到了淮南,修繕城壘,招募軍旅,得到地方軍隊和客軍共七萬人。於是他傳送檄文征召天下兵馬,威望大振。朝廷深為倚賴他,因此進位他為檢校太尉和同平章事。


後來黃巢收拾王仙芝的殘餘,重新攻陷湖南和浙西州郡,部眾號稱百萬。黃巢接著占據廣州,要求得到天平軍節度使的節鉞。朝廷的輿論是想將南海的節鉞授予他。宰相盧攜和高駢平時關係密切。他覺得高駢先前在浙西已建立了破賊的功效,如今正應當集中諸道官軍到淮南,而不該赦免賊寇,削弱軍心。宰相鄭畋建議說,應當授予黃巢一個藩鎮,用以緩解當前的危難。他二人在朝廷當廷爭論,因為言詞不遜,兩人同時被罷相。高駢當時正手執兵權,得知朝議的分歧,心中頗感不平。


廣明元年(880)夏季,黃巢率眾從嶺南北趨江淮,由采石磯渡過長江。高駢的大將張璘駐軍天長,想要出擊。但高駢怨恨朝廷有不肯依附自己的大臣,便想讓起義軍縱橫河洛一帶,讓朝廷感到震驚,那時就會聽從他而殺了他的異己。大將畢師鐸說:“妖賊有百萬部眾,經過衛戍城鎮時全都如入無人之境。如今朝廷所仗恃的隻有都統一人,而破賊的要害之地,唯以江淮為首。彼眾我寡,如果不及時占據要津出擊,讓他們北渡長江淮河,將來如何扼製他們?中原到時一定會陷覆!”高駢驚駭地說:“你說得對。”當即下令出軍。他有個叫呂用之的愛將,專門靠旁門左道取媚於高駢,高駢很聽他的話。呂用之害怕畢師鐸等人立功,奪了自己的大權,便私下跟高駢說:“相公的功勳已經太大。如今妖賊尚未殄滅,朝廷已有要離間相公君臣的流言。妖賊一旦蕩平,那麽相公的威望將會震主,處於功勞大到無法封賞的地步。那時相公還能睡得穩覺嗎?為相公謀劃,不如坐觀虎鬥,自求多福。”高駢深以為然,於是製止了要出戰的諸將,隻是握兵保境而已。


那年冬季,黃巢攻陷河洛一帶。朝廷不斷派來中使催促高駢出兵討賊,使者一路絡繹不絕。但高駢始終逗留不進。後來兩京覆沒,盧攜身死。高駢大肆檢閱部隊,打算兼並兩浙,想成為孫策,三分天下。唐僖宗在西蜀,一再命令他出師。中和二年(882)五月,有一對野雉飛到揚州廨舍。占卜的人說:“野鳥入室,軍府將空。”高駢感到非常擔憂厭惡。那月,他派出大軍前往東塘,修建堡壘住在那裏,每日訓練檢閱,做出即將帶兵赴難的樣子。他還和浙西節度使周寶寫信,請求和他一同入援京師。周寶喜出望外,當即點閱兵馬,將要赴約。後來他派人前去偵察,才知道並非如此。高駢在東塘共一百天,然後就回到了廣陵。這一切其實隻是為了禳除野雉的災異罷了。


唐僖宗知道高駢毫無赴難的打算,便任命宰臣王鐸為京城四麵諸道行營兵馬都統,崔安潛為副手,韋昭度領江淮鹽鐵轉運使。他增加高駢名譽的官階爵位,停了他諸使的職務。高駢既失去兵權,又丟了財權,因此挽起袖子破口大罵,還累次上表論奏,出言不遜。他最後一道表章是這麽說的:


“臣伏奉詔命,令臣自省,不要再遲疑。臣抬頭向天地哭訴,眼淚交流;猶如劍戟穿心,湯火在身。譬如先前黃巢大寇,圍逼天長小城,長達四旬有餘,但終於敗走。臣征派諸道兵甲,盡出家財賞給。然而諸道大多不肯發兵,卻把財物立即占為己有。即使臣派使者征得,陛下的敕旨也不許臣擅自渡過淮河。當時黃巢雖然凶殘,部眾也才二萬。他途經數千裏,各個軍鎮卻全若無人之境。譬如潼關以東,隻有一條途徑,非常險固,甚於井陘。豈有狂寇奔衝而過卻毫無阻礙的道理?說潼關是百二(即一夫當關萬夫莫進)之地,固然隻是虛言;然而神策六軍,此時又都在何方?陛下倉皇西出,內官逃命東來,黎民百姓全被殺死殺傷,衣冠士族也盡遭屠戮。如今則園陵被掘開毀壞,宗廟淪為荊棘廢墟。遠近痛傷,遐邇嗟怨。


“雖然如此,照樣奸臣未悟,陛下猶迷,不思宗廟的焚燒,不痛園陵的開毀。臣的哀痛其實就在這裏!這樣的事臣已見了多年,不單單今日才知道。況且自從草寇盜起,朝廷征用了很多武臣,上至主帥,下及裨將。然而以臣所料,這些都是可以坐著生擒的庸才。使用他們的謀略,怎能辦事?陛下如今使用王鐸,讓他掌握兵權,真能保證狂寇必被全殲,梟巢即可傾覆?臣讀《禮記》時讀到孔子在矍相的苗圃舉行射擊練習時,圍觀的人像一堵牆。他讓子路出去跟要射擊的人說:‘潰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於射也。’孔子就是如此嚴厲地告誡弟子。要想取得成功,哪裏能那麽容易?陛下怎能忍心委派一名敗軍之將(王鐸曾在江陵戰敗)去誣陷一位儒臣?崔安潛所到之處無不貪婪殘暴。他在西川的作為就是明證。讓這樣的人當副手,豈能平定戎寇?何況天下的士兵無不驕橫,在各處僣越本分,豈是這兩個儒士能夠統領得了?萬一出現什麽差錯,將如何救助?但願陛下下念黎庶,上為宗祧,不要讓百代有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更始帝登基時非常緊張,一直用指甲刮自己的坐席)之恥!臣隻是擔心盜寇又在東土出現。劉氏複興,即是軹道之災(秦子嬰在軹道向劉邦投降),這樣的事豈止單獨發生在往日!臣乞求陛下稍微留點神慮,好安定宗廟社稷。


“如今賢才在野,奸邪滿朝,導致陛下成為亡國之君,這些人到底出了些什麽主意?臣請求殺了這幫賣官鬻爵的家夥,征用鯁直公正的朝臣,委以重任,安排在身邊。攻克收複宮闕,莫過於此!如果陛下在此時還誹謗忠臣,沉埋烈士,那麽匡複宗廟社稷,將遙遙無期!臣深受國恩,不覺出語懇切,無任憂懼之至。”


唐僖宗下詔答複高駢道:“閱覽了愛卿的表章。愛卿一門忠孝,三代功臣,功勳銘刻於景鍾,煥然在青史。愛卿承繼祖父和父親的訓導,世襲弓箭冶金的根基,起自禁軍,從卑微直到著稱。一開始就脫穎而出,稍有知音;緊接著又天驥呈才,急於試效。自秦州經略使改授交趾節度使,聯對愛卿的榮寵致使愛卿富貴無比。恩遇從未斷絕已有二十年了。


“愛卿報國的大功,也可以盡數。最顯赫的是安南抗拒蠻兵,至今海隅仍然守在國家手裏。其次則是治理汶陽(鄆州)的時日,政聲和諧公平。自從出掌成都,脅迫南詔的驃信歸朝,以致三載之內,他們毫無侵淩。愛卿又創築羅城,更新錦裏,雄壯的程度,實在罕有相比。在荊楚還來不及有所作為,愛卿便移鎮他處。建鄴才得以安寧,愛卿又馬上渡過長江。自從到了廣陵,愛卿修建鍾樓堡壘,也立即招降草寇,救援臨淮。旁人昭著灼熱的功勳,大約沒有比這幾個更大的了。朝廷為愛卿累加恩澤,從不吝嗇徽章,致使愛卿位極三公,兵環大鎮。銅鹽的重務,愛卿也掌管了七年;都統的巨大藩鎮,幅圓幾乎萬裏。朕瞻仰愛卿如同西嶽華山,倚賴愛卿猶若萬裏長城。凡有奏論,無不依允,朕對愛卿的寄托信賴,難道有愧於神明?


“自從黃巢肆行荼毒鹹京(長安)以來,愛卿一直不肯離開隋苑(即上林苑,指廣陵)。難道金陵的苑水能遮住戰陣的雄壯?難道風伯的雨師能阻止帆檣的推進?自從得知愛卿回歸廣陵之後,朕難免心頭陰鬱。愛卿既然安住在蕪城,鄭畋因春初入朝覲見,朕所以才任命他為上相,讓他親領王師出征,所以取消了愛卿都統的名義,固然也不違背慣例。朕還為愛卿增加實封,表示優寵。愛卿何至於疑慮忿恨太深,指責陳述過當?朕再次省閱奏章,深為震驚嗟歎。現聊舉諸條,粗略予以答複。


“愛卿上表說:‘自然是陛下不用微臣,並非微臣有負陛下。’朕提拔愛卿到汶上,讓愛卿超秩統領劍南和荊、潤、維、揚,聯居四鎮。財政大權也牢牢在手,主持軍事也以都統當權。直至京北、京南、神策諸鎮,都在愛卿的指揮之下,可算是董製兵馬之首。愛卿貴作司徒,榮為太尉,卻說朝廷不用,那麽什麽才算重用?


“愛卿又說:‘如果想要俯首念及臣的舊勳,站著觀看後效,何不將如今王鐸的權位,交與臣來主持?臣必能率領諸侯,誅鋤群盜。’朕隻是因為長久將兵權交給愛卿,卻不能翦滅元凶。自從黃巢在天長漏網渡過淮河,愛卿沒有派出一兵一卒襲擊追逐,致使他殘害京國,首尾三年。廣陵的王師,從未離開過封疆,以致忠臣失望,勇士興譏。朕這才提擢重用元臣,誅殺夷滅巨寇,內心期待貔武之師,橫掃凶殘之徒。愛卿起初委任張璘,請求遣返諸道士兵。結果朝廷辛苦將他們召集,卻又輕易將他們放回。結果張璘敗亡,黃巢更加猖獗。愛卿前年初夏,逞現曆來的神機,寫信給京中朝貴,題寫說:‘得靈仙教導,芒種之後,賊必蕩平。’很快朕就得知黃巢圍逼天長,朕以為他必定會死在愛卿手裏。豈知道死魚跳出鼎釜,狐狸逃脫網羅。黃巢接著渡過長江淮河,最終成為大患。都統既不能抵禦遏製,其他諸將更何以抗拒?果然導致黃巢接連侵犯關中河洛,相繼傾覆京師都邑。朕從來都是倚仗愛卿,一旦訴求無門,隻能凝望東南,惟有徒增淒惻而已。當朕蒙塵入蜀,宗廟在賊庭深被玷汙之時,天下人心無不淚湧。既然知道朝廷曆數猶在,歌謠未能移動皇祚,那麽心懷忠誠和怒火填膺的大臣,帶著救難除奸的決心,便必須果斷決定,又豈能因循守舊?何況承蒙厚恩的人報恩心誠,位居重任的人保國心急。當此之際,天下的義舉都盼望淮海率先。哪裏知道卻是朕身邊的輔佐儒臣,先為首唱;而窮困邊塞的勇猛將領,誓誌平戎。而關東卻一片沉寂,不見幹戈和羽箭。自從今年初秋閱覽表章,愛卿還說將在仲夏發兵。朕便下詔軍前,讓大軍移往汶上。朝廷喜聞愛卿即將出兵,渴望見到旌旗飄揚。很快愛卿又聲稱宣潤給淮南製造阻礙,難以跟從天子出討。謝玄破苻堅於淝水,裴度平元濟於淮西,未必儒臣不如武將!


“愛卿又說:‘如果不貶斥驅逐邪佞,親近忠良,臣既不能保家,陛下豈能安國?忽如今日,臣被陛下棄若寒灰。’朕不知道誰是忠良,誰為邪佞?愛卿終日寵榮富貴,何曾不保自家?無人抵禦巨寇大戎,所以才不能安國。豈有位兼將相,兼帶銅鹽諸使的大臣,把自己比作寒灰?這話真如同胡言浪語。


“愛卿又說:‘不痛園陵之開毀,不念宗廟之焚燒,臣其實痛心的就在此處。’皇室的龜玉毀於櫝中,到底是誰的過失?鯨鯢漏於網外,又是什麽緣由!愛卿手握重兵,身居大鎮,不能遮攔包圍,擒拿殺戮,致使巨寇脫漏法網,日益猖狂。雖然也有天時的因素,抑或也因為人事不足?朕自從來到西蜀,沒離開過一個宮室;屏棄笙歌,杜絕遊獵,蔬食適口,布服披身;焚香以望園陵,流淚以思宗廟,省躬罪己,不敢偷安。‘奸臣未悟’之言,誰人肯認?‘陛下猶迷’之語,朕不敢當!


“愛卿又說:‘近來所用的將帥,上至帥臣,下及裨將,以臣所料,全可坐著擒來。用這幫人的謀略,豈能成事?’俗話說:十室之邑,猶有忠信。天下至大,豈無英雄?何況固守城池,加嚴兵甲,雖然未必盡美,又豈能平白相欺?愛卿尚不能在天長鎮擒拿黃巢,又怎能坐著擒拿諸將?譬如拓拔思恭和諸葛爽他們,愛卿豈能坐著擒拿他們?千萬不要隨口大言,真不值得朕垂訓。


“愛卿又說:‘王鐸是敗軍之將’,還引用了孔子矍相射禮的典故。當年曹沫三次敗績,終於為魯國複仇。孟明兩次逃奔,最終洗雪秦國的恥辱。近代汾陽的尚父,鹹寧的太師,也曾在戰場上失利,但很快就功成鍾鼎。愛卿難道就一定知道王鐸不能建立大功?


“愛卿又說:‘無使百代有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之恥。臣隻是擔心盜寇又在東土出現。劉氏複興,即是軹道之災。這樣的事豈止單獨發生在往日!’朕的國家景祚方遠,天命未窮,海內人心,尚樂唐德。朕不荒酒色,不虧刑名,不結怨於生靈,不貪財於州縣。自知皇運曆數,必定永保延洪。何況朕西巡川省以來,禎祥接連下降。西蜀半年之內,聲名又已備全。塞北和日南都來朝貢;黠戛和善闡也不辭遙遠。隻怕天寶和建中年間還不如今日。清理宮闕和收複京師,一定就會在近期實現。愛卿說‘劉氏複興’,不知誰為其首?動不動就說什麽‘刮席之恥’,難道將朕比作劉盆子(即東漢更始帝)?還擔憂‘軹道之災’,難道將朕比作秦子嬰?雖說是直言,但也太過誣蔑!朕已三次重溫了這話,仍然深感駭異。


“愛卿又說:‘賢才在野,奸邪滿朝,導致陛下成為亡國之君,這些人到底出了些什麽主意?臣請求殺了這幫賣官鬻爵的家夥,征用鯁直公正的朝臣。’即使唐、虞的時代也未必盡是忠良。今天鄉野之間,豈能沒有遺賢?朕總是讓大臣銓衡選拔,也派人到處訪求。至於選將帶兵,安人救物,隻是為了收複京師的大業。尋求治理教化的根基,自然會有長才共同匡護大計。賣官鬻爵的人士,朝廷內外一定不會有的。愛卿千萬不要聽信狂言,支持這一論調。而且朕遠違宮闕,寄寓巴蜀,失去恩典的人很多,他們還沒有如此抱怨。愛卿不過失去一個都統的名稱,何足如此掛懷?何況天步尚未傾倒,皇綱依然完整;三靈不昧,百度猶存。愛卿應當堅守君臣的正軌和禮儀,端正上下的名分;也應當遵從教約,不可毀壞僭越。朕雖然年輕,豈能輕易受侮!但因為對愛卿的了解歲月已久,讚許愛卿的情分也很深;貴在保存君臣終始的恩典,無視猜嫌的疑慮。愛卿還應當深自反省,不要再有過分的言語!”


高駢剛開始掌握兵權時,想要君臨各個藩鎮,吞並整個江南。這下失去大權,他的威望頓時消失,陰謀也就無法得逞。所以他累次上表堅決要求,希望恢複原樣。翌年四月,王鐸與諸道王師在關中打敗黃巢,收複京城。高駢得知後,無比悔恨,而部下也開始背叛。他無計可施,隻好寄托神仙,不再親理軍政,軍中的可否全取決於呂用之。


光啟初年(885),唐僖宗再次逃往山南。襄王李襜僣號,授高駢為中書令、諸道兵馬都統、江淮鹽鐵轉運等使。高駢正怨恨唐僖宗,因此接受了任命,向李襜稱藩,進獻賄賂,派到京師的使者不絕於途。他安然自得,每天以敬奉神仙為能事。呂用之又推薦術士諸葛殷和張守一,說他們有讓人長生不老的法術,高駢便署任他們為牙將。他在府第另建道院,院裏有迎仙樓和延和閣,高八十尺,全用珠璣金鈿裝飾。裏麵還有數百侍女,都身穿羽衣霓服,和聲度曲,可以和帝王比擬。他每天都和呂用之、諸葛殷、張守一三人講授道家法籙,在道院裏談天論地,賓佐很難見到他一麵。他的府第有隋煬帝所造幾間門屋,俗稱中書門,非常宏偉壯麗。光啟元年,那門屋無故自壞。翌年,淮南出現饑荒,蝗蟲從西邊過來,隻爬不飛,浮在水麵,沿著城牆進入府第。道院裏的竹木,一個晚上就好像都被砍光;經書和塑像以及旌旗和符節,都被齧咬得頭都沒了。不管想如何撲滅都無法奏效,但十天之內,蝗蟲自己沒東西吃也就全死了。


同年九月,雨裏帶魚。九月十日夜裏,有顆大星隕落在延和閣前,聲響如雷,火光灼地。自從光啟二年十一月廣陵開始下雨下雪,天氣陰晦以來,直到翌年二月還是如此。那幾年全都歉收,食物昂貴,餓死的人路上比比皆是,饑骸餓殍無處不在。那月,浙西節度使周寶被三軍驅逐。他是高駢的對頭,因此高駢非常高興,以為是張守一他們搞的妖異奏效。


三月,蔡州的叛軍經過淮口,高駢命令畢師鐸出兵抵禦。畢師鐸與高郵鎮將張神劍和鄭漢璋等人率領行營兵馬反戈進攻揚州。四月,廣陵城陷,畢師鐸將高駢囚禁在道院,然後召宣州觀察使秦彥為廣陵主帥。後來蔡州大將楊行密從壽州率軍三萬前來,趁虛攻城。城中米每鬥貴達五十千,居民餓死了大半。高駢家屬都在道院,秦彥給的供給十分菲薄,木柴也很欠缺。奴仆們隻好拆下延和閣的欄檻煮皮帶充饑,甚至互相割肉吃。高駢召從事盧涚前來,跟他說:“我是三朝元老,為國家也粗立功名。近來想擺脫塵埃,自求清淨,不在人世間爭利。沒想到一朝落到這步田地,神道有何用處?”說著掩麵流淚,不能自已。


最初,畢師鐸進入廣陵城時,愛將申及跟高駢說:“逆黨人數不多,現在防守也很鬆弛。我願意帶著令公潛出廣陵,依附下屬支郡,再想法報仇雪恥。那時平定賊人就不在話下了。如果遲疑不決,我很快就無法繼續呆在令公身邊了。”高駢膽怯恐懼,最終沒有采納他的建議。九月,畢師鐸出城戰敗,擔心高駢成為楊行密的內應。又有個叫奉仙的尼姑,自稱通神。她跟畢師鐸說:“揚府有災,必須有大人物的死作為應驗,然後就能轉憂為喜。”秦彥說:“大人物莫非就是高令公?”當即命令畢師鐸帶兵攻打道院。侍從報告高駢說:“有賊攻門。”高駢說:“這是秦彥來了。”於是整理衣冠等候他。沒多久,亂兵就衝上了大廳,拖著高駢曆數他的罪行說:“你上負天子的厚恩,下害揚州的百姓。淮南生靈塗炭,都是你的罪過。”高駢還沒來得及回答,腦袋就已落地。


要想知道高駢死後唐朝的事,請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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