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六：朱李爭雄之七：王重榮河中遇害與楊行密包圍廣陵

光啟三年即公元887年四月二十一（甲子），淮南都知兵馬使畢師鐸攻克廣陵（今江蘇揚州），淮南權臣呂用之逃走。畢師鐸接著囚禁了節度使高駢。

同時，前蘇州刺史張雄率領他的部眾從海上進入長江，逆流進駐東塘，派部將趙暉占據了上元。

也在四月，維州發生山崩。

畢師鐸攻打廣陵時，呂用之偽造高駢的公文，署任廬州刺史楊行密為行軍司馬，催促他的兵馬入援。廬江人袁襲勸楊行密說：“高令公昏惑，呂用之奸邪，畢師鐸悖逆。這三人是惡人大聚會，卻向我們求援，這真是上天將淮南授予明公。應當趕緊前往。”楊行密於是征發全部廬州兵馬，又向和州刺史孫端借兵，然後帶著數千人奔赴廣陵。五月初一，他抵達天長。淮寧軍使鄭漢章跟從畢師鐸時，留下他妻子守衛淮口。呂用之率眾攻打，但是十來天都無法攻克。鄭漢章帶兵過來救援。呂用之得知楊行密到了天長，便帶兵歸附於他。

五月初三（丙子），宣武（汴宋）節度使朱全忠出擊並擊潰了蔡州將領張晊。蔡帥秦宗權得知後，從鄭州率領精兵前來會戰（《舊唐書》說五月初二乙亥，秦宗權親自率眾來接應秦賢；《新唐書》則說秦宗權在五月初十癸未攻陷鄭州。此處以通鑒為準）。

和畢師鐸一道攻打廣陵的高郵鎮遏使張神劍向畢師鐸索取財貨，畢師鐸回答說要得到秦司空（即宣歙觀察使秦彥）的命令才行。張神劍非常憤怒，也帶著他的部眾歸附楊行密。當海陵鎮遏使高霸、曲溪人劉金、盱胎人賈令威都帶著他的部眾歸附他時，楊行密的部眾發展到一萬七千人，張神劍還將高郵的糧食運交給他。

朱全忠向兗、鄆二州求救，占據那裏的朱瑄和朱瑾兄弟都帶兵赴援。朱瑾率軍進駐封禪寺，朱瑄進駐靜戎鎮；義成軍也前來支援。五月初八（辛巳，《舊唐書》作次日即壬午），朱全忠率領四鎮兵馬（《舊唐書》作鄆、兗、汴三鎮，不包括義成）到邊孝村進攻秦宗權，擊潰了他，斬首二萬多級。秦宗權夜裏逃遁，朱全忠率軍追殺，直到陽武橋才撤兵回去。朱全忠非常感激朱瑄，將他當作兄長事奉。守衛東都、河陽、許、汝、懷、鄭、陝、虢等州的蔡州兵馬聽說秦宗權戰敗，全都棄城離去。官軍於是收複了洛陽和這些州城。

秦宗權離開鄭州，他手下大將孫儒離開河陽時，全都大肆屠殺城裏的居民，燒了他們的廬舍後才逃走。孫儒還將河陽人的屍體投進黃河。秦宗權的勢力自從邊孝村慘敗後就開始衰落。朝廷接著讓扈駕都頭楊守宗負責許州事務，朱全忠則讓部將孫從益（《舊唐書》作孟從益）負責鄭州事務。

同時，杭州刺史錢鏐派東安都將杜棱與浙江都將阮結和靜江都將成及帶兵討伐鎮海節度留後薛朗。

五月二十一（甲午），秦彥率領宣歙兵馬三萬多人，乘著竹筏沿江而下。趙暉在上元截擊他們，秦彥的士兵陣亡和淹死的過半。五月二十三（丙申，《新唐書》作五月初一甲戌，疑有誤），秦彥到底還是進入了廣陵，自稱代理淮南節度使，並任命畢師鐸為行軍司馬，補任池州刺史趙鍠為宣歙觀察使。五月二十五（戊戌），楊行密率領諸軍抵達廣陵城下，紮下八座營寨守在城外。秦彥閉城自守。

六月初六（戊申），天威軍都頭楊守立與鳳翔節度使李昌符在寶雞（鳳翔治所）街上爭道，部下將士互相毆打。唐僖宗李儇命令中使前往勸諭，但無法製止。當晚，宿衛禁兵都嚴加防備，以防出事。次日，李昌符擁兵燒毀唐僖宗在鳳翔的行宮，第二天接著又攻打大安門。楊守立與李昌符在大街要道混戰，結果李昌符兵敗，隻好率領麾下退保隴州。宰相杜讓能得知唐僖宗有難，挺身步入行宮侍衛。另一個宰相韋昭度把家人放在軍中當人質，發誓要誅殺反賊，所以軍士才肯奮力作戰，打敗了李昌符。楊守立是宦官觀軍容使楊複恭的養子。六月初十（壬子），唐僖宗任命扈駕都將兼武定節度使李茂貞為隴州招討使，派他出討李昌符。

六月十二（甲寅，《新唐書》作三天後即丁巳；以通鑒和《舊唐書》為準），護國軍將（即河中牙將）常行儒殺了節度使王重榮。王重榮用法嚴峻，晚年尤其如此。常行儒曾被他處罰，深以為恥，便趁機作亂，在夜裏攻打節度使府舍。王重榮逃到另外的別墅，但在次日一早被常行儒捉住後殺害了。

王重榮是河中人，父親王縱曾任鹽州刺史，鹹通中年立有邊功。王重榮因父親的門蔭補任軍校，與兄長王重盈都以驍雄著稱，名振軍中。廣明初（880），王重榮任河中馬步軍都虞候。黃巢占據長安，蒲州（即河中）主帥李都不能抗拒，隻好向黃巢稱臣，黃巢也授王重榮為節度副使。河中靠近京師，黃巢不斷向他們收賦和征兵，軍府疲於奔命，無法應付。黃巢派來催促的使者一批又一批，注滿了驛站傳舍。王重榮跟李都說：“我們因為外援沒來，隻是用計策暫時依附賊人，用以緩解困難。如今軍府的積儲，老是被他們征走，現在又來征兵。這是賊人逼我們進入危境。如不改弦更張，我們一定會危亡！請使君斷絕橋梁道路，閉城自固。”李都說：“我們兵力微弱，和他們斷絕立刻就會遭來禍患。不過還是讓你拿主意吧，我願意將節度使的節鉞暫時托付給你。”次日，李都跑到唐僖宗的行在，讓王重榮接手留後事務。王重榮於是殺了黃巢的使者，向鄰藩求援。中和元年（881）夏季，黃巢部將朱溫（即後來的朱全忠）率領水軍舟師自同州前來，黃巢弟弟黃鄴率領步兵自華陰前來，數萬大軍進攻河中。王重榮警戒並鼓勵士眾，打敗他們，還繳獲了不少兵仗，軍威更加振作。朝廷於是授給他節度使的節鉞，任命他為檢校司空。

不久，忠武監軍楊複光率領陳、蔡的官軍一萬人，與王重榮會合。黃巢大將李祥守衛華州，王重榮合勢攻城，生擒李祥，並將他示眾。接著朱溫在同州投降朝廷。黃巢失去同、華二州後，更加狂躁不安。黃巢親自率領精兵數萬來到梁田坡。當時王重榮駐軍在華陰南麵，楊複光在渭水北岸，靠掎角之勢展開攻勢，出其不意，大敗賊兵，並擒獲大將趙璋。黃巢自己也中了流矢，隻好退走。而王重榮的官軍也傷亡過半。他害怕賊兵重新過來，深感憂慮，因此跟楊複光說：“我們雖然獲得了小勝仗，但精銳全都損失。萬一賊黨再來，我們將用什麽應付？所以成敗還未必可知。”楊複光說：“雁門李仆射（即李克用）和我家是世交，他的父尊和我的父兄曾一同患難過。李仆射作戰總是奮不顧身，肯為大義和知己而死。如果能得到李雁門作為外援，我們的事就成了。”於是派使者傳詔去召李克用。翌年，李克用領兵前來，擊潰黃巢，並收複了京城。倡義啟導的大功，其實王重榮居首。京師平定後，他因功被授予檢校太尉、同平章事、琅邪郡王。

光啟元年（885），唐僖宗回京。在喪亂之後，禁衛六軍剛剛恢複，國庫藏儲虛竭。觀軍容使田令孜上奏要將河中的安邑和解縣兩座鹽池專賣的榷課直接由省司接手，用以贍養禁軍。依照慣例，河中節度使兼任榷使，每年上繳一定數額給朝廷。王重榮累次上表論奏，要求朝廷遵循以往慣例，並仗恃自己的大功，不肯交出榷使大權。但田令孜不肯，奏請將王重榮改任定州節度。任命製書下達後，王重榮不肯奉詔。田令孜率領禁軍攻打河中，進駐沙苑，但被王重榮擊敗。十二月，田令孜挾持天子逃往寶雞。太原的李克用得知後，和王重榮一道入援京師，並派使者迎接禦駕回宮。田令孜仍然恐懼，便劫持唐僖宗逃往山南。當邠寧節度使朱玫立襄王稱製時，王重榮不接受他的朝命，和太原軍隊在河西會合，準備讓唐僖宗複辟。翌年，朱玫部將王行瑜殺了朱玫，唐僖宗得以反正。這跟王重榮的忠誠和出力是分不可的。王重榮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王重榮遇害後，唐僖宗下製任命陝虢節度使王重盈為護國節度使（《新舊唐書》都說王重盈自稱留後），又任命王重盈的兒子王珙代理陝虢留後。王重盈到了河中，拿下常行儒後殺了他。

六月十四（丙辰），太常禮院上奏說：“太廟十一室，連同祧廟（遠祖廟）八室，加上孝明太後等別廟三室，自從禦駕兩度西幸山南後，全被焚毀，神主牌位也都遺失。如今大駕還京，必須首先整善宗廟神主，然後才回宮。”唐僖宗於是下詔任命宰相鄭延昌為修奉太廟使，負責修繕。當時，長安的宮室尚未修繕完畢，國家的財力有限，沒有空暇恢複舊製。鄭延昌請求暫時讓少府監大廳作為太廟。太廟共有十一室，二十三間，每間十一架。而少府監大廳才五間，所以他請求添造成十一間，符合十一室的數目。唐僖宗下敕說：“敬依典禮。”

六月十六（戊午），占據廣陵的秦彥派畢師鐸和秦稠帶兵八千出城，往西進擊楊行密。結果秦稠戰敗身死，士卒陣亡了什之七八。廣陵城中缺乏糧食，連出城砍柴的道路也被圍兵斷絕。困在城中的宣州士兵開始吃人充饑。

六月二十（壬戌），亳州將領謝殷驅逐刺史宋袞。

再說，秦宗權的大將孫儒離開河陽後，已故河陽帥諸葛爽舊將東都留守李罕之從懷州召大將張全義前來澤州（他倆當時被孫儒分別趕到澤州和懷州），一道收拾殘餘部眾。李罕之接著占據河陽，張全義則占據東都，然後共同向河東求援。河東節度使李克用任命部將安金俊為澤州刺史，率領騎兵前去救助，並上表奏請李罕之為河陽節度使，張全義為河南尹。

當初，東都經過黃巢之亂後，剩下的平民聚集在三座城池互相自保；接著又經曆秦宗權和孫儒的殘暴破壞，東都隻剩些殘垣斷壁而已。張全義剛進城時，隻見洛陽到處都是白骨和荊棘，居民不滿一百戶，而張全義部下也才百餘人。他們互相保衛中州城，四野也見不到耕田的人。張全義於是從部下中選出有才能的十八人，每人發給一麵旗幟和一道榜文，稱作屯將，讓他們前往已成為廢墟的屬下十八縣村落中，樹立大旗，張貼榜文，招懷流散民眾，鼓勵他們從事舊業。他們建立寬鬆的刑法，隻有殺人者死，其餘隻是處以鞭笞杖責而已，既沒有嚴刑，也沒有租稅。因此民眾紛紛前來歸附，猶如趕赴集市。張全義又挑選強壯的男丁，教練他們戰陣，用以抵禦寇盜。數年之後，東都的都市街坊，逐漸恢複了原來的規模，屬縣的戶口也都恢複原樣，桑麻蔚然成片，野無空曠田地。大縣的成年男子多至七千人，小縣也不少於二千人。於是張全義奏請朝廷設置縣令和僚佐，對這些屬縣加以治理。張全義為人明察，不會輕易受欺，然而為政寬簡。他出門時，每次見到茂盛的農田，總要立即下馬，和僚佐一道觀賞，然後召來田主，用酒食慰勞他們。見到養蠶或麥收的好手，他有時還會親自上他們的家，將一家老幼全都叫出，賜給他們茶葉和衣物。民間都說：“張公不喜歡聲色歌伎，觀賞時從沒看到他笑過。但他隻要看到好麥和良繭就笑了。”如果看到田地荒廢，他便集中大眾，當麵將田主加以杖責。有人曾向他訴苦，說缺乏人力和耕牛。他便召集那人的鄰裏，責備他們說：“人家的確缺乏人力和耕牛，你們為何不幫他！”大家都表示歉意，張全義也就放了他們。因此鄰裏互相幫助，所以戶戶都有積蓄，年景不好時也不會導致饑荒。因此東都一帶變得十分富庶。這都是後話。

也在六月，杭州的錢鏐部將杜棱等人在陽羨打敗鎮海的薛朗部將李君暀。

秋七月初一（壬申），隴州刺史薛知籌在州城投降武定軍節度使、檢校尚書左仆射，兼洋州刺史、禦史大夫、上柱國、隴西郡公、食邑一千五百戶李茂貞，官軍於是攻拔隴州，殺了李昌符和李昌仁等，並將他們的首級獻到唐僖宗的行在（通鑒說八月初一壬寅，李茂貞上奏說夷滅了李昌符的家族。此處以《舊唐書》為準）。七月初五（丙子，通鑒說八月丙子，顯然將七月寫成八月），唐僖宗下製，任命李茂貞為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兼鳳翔尹、鳳翔隴右節度等使。

七月十二（癸未），淮南將領吳苗率領他的徒眾八千人越城投降了圍在城外的楊行密。

七月十六（丁亥），唐僖宗下詔，給死罪以下的囚犯降罪一等，還給貞觀、開元、建中、興元的功臣後裔的一個兒子封九品正員官。他還決定減少禦膳三分一，賜給九十歲以上百姓穀粟和布帛。

八月，朱全忠帶兵經過毫州，派部將霍存去襲擊並殺了叛將謝殷。

同時，唐僖宗任命韋昭度為守太保兼侍中。

朱全忠想要兼並兗、鄆二州，但因為朱瑄兄弟對自己有功，因此出師無名。於是他誣陷朱瑄招誘宣武軍士，然後寫信責備他。朱瑄給他回信時出言不遜，朱全忠於是派部將朱珍和葛從周去襲擊曹州。八月十一（壬子），他的宣武軍攻拔曹州，殺了刺史丘弘禮。朱全忠又派兵攻打濮州，與兗、鄆二州的兵馬在劉橋開戰，殺了對方數萬人，朱瑄和朱瑾僅僅逃得自己的性命而已。朱全忠於是和兗、鄆二州結下冤仇。

秦彥因為蘇州刺史張雄兵力很強，希望利用他為自己打仗，便將仆射的委任告身授予張雄，將三道尚書的委任告身授予裨將馮弘鐸等人。被困在城裏的廣陵人競相用珠玉金銀和絲繒到張雄軍中交換糧食，一條犀牛帶才換來五升大米，一件錦衾才換得五升粗糠。張雄軍士變得非常富有後，就不肯賣力作戰了。沒多久，他們甚至又去幫助圍城的楊行密。

八月二十六（丁卯），秦彥派出城中所有兵馬一萬二千人，讓畢師鐸和鄭漢章率領，在城西布陣，連綿數裏，軍勢十分強盛。楊行密安臥在主帥帳中，說：“賊兵靠近了才來告訴我。”牙將李宗禮說：“我們眾寡不敵，應當堅壁自守，再慢慢考慮班師回去。”大將趙州人李濤憤怒地說：“我們以順討逆，說什麽眾寡不敵？大軍既然到了這裏，將怎麽個回去！我願意率領所部作為前鋒，保證為明公攻破敵兵！”楊行密於是將金銀布帛和大米都集中在一座營寨，讓羸弱士兵守衛，然後埋伏精兵在那寨的兩旁，親自率領千餘人去衝擊廣陵軍的陣容。兩軍剛開始交戰，楊行密就假裝敗走。廣陵軍窮起直追，結果進入空寨。他們看見金銀布帛和大米，紛紛爭著去搶，結果伏兵四起，廣陵兵眾大亂。楊行密縱兵出擊，將他們幾乎全都殺死或俘虜了，留下十裏路長的屍體，溝壑也都堆滿了戰死的廣陵兵。畢師鐸和鄭漢章騎馬逃回，僅僅得免一死。自此以後，秦彥再也不提出兵作戰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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