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曆史

本人是喜歡曆史的機械工程師,有點風馬牛不相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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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係列二十二:宣宗大治之六:晚唐名臣李德裕(下)

(2018-11-02 15:14:44) 下一個


(緊接上篇)大和七年(833)二月,李德裕以本官出任平章事,進封讚皇伯,食邑七百戶。同年六月,李宗閔也被罷相,李德裕取代他成為中書侍郎和集賢大學士。


同年十二月,唐文宗李昂突然患了風恙,不能說話長達月餘。大和八年正月十六日,唐文宗開始扶病登禦紫宸殿接見百僚。宰臣退下後向唐文宗問安,唐文宗感歎了很久,說禁中缺乏名醫。於是神策中尉王守澄引薦鄭注入宮。當初,鄭注構陷宋申錫,事情被發覺後,唐文宗非常厭惡他,還曾讓京兆尹杖殺他。到這時,鄭注的藥方頗為有效,唐文宗這才開始善待於他。王守澄接著又引薦善於《周易》的李訓。那年秋季,唐文宗想授李訓為諫官。李德裕奏稱:“李訓是個小人,不能安排在陛下身邊。他多年惡積,天下人全都清楚。無故重用他,一定會駭人聽聞。”唐文宗說:“人誰無過,應該允許他悔改。朕因為答應過李逢吉的請托,所以不忍心食言。”李德裕說:“聖人有改過的大義。然而李訓天性奸邪,絕無悔改的道理。”唐文宗望著另一位宰相王涯說:“那麽你們商量著另外給他一個官職。”於是授李訓為四門助教。製書出來時,給事中鄭肅和韓佽封起製書不肯下達。王涯召鄭肅前來,當麵勸諭,讓他下達製書。很快鄭注也從絳州來到長安。李訓和鄭注怨恨李德裕排擠自己,便於九月十日重新將李德裕的死對頭李宗閔從興元(漢中)召回,授他為中書侍郎和平章事,取代李德裕,接著將李德裕支出擔任興元節度使。李德裕入宮謝恩那天,向唐文宗訴說自己留戀宮闕,不願出任藩鎮。唐文宗於是追回敕令,改任他為守兵部尚書。李宗閔上奏,說製命已經實行,不應為了他的方便就隨便更改。於是唐文宗又改任李德裕為檢校尚書左仆射、潤州刺史、鎮海軍節度使、蘇常杭潤觀察等使,取代王璠。


李德裕赴任後,奉詔將老宮女杜仲陽安排到一所道觀,並為她提供食物。杜仲陽是漳王的養母,漳王獲罪後,朝廷將杜仲陽流放到潤州。大和九年三月,左丞王璠和戶部侍郎李漢上奏,指控李德裕在潤州厚賄杜仲陽,暗中想和漳王結交,圖謀不軌。同年四月,唐文宗在蓬萊殿召見王涯、李固言、路隨、王璠、李漢、鄭注等人,想要當麵落實這事。王璠和李漢加緊勾結一道,進一步誣陷李德裕,語氣十分激烈。路隨奏稱:“李德裕實在不至於此。假如都像王璠和李漢說的那樣,微臣理應也有罪。”指責李德裕的議論這才平息。很快朝廷就改授李德裕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也在那月,朝廷又將他貶為袁州長史。路隨因為李德裕講公道話,也被罷相,派出鎮守浙西。同年七月,李宗閔因為救援楊虞卿,被貶到處州。李漢則因為是李宗閔黨羽,也被貶到汾州。十一月,王璠與李訓一道因甘露事件伏誅,而唐文宗也對前麵的事深深醒悟,知道李德裕被李宗閔的朋黨誣陷。翌年三月,他授李德裕為銀青光祿大夫,將他量移(酌量近移)後改任滁州刺史。七月,李德裕升遷太子賓客,並於十一月成為檢校戶部尚書,再次出任浙西觀察使。李德裕先後三次出鎮浙西,共達十餘年。


開成二年(837)五月,唐文宗授任李德裕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使事,取代牛僧孺。起初,牛僧孺得知李德裕取代自己,便將軍府事宜交付副使張鷺,當即入朝。當時揚州府藏有錢帛八十萬貫匹,當李德裕上任後複查,上奏說隻有四十萬,一半都被張鷺支用掉了。牛僧孺上奏為張鷺鳴冤,唐文宗下詔讓李德裕重新核實,結果發現和牛僧孺所報數目相符。李德裕承認因剛上任時生病,所以被胥吏欺隱,請求處罰。唐文宗下詔赦免了他們。補闕王績、魏謨、崔鉉黨羽韋有翼、拾遺令狐綯上書請求任命李德裕為左仆射,想以此阻擾他入相。開成五年正月,唐武宗即位,並於七月將李德裕從淮南召回。九月,唐武宗授他為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


當初,李德裕父親李吉甫五十一歲時出鎮淮南,五十四歲時又從淮南入朝恢複相位。這時李德裕也在出鎮淮南後,重新入相,和他父親的年齡一樣,也實在是件奇異的事。


會昌元年(841),李德裕兼任左仆射。開成末年時,回紇遭到黠戛斯所攻。戰敗後部族離散。烏介可汗帶著太和公主南下。會昌二年二月,他們在塞上建立牙帳,派使者向朝廷求助兵糧,想收複本國,並要暫借天德軍用以安置公主。當時天德軍使田牟請求派沙陀和退渾等胡人部落出兵擊退他們。唐武宗猶豫未決,讓百僚商議,而輿論大多讚同田牟的奏請。李德裕說:“從前國家陷入艱難之際,回紇相繼為國立了大功。如今他們國破家亡,無所依靠,自己居住在塞上,並未侵淫中原。因為窮窘而前來歸附,卻急忙對人家進行殺伐,這並非當年漢宣帝對待呼韓邪的辦法。不如隨便賑濟他們一些資糧,慢慢看看再說。”宰相陳夷行說:“這等於‘借寇兵而資盜糧’,實在不是什麽辦法。不如出擊為便。”李德裕說:“田牟和韋仲平說沙陀和退渾都願意出兵擊賊,這是靠不住的事。見利則進,遇敵則散,是那些混雜胡虜的常態,他們一定不肯為國家扞禦邊境。天德一城,衛戍的士兵既少又弱,卻要和勁虜結仇,將來必然會失陷他手。不如用道理撫恤他們。等到他們越過塞上,再用兵也不遲。”唐武宗深以為然,許諾借給回紇大米三萬石。


不久回紇宰相霡沒斯殺了赤心宰相,率領部眾來降。赤心的部落又去投奔幽州。烏介可汗勢孤力單,而朝廷又不再為他們提供大米,部眾非常饑乏,隻好逐漸逼近振武的保大柵和杷頭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陀和退渾則帶著部落退保山險;雲州刺史張獻節閉城自固。回紇開始大肆縱掠,沒人能夠抗拒。唐武宗非常擔憂,便和宰臣計事。李德裕說:“杷頭峰的北麵便是沙漠,在那裏進行野戰,必須使用騎兵。如果用步卒對抗,按理很難取勝。如今烏介可汗仗恃的隻有太和公主,如果派一員猛將出奇製勝地奪得公主,胡虜將不戰自敗。”唐武宗覺得有理,當即讓李德裕起草製書,指揮代北諸軍,固守關防,以出奇製勝的策略授予劉沔。劉沔命令大將石雄帶兵在殺胡山猛攻烏介可汗,打敗了他,然後迎接公主回宮(詳情見《舊唐書-石雄傳》)。李德裕因此很快進位為司空。


會昌三年二月,太仆卿趙蕃上奏,說黠戛斯進攻安西和北庭都護府,朝廷應當出師接應救援。李德裕奏稱:“跟據地誌,安西距離京師七千一百裏,北庭距離京師五千二百裏。太平時期,由西路自河西和隴右出玉門關,沿途連綿都是國家的州縣,各地也都有重兵把守。一旦安西和北庭須要兵馬,朝廷可以就近征發。自從安史之亂以後,河西和隴右地區全都失陷於吐蕃。如果要通往安西和北庭,就必須取道回紇。如今回紇破滅,又不知道該地區是否屬於黠戛斯。即使能派兵救得,也必須另外設置都護,再派漢兵前往鎮守,每處不下萬人,而這萬人卻從何處征發?軍餉的饋運又得取道何方?如今天德和振武距離京師很近,兵力還經常苦於不足。平安無事時貯存的軍糧也支撐不了三年,朝廷還經常感覺力猶不及,更何況要保衛七千裏之外的安西!所以臣覺得即使得到安西和北庭,實在也是毫無用處。從前漢宣帝時,魏相請求撤銷車師的屯田。漢元帝時,賈捐之請求放棄珠崖郡。本朝的賢相狄仁傑也請求放棄四鎮,立斛瑟羅為可汗,又請求放棄安東,改立高氏。這些都是因為不想貪圖境外無用的領土,而搞虛內地的實力,耗竭中原的生靈。這三位名臣,當國家已經擁有之時,都還想放棄,用以增強中國,富饒百姓,更何況隔越萬裏,又如何救得了!臣擔心這隻是蕃戎的詭計,知道國力不及,假裝把安西和北庭許諾給朝廷,想得到中國的金帛。陛下不能上當,這等於是用實在的巨大花費去換取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是滅一回紇而又生了另一個回紇。臣恐怕這樣做對國家很不便利。”唐武宗這才打消了這念頭。


李德裕又重提大和五年,吐蕃維州守將在維州舉城投降的事。當時因為被牛僧孺阻擾,朝廷最終失去了維州。他上奏談論道:


“臣在先朝時出鎮西蜀。當時吐蕃維州首領悉怛謀,雖是雜虜,卻長久以來一直羨慕皇風。他帶著吐蕃的堅城,願意投降臣的本道。臣很快就派兵馬入據維州城,並飛章奏聞朝廷,先帝也感到驚歎。當時與臣過不去的人,望風而嫉妒臣,匆忙獻上疑言,迷罔先帝的視聽,說什麽已與吐蕃盟約,不能違背;擔心吐蕃將以此為借口,侵犯西川郊境。先帝因此下詔,讓臣歸還此城,並將悉怛謀等人綁送回吐蕃,隨便讓他們自己殺戮。朝廷還派來中使,催促迫使臣送還。從前白起殺降,自己終於在杜郵導致禍殃。陳湯被發配,漢朝等於是為郅支報仇(陳湯曾偽造詔書出兵殺了和漢朝對抗的郅支單於)。感歎前事,愧心終日。今天臣幸逢英主,愧居台司,當即鬥膽追述前論,還希望陛下省察。


“況且維州地據高山絕頂,三麵臨江,在吐蕃戎虜的平川之上是個關鍵要衝,也是中原進兵之路。當初,河西和隴右全都陷沒,唯有此州獨存。吐蕃暗中將一名婦人嫁與此州守門人。二十年後,兩男長成,暗中偷偷打開壘門,引兵夜入,因此導致維州陷沒。吐蕃人則將它稱作‘無憂城’。吐蕃因此可以並力於西邊,不用再擔心南路,所以不斷侵淩京師近甸,搞得累朝早晚不安。貞元年間,韋皋想要經略河湟一帶,但必須以此城為始。他出盡萬旅精銳,急攻累年。然而吐蕃非常看重維州,因此派遣讚普的舅舅論莽熱前來救援。城牆高峻,衝鋒很難抵達雲霄;小路曲折,猛士大多死於矢石。即使魯班的靈巧也造不出攻城的器械,韋皋雖然生擒了論莽熱,卻無法攻克維州城。


“當南蠻辜負皇恩時,驅趕和劫掠了西蜀工匠。臣初到西蜀,眾心未安。為了外揚國威,臣內修邊備。而維州得到臣的書信教令,便向臣表示款誠。臣告訴他們必須奏聞朝廷,等候回音,並希望趁機探明他們請降的真偽。結果悉怛謀很快就率領整城的兵眾,連同州印和甲仗,沿途絡繹不絕,空城歸附於臣。臣盛列牙兵,舉行受降儀式。南蠻士兵在列,都不敢抬頭仰視。何況西山八國,被此州隔絕;雖有朝廷大使的名義,因為維州的隔絕都成了虛名。各個羌人部落長久苦於吐蕃的征役,都願意成為大國(即唐朝)的臣民。自從維州歸降後,他們都說,隻要得到臣的書信文牒和帽子,便將相率內附朝廷。吐蕃界內的合水和棲雞等城,一旦失去維州的天險,自然不得不抽兵回歸。這樣朝廷即可減少八處鎮兵,坐收千裏舊地。臣見到這是莫大的利益,還為收複失地打下基礎。臣繼而奏聞朝廷,請求給以酬賞。臣自己給了悉怛謀錦袍金帶,恭謹地等候詔書。而且吐蕃在維州未降的前一年,還出兵包圍魯州。以此言之,他們豈肯堅守盟約?何況臣未曾派兵攻取,是他們自己感化而來歸降。又有,反對受降的人,對吐蕃毫無了解。犬戎遲鈍,地廣人稀,每次想利用秋季犯邊時,總必須準備多年糧食。臣得到維州個把月後,沒有一名使者進入我們的疆界。自此之後,他們本應嚇破了膽。豈有因為害怕他們今後會抱怨而鼓吹拒絕受降的道理!


“臣受降之時,指天為誓,決不會放棄他們三百多人的性命而棄信偷安。臣累次上表陳述,乞求朝廷垂憐。然而先帝的答詔非常嚴切,最終還是下令將他們綁送回去,並拷上桎梏,裝在竹畚裏頭。他們即將上路時,冤叫呼天。將吏們麵對臣,無不流淚。綁送他們前去的將士,都遭到蕃帥的譏誚,說:‘既已投降了你們,何必還要送來?’於是將這批降兵,屠殺在漢人的邊界上。他們恣意殘殺,用以警戒後人。甚至將嬰孩拋擲在空中,然後用槍槊刺穿。臣聽說楚靈王誘殺蠻人孩子,還被《春秋》明文譏諷;周文王外送鄧叔,深受簡冊的鄙夷。更何況我們如此大國,對不起這些異族,杜絕了他們向朝廷獻忠的道路,反而滿足了吐蕃的凶殘暴虐。自古以來,從未有過類似的事。臣實在為悉怛謀舉城投降反而受到殘害深感痛心。他們都是因臣而陷入這場無辜,所以臣乞求陛下撫慰忠魂,特加褒贈。”


唐武宗也非常傷感,很快就賜給悉怛謀追贈官爵。同年,李德裕兼任守司徒。四月,澤潞節度使劉從諫去世,軍人推舉他的侄兒劉稹擅自總領留後,三軍還請求朝廷賜給他節度使的旄鉞。唐武宗和宰臣商量對策,李德裕說:“澤潞是國家的內地,和河朔一帶不同。前後任命的主帥,用的都是儒臣。先前李抱真成立此軍,身歿之後,德宗還不許他的兒子承襲,反而讓李緘護送靈柩回歸洛都。自從劉悟上任後,長慶中年他頗為自專。那時敬宗因循守舊,也就允許劉從諫襲取節度使大位。開成初年,劉從諫在長子駐軍,想要出動晉陽的甲旅,清除君側。他與鄭注和李訓交結至深,表麵上是為朝廷效忠,其實是心想窺伺國家的空隙。自從他生病以來,便讓劉稹管理兵馬。如不加討伐,朝廷將何以號令四方?如果照習慣授他節度使,那麽藩鎮相互仿效,此後朝廷的威令就再也行不通了!”


唐武宗問道:“愛卿估計出兵能夠取勝嗎?”李德裕說:“劉稹所仗恃的不過河朔三鎮而已。隻要魏州和鎮州不和劉稹聯手,一定能打敗他們。請陛下派重臣一人到魏鎮二道傳達聖旨,告訴他們,澤潞主帥的任命,不同於河朔三鎮。自從安史來,列聖都允許三鎮世襲,已成慣例。如今國家想要出兵誅討劉稹,禁軍又不想前往山東(通指崤山以東)。所以昭義在山東的三州,委托魏鎮二道出兵攻取。”


唐武宗深以為然,便派禦史中丞李回出使三鎮曉諭宣旨,並賜給魏鎮二道詔書說:“你們不要急著為子孫謀劃,想要和昭義形成輔車之勢(即唇亡齒寒)。隻要能明顯立功,自然會福及後代。”魏博的何弘敬和鎮州的王元逵奉詔,敬畏地聽從朝命。起初朝廷商議出兵時,朝臣紛紛上疏,請求依照劉從諫的先例,允許劉稹承襲,而四位宰臣中,也有人覺得出師不太合適。李德裕奏稱:如師出無功,他請求獨自承擔罪責,請不要連累李紳和陳讓夷他們。當何弘敬和王元逵出兵時,李德裕又上奏說:“貞元和大和年間,朝廷伐叛時會下詔給諸道,讓他們會合兵馬。然而他們往往才出了邊界,便要求度支部門提供軍餉,然後遲延逗留,以此消耗國力。要麽暗中和賊人商量,奪取一縣一柵作為勝仗,所以朝廷經常師出無功。如今臣請求下令給王元逵和何弘敬,隻命令他們奪取州城,不用攻打縣邑。”唐武宗完全采用了他的建議。當王宰和石雄出兵進討時,近一年還無法攻拔澤潞。但當何弘敬和王元逵收複昭義的邢、洺、磁三州後,劉稹的黨羽終於潰散了。昭義之亂得以平定,全都像李德裕估算的那樣。


當時王師正出討澤潞。會昌三年十二月,太原的橫水衛戍士兵因為被轉移去衛戍榆社而抱怨,倒戈進入太原城,驅逐了節度使李石,推舉都將楊弁為留後。唐武宗因為劉稹尚未殄滅,又發生太原動亂,心裏非常擔憂。他派中使馬元貫前往太原宣旨勸諭,並觀察那裏的情況。馬元貫得到楊弁的賄賂,便想護佑他。會昌四年正月,馬元貫出使回來,上奏說:“楊弁的兵馬極多,自牙門列隊直到柳子,長達十五餘裏。閃閃的兵甲照亮大地。”李德裕上奏說:“李石近來正是因為太原城內無兵,才抽調橫水的一千五百士兵趕赴榆社。他楊弁怎能一下子就弄到十五裏地的兵甲?”馬元貫說:“晉人驍勇,全都可以當兵。估計就靠重賞招募到的。”李德裕說:“招募士兵須要錢財。前不久橫水的士兵作亂,隻是因為官府欠他們一匹絹而已。李石無法弄到,楊弁又從何找來這許多?又有,太原有一聯甲,都在行營裏麵,何必要排成十五裏長隊去讓甲胄閃光?”馬元貫終於答不上來。李德裕奏稱:“楊弁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賊,決不能寬恕!如果國力不及,朝廷寧可赦免劉稹,也不能放過他。”即刻請求唐武宗降詔,命令王逢率領榆社的軍隊,又命令王元逵帶兵自土門進入,和王逢在太原會合。河東監軍呂義忠得知後,當天就召榆社本道的兵馬,出兵誅殺了楊弁,然後奏聞朝廷。


自開成五年冬季回紇來到天德,直到會昌四年八月朝廷平定澤潞,首尾五年,朝廷的運籌帷幄和選用將帥,下達軍中的書信和詔令,回複各地的眾多奏請,從起草到定奪,全都取決於李德裕,其他宰相沒怎麽參與。李德裕因功兼任守太尉,進封衛國公,三千戶。會昌五年,唐武宗上徽號後,李德裕累次上表乞求骸骨(即退休),但唐武宗不許。李德裕病了月餘,堅決請求解除宰輔的機務,唐武宗於是讓他以本官平章事兼任江陵尹、荊南節度使。但幾個月後他又追李德裕回朝,恢複他參知政事。唐宣宗即位後,罷了他的相位,支出他為東都留守和東畿汝都防禦使。


李德裕特別承蒙唐武宗的恩寵眷顧,委以樞衡。決策論兵,舉無遺策,以身扞難,功流社稷。當昭肅皇帝(即唐武宗)駕崩後,那些不逞之徒全都嫉妒他的大功。白敏中和令狐綯在會昌中年都因為李德裕不把他們當作牛李的朋黨看待,而把他們安排在台閣,待他們尤其優厚。然而當李德裕失勢時,他倆聯手,同謀將李德裕驅逐出朝。而崔鉉也因為會昌末年被罷免相位而怨恨李德裕。大中初(847),白敏中再次推薦崔鉉到中書省,然後和他一道陷害李德裕,指使他的黨羽李鹹指控李德裕輔政時所謂見不得人的陰事。唐宣宗於是在大中元年秋季罷了李德裕的東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很快他又再貶李德裕為潮州司馬。白敏中等人又指使前永寧縣尉吳汝納上告,指控李紳在鎮守揚州時誤斷刑獄。翌年冬,唐宣宗因此將李德裕又進一步貶為潮州司戶。李德裕被貶後,於大中二年自洛陽走水路經江、淮一帶趕赴潮州。那年冬季他抵達潮陽時,發現自己又被貶為崖州司戶。大中三年正月,他總算抵達珠崖郡,並於十二月在貶所病故,終年六十三歲。


李德裕以才器和事業自負,特立不群。他喜好著書為文,獎善嫉惡,雖然位極台輔,而讀書不輟。有個叫劉三複的,在表章奏疏方麵特有專長,李德裕待他出奇之好。自從李德裕最初出鎮浙西直到後來到淮甸赴任,劉三複都是他的參佐賓客。軍政之餘,他經常和劉三複吟詠終日。在長安的私第時,李德裕另外修建了一所草院。院內有精思亭。每次朝廷用兵,下詔讓他謀劃,他總是獨處亭中,全神貫注,凝然握筆,左右侍者都不能幹預。東都的伊闕南麵有座平泉別墅,那裏清流翠綠,樹石幽奇。李德裕起初尚未出仕時,曾在那裏講學。當他當官和出掌藩鎮,以及出將入相後,三十年裏沒有故地重遊。然而他題寄的詩歌卻都得以銘刻在那裏的石上。到宋朝時還保留有《花木記》和《歌詩篇錄》等兩座石碑。李德裕留有文集二十卷,而記述舊事的則有《次柳氏舊書》、《禦臣要略》、《代叛誌》、《獻替錄》,都刊行於世。


李德裕剛被貶到潮州時,雖然在倉促和顛沛之中,卻還仍然留心著述,寫了雜序數十篇,號稱《窮愁誌》。其中《論冥數》寫道:


“仲尼罕言命,不語神,非謂無也。欲人嚴三綱之道,奉五常之教,修天爵而致人爵,不欲信富貴於天命,委福祿於冥數。昔衛卜協於沙兵,為諡已久;秦塞屬於臨洮,名子不悟;朝歌未滅,而國流丹烏;白帝尚在,而漢斷素蛇。皆兆發於先,而符應於後,不可以智測也。周、孔與天地合德,與神明合契,將來之數,無所遁情。而狼跋於周,鳳衰於楚,豈親戚之義,不可去也,人倫之教,不可廢也。條侯之貴,鄧通之富,死於兵革可也,死於女室可也,唯不宜以餒終,此又不可以理得也。命偶時來,盜有名器者,謂禍福出於胸懷,榮枯生於口吻,沛然而安,溘然而笑,曾不知黃雀遊於茂樹,而挾彈者在其後也。


“乙醜歲,予自荊楚,保厘東周,路出方城間,有隱者困於泥塗,不知其所如,謂方城長曰:‘此官人居守後二年,南行萬裏。’則知憾予者必因天譴,譖予者乃自鬼謀。雖抱至冤,不為恨。予嚐三遇異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初掌記北門,管涔隱者謂予曰:‘君明年當在人君左右,為文翰之職,須值少主。’予聞之,愕然變色,隱者亦悔失言,避席求去。予問曰:‘何為事少主?’對曰:‘君與少主已有宿緣。’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纘緒,召入禁苑。及為中丞,閩中隱者叩門請見,予下榻與語,曰:‘時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禍將至矣。若亟請居外,則代公者受患。公後十年終當作相,自西而入。’是秋,出鎮吳門,時年三十六歲。經八稔,尋又仗鉞南燕。秋暮,有邑子於生引鄴郡道士至。才升階,未及命席,謂予曰:‘公當為西南節製,孟冬望舒前,符節至矣。’三者皆與之協,不差歲月。自憲闈竟十年居相位,由西蜀而入,代予持憲者,俄亦竄逐。唯再謫南荒,未嚐有前知之士為予言之。豈禍患不可移者,神道所秘,莫得預聞。”


他的自序就是如此。這一至論可以警戒那些急躁競進的人,所以放在他的傳記後頭。因為篇幅關係,就不翻譯自序了。


李德裕有三個兒子。長子李燁曾任檢校祠部員外郎和汴宋亳觀察判官。大中二年,因為父親的緣故被貶為象州立山尉。其他二子年幼,跟從父流放到崖州,後來也死在那裏。李燁在鹹通初年量移到郴州出任郴縣尉,後來死在桂陽。他兒子叫李延古。


《舊唐書》的史臣評價說:“臣總角時,亟聞耆德言衛公故事。是時天子神武,明於聽斷;公亦以身犯難,酬特達之遇。言行計從,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載一時。觀其禁掖彌綸,岩廊啟奏,料敵製勝,襟靈獨斷,如由基命中,罔有虛發,實奇才也。語文章,則嚴、馬扶輪;論政事,則蕭、曹避席。罪其竊位,即太深文。所可議者,不能釋憾解仇,以德報怨,泯是非於度外,齊彼我於環中。與夫市井之徒,力戰錐刀之末,淪身瘴海,可為傷心。古所謂攫金都下,忽於市人,離婁不見於眉睫。才則才矣,語道則難。”


史臣讚曰:公之智決,利若青萍。破虜誅叛,摧枯建瓴。功成北闕,骨葬南溟。嗚呼煙閣,誰上丹青?


要想知道李德裕死後唐宣宗的事,請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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