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二：宣宗大治之四：朝廷收複三州七關與唐宣宗再貶李德裕

大中三年即公元849年正月，唐宣宗李怡與宰相談論唐憲宗元和年間的循吏（即地方官員），誰為第一。周墀說：“臣曾在江西任職，聽說觀察使韋丹的功德遍及八州。他已經去世四十年了，然而江西的老少都還在歌頌思念他，猶如韋丹還活著一般。”正月二十（乙亥），唐宣宗下詔，讓史館修撰杜牧撰寫《丹遺愛碑》用以紀念韋丹，並提拔他兒子河陽觀察判官韋宙為禦史。

二月，吐蕃宰相論恐熱駐軍在河州，他的對頭尚婢婢駐軍在河源軍。尚婢婢的部將們都想出擊論恐熱，但尚婢婢說：“不行。我軍剛剛獲勝，因而會輕敵。對方十分窮困，因而會拚死。所以我們出戰必定不利。”但諸將不從。尚婢婢知道他們必敗，便占據河橋等待他們。諸將果然戰敗。尚婢婢收拾殘餘部眾，焚燒了河橋，退歸鄯州。

同時，吐蕃的秦、原、安樂三州以及石門、驛藏、木峽、製勝、六盤、石峽、蕭關等七關來歸降朝廷（《舊唐書》作正月十一丙寅，涇原節度使康季榮上奏，說吐蕃宰相論恐熱帶著秦、原、安樂三州，以及石門等七關的兵民歸附朝廷）。唐宣宗任命太仆卿陸耽為宣諭使前往曉諭，並下詔讓涇原、靈武、鳳翔、邠寧、振武都出兵前往接應他們（《舊唐書》說唐宣宗命令靈武節度使朱叔明和邠寧節度使張君緒，各出本道兵馬去接應他們的到來）。

同時，唐宣宗任命太常卿封敖為檢校兵部尚書兼興元尹，出任山南西道節度使。

三月初一（乙卯），唐宣宗下敕，要求待詔官必須與刑法官和諫官一道依次應對。

這年春季，隕霜凍死了很多桑樹。

河東節度使王宰到長安入朝，用財貨結交權幸，請求他們說服朝廷讓他以節度使和宰相的名義兼領宣武。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上柱國、汝南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周墀上疏表示反對，王宰隻好回到太原。駙馬都尉韋讓請求成為京兆尹；周墀則表示京兆尹非得有才望的人才能勝任，因此韋讓的事也被擱置起來了。周墀又勸諫唐宣宗開拓邊塞，因此忤逆了唐宣宗的旨意。夏四月初一（乙酉，《舊唐書》作三月，但以《新唐書》和通鑒為準），周墀罷相，唐宣宗讓他帶著檢校刑部尚書的頭銜出任梓州刺史兼劍南東川節度使。

也在四月初（《新唐書》作三月），正議大夫、守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賜紫金魚袋馬植也被罷相，改任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唐宣宗接著任命正議大夫、守禦史大夫、上柱國、博陵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賜紫金袋崔鉉為中書侍郎、平章事；任命正議大夫、行兵部侍郎、判戶部事、上柱國、钜鹿縣開國男、食邑五百戶、賜紫金魚袋魏扶以本官出任平章事。

四月初九（癸巳，《舊唐書》作五月），盧龍上奏說，幽州節度使、檢校司徒、平章事張仲武病故。張仲武是範陽人。他少年時就熟讀《左氏春秋》，後來擲筆從戎成為薊北雄武軍使。會昌初年（841），陳行泰殺了節度使史元忠，擅自主持留後。沒多久，陳行泰又被次將張絳所殺。張絳又讓三軍上表，請求朝廷賜給他節度使的符節。當時張仲武派軍吏吳仲舒上表請求率領本軍討伐叛賊。唐武宗派宰臣向他了解情況，吳仲舒說：“張絳和陳行泰都是外來的將領，由他們主持軍務，自然人心不服。張仲武則是軍中舊將張光朝的兒子，年齡也有五十多歲。加上他通曉儒書，熟悉戎事，稟性忠義，一心希望歸附朝廷。”宰相李德裕因而上奏說：“陳行泰和張絳都指使大將上奏，要求得到節度使的節旄，所以絕對不能給他。如今張仲武上表顯示他的款誠，首先向朝廷秘密表示忠誠。以此提拔重用他，似乎師出有名。”唐武宗也就答應了，於是授任他為兵馬留後，並下詔讓撫王李紘遙領盧龍節度使。很快朝廷又改任張仲武為節度副大使、負責節度事務，並兼任檢校工部尚書、幽州大都督府長史、禦史大夫、蘭陵郡王。

不久回鶻擾亂邊塞。當時回鶻大將勒那頡啜擁戴赤心宰相一族七千帳篷，往東緊逼漁陽。張仲武派他弟弟張仲至與裨將遊奉寰和王如清等人，率領精銳三萬人擊潰了他們，前後收服了回鶻的侯王貴族千餘人，降卒三萬人，還繳獲牛馬、橐駝、旗纛、帳幕不可勝計。他還派從事李周瞳和牙門將國從玘相繼到長安獻捷。唐武宗下詔加他為檢校兵部尚書，兼東麵招撫回鶻使。先前，奚族和契丹都有回鶻監護使，監督他們上交歲貢，並且為他們刺探漢人的情報。到這時，張仲武派裨將石公緒等人勸諭奚族和契丹兩部，並殺了八百餘人。又有，回鶻最初派宣門將軍等四十七人，用詭詐的言詞和漢人結歡，而暗中窺探邊境的空隙。張仲武派人秘密賄賂他們的下屬，發現了他們的全部陰謀。他們還打算馳入五原，驅掠那裏的混雜胡虜。張仲武於是故意拖住他們的來使，暫緩了他們出師的日期。最後回鶻人馬紛紛病死，入侵的計劃也泡湯了。回鶻烏介可汗敗了後，就再也不敢靠近邊塞，隻好依賴康居求活，並將剩餘的部落全都遷徙去投靠黑車子部落。

張仲武於是威震北狄，並上表請求在薊北樹立《紀聖功銘》。唐武宗下敕讓李德裕為他書寫碑文：

“太和之初，赤氣宵興；開成之末，彤雲暮凝。異鳥南來，胡滅之征。北夷飆掃，厥國土崩。逼迫遷徙，震我邊鄙；長蛇去穴，奔鯨失水。上都薊門，兵連千裏；曾不畏天，猶為驕子。丐我邊穀，邀我王師，假我一城，建彼幡旗。歸計強漢，郅支嫚辭；狼顧朔野，伏莽見羸。雁門之北，羌戎雜處，濈々群羊，茫茫大鹵。縱其梟騎，驚我牧圉；暴若豺狼，疾如風雨。皇赫斯怒，羽檄征兵；謀而泉默，斷乃霆聲。沉機變化，動合神明，沙漠之外，虜無隱情。漁陽突騎，燕歌壯氣，赳赳元戎，眈眈虎視。金鼓誓眾，幹旄蔽地，爰命其弟，屬之大事。翩翩飛將，董我三軍；稟兄之製，代帥之勤。威略火烈，胡馬星分，戈回白日，劍薄浮雲。天街之北，旄頭已落；絕轡之野，蚩尤未縛。俾我元侯，恢弘遠略；終取單於，係之徽索。陰山寢鋒，亭徼弢弓，萬裏昆夷，九譯而通。蠻夷既同，天子之功；儒臣篆美，刊石垂鴻。”

張仲武後來官至司徒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時他去世，朝廷諡號他為莊。

張仲武死後，軍中立他兒子節度押牙張直方為留後。

同時，翰林學士鄭顥向唐宣宗進言說：“周墀因直言拜相，卻也因直言罷相。”唐宣宗這才深感悔悟。四月初十（甲午），周墀入宮謝恩時，唐宣宗當即加他為檢校右仆射。

四月十四（戊戌），唐宣宗任命張直方為盧龍留後。

五月，徐州（即武寧）軍發生動亂，驅逐節度使李廓。李廓是唐文宗時宣武節度使李程的兒子，為政混亂。右補闕鄭魯曾上言談到他的現狀，還說：“臣擔心新麥尚未成熟時，徐州的軍隊就必定會發生動亂。陛下應盡速任命良帥，挽救徐州。”唐宣宗沒有重視他的奏折。徐州果然動亂之後，唐宣宗才想起鄭魯的警告，於是提拔他為起居舍人。

唐宣宗接著任命義成節度使盧弘止為武寧節度使。武寧士卒曆來驕橫，持有銀刀的都尉尤其如此，還屢次驅逐主帥。盧弘止上任後，都虞候胡慶方再次陰謀作亂。盧弘止殺了他，安撫其餘部眾，用忠義訓導他們，軍府因此得以安寧。

六月初一（癸未），京師上空出現五色雲彩。唐宣宗因此下敕說：“先前被流放和貶黜的罪人，如果不幸歿於貶所，而犯罪情節並非為惡叛逆，其家人可以向刑部遞交文書，朝廷將允許他們歸葬鄉裏。邊遠荒僻的地方，官府將酌情給予棺柩或骨灰盒。”

六月二十六（戊申），唐宣宗正式任命張直方為盧龍節度使。

同時，涇原節度使康季榮上奏，說他收複了原州，以及石門、驛藏、木峽、製勝、六盤、石峽等六關。禦史台上奏，指控義成軍節度使韋讓在懷真坊侵占街道，建造房屋九間，但已下令他拆毀完畢。

秋七月初六（丁巳），靈武節度使朱叔明攻取了長樂州。邠寧節度使張君緒上奏，說本月十三日（甲子）他收複了蕭關。唐宣宗下敕，在蕭關設置武州。七月二十三（甲戌），鳳翔節度使李玭攻取了秦州。唐宣宗下詔，讓邠寧節度使暫時將軍隊轉移到寧州好接應河西。

八月初四（乙酉），朝廷將長樂州改名為威州。

也在八月（《舊唐書》作七月），數千三州七關的軍人和老幼百姓，都是原來的河、隴一帶遺民，紛紛來到宮闕之下。八月初八（已醜），唐宣宗登禦延喜門接見他們。眾人歡呼雀躍，解下胡服和除掉辮子，穿戴上朝廷發給他們的冠帶。觀眾全都高呼萬歲。朝廷共賞賜了他們十五萬疋絹。

八月，鳳翔節度使李玭收複秦州的捷報抵達長安，唐宣宗為此下製說：

“自從當年皇王創建朝廷以來，何曾不文以守成，武以集事！訴諸文武二柄，天下歸於大寧。朕勉強繼承大統，思量著如何弘揚皇運，憂慮勤勉於朝政，至今已有四載。每次念及河、湟的疆域，就想起領土的綿亙遼闊。自從天寶末年以來，犬戎趁我多難，無力禦奸，於是放縱他們的腥臭，甚至緊逼京邑。事情已有十葉（即玄肅代德順憲敬文武宣十代皇帝），時間也近百年。進士試策時，無不竭盡他們的長遠策略；朝廷下議時，也都聽取眾人的直率言詞。然而大家都以不生邊事為永久大計，並以守衛舊地為明智國策。光陰荏苒，直到如今，一直沒有理由收複失地。如今天地儲存吉祥，祖宗垂下保佑；外族輸送款誠，邊壘接連歸降。洗刷恥辱，建功立業，所設謀略，必定成功。這實在都是宰輔的神機妙算，將帥的雄才大略；符合玄元（老子）不爭的哲理，杜絕漢武遠征的後悔。再也不用從內地抽調兵員遠駐邊塞，烽火樓台全都建立在新封領土。空前莫大的吉慶，將指日可待。

“況且將士們櫛風沐雨，露宿郊原；披荊斬棘而夜裏戒備森嚴，驅豺逐狼而一早收拾營帳。每次出兵總是讓朝廷滿意，真是無與倫比。念及將士們的如此忠誠勤勉，必須加以寵賞。涇原應賜給絹六萬疋，靈武五萬疋，鳳翔和邠寧各四萬疋，一律都是戶部的優良成品。等到康季榮、朱叔明、李玼、張君緒各自回到鎮所後，度支部門即派人運送過去。四道立功的將士，請各具名字和頭銜奏聞，朝廷將商議予以甄別報酬。另外，請在秦、威、原三州以及七關的附近地帶，尋找田土肥沃，水草豐美，百姓能夠耕種開墾的地方，五年內不加稅賦。五年以後重新製定戶籍，成為永久的平民。溫池鹽利的收入可以用來支持邊陲，委托度支部門製定計劃奏聞。鳳翔、邠寧、靈武、涇原的守鎮將士，如能在本衛戍地區開墾營田，度支部門將馬上供給耕牛和種糧，每年酌量抽取充當軍糧，也不限數量。三州七關的鎮守官兵，每人將發給衣糧兩份，一份依照平常的年例支給，一份度支部們另外加給，仍然每二年替換一次。官兵的家人委托地方長吏切加安撫。在內地有莊園田產和戶籍的官兵，州縣必須蠲免他們的差役。

“秦州到隴州的沿途道路，必須設置堡壘營柵，與秦州應接。委托李玭與劉皋即便製定計劃奏聞。如有商旅往來，以及官兵父兄子弟通傳家信，關鎮不得扣留阻滯。三州七關的刺史和關使，將來訓練士卒和捍防有效的，將一並超秩賜給官爵。先前失陷於吐蕃的劍南西川沿邊州郡，如果有能力收複，本道也應當盡力而為。三州七關新設置的衛戍士卒，務必求靜。如有吐蕃人要求互市，切不可和他們交通。如有前來投降的，必須申報長吏再作決定。

“嗚呼！七關曾是國家的要害，三郡也都是肥沃領土。當年斥候館舍的遺趾還依稀可尋，唐人的遺風尚在。追懷往事，怎不令人興歎。攻取不在地廣，貴在保住金湯；得到必須適時，不在乎早晚。現在關鍵在於修築邊防，不進幹戈；必須使得邊塞足食足兵，有備無患。實施養育百姓之道，帶給生靈永久之安。朝廷內外臣僚，都應當體會朕的用意。”

同時，唐宣宗下製說：“朕繼承大業以來，總思量著如何公平為政，將區分正邪的根源，希望華夷全都歡悅。有如此之人，經常身居元輔，長久侍奉武宗。然而他深苞禍心，盜弄國權，雖已對他實行了譴斥的法典，卻並未杜塞億兆憤慨之口。所以商議再舉朝典，遵守憲章。守潮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李德裕，早年憑藉門地，位居清顯；累次身居將相的榮耀，卻隻以奸邪傾覆為業。當會昌之際，他極盡公台之榮，靠馳騁諂諛奸佞而得到君主的寵幸，便專恣橫行，一手持政，專權生事，妒賢害忠。他動則施展詭異之謀，暗中懷有僣越之誌。秉直的朝臣必定被他擯棄，向善的人士全都被他排擠。他用朋黨名義誣陷忠良，以各種借口讒構朝臣。他的行為超過指鹿為馬，他的罪狀無異瞞天過海。以前他位處重任，居然毫不避嫌，將國史交給愛婿之手，將秘文托付弱子之身。當他負責撰寫帝王實錄時，也總是引用自己的親信。《元和實錄》是不能更改的史書，他居然膽敢擅自改寫，毫無畏忌。他奪取他人的業績，作為私門的成就。他又依附李紳，曲意斷成吳湘的冤獄。凡是高官顯宦的子弟，都是他官場取舍的受害者。他驕居自誇，狡蠹無比；拔下你的頭發，也無法數清他的罪行。觀察他苛刻主上的由來，更加驗證他目無君主。他使天下之人坐立不安，無不麵上十分懼怕，而心裏卻非常輕慢於他。為臣如此，豈能逃避法律的懲處？於戲！朕一心要顧全大體，長久容忍於他，雖然貶黜他的官職和榮耀，但還想掩蓋他的醜狀。然而他依然不斷表示不滿，從未有過警惕悔改的意願。積惡既然如此昭彰，公眾輿論確難壓抑。所以必須將他移投荒服，向萬邦民眾謝罪。朝廷內外臣僚，應當明白朕的意旨。李德裕現再貶為崖州司戶參軍，所在地方官府必須馬上用驛馬將他發配。縱使遇到恩赦，他也不在量移（酌量近移）之列。”

唐宣宗還任命起居郎庾道蔚和禮部員外郎李文儒一同擔任翰林學士。

十月初一（辛巳），京師一帶發生地震，河西、天德、靈夏尤其嚴重，被壓死的衛戍士卒多達數千人（《新唐書》說，這月振武及天德、靈武、鹽夏二州地震）。

也在十月，朝廷將備邊庫改名為延資庫。

同時（《舊唐書》作九月初一辛亥，但以通鑒和《新唐書》為準），西川節度使杜忭上奏，說他收複了維州。

十一月，東川節度使鄭涯和鳳翔節度使李玭上奏，說他們開始修建文川穀路，自靈泉至白雲沿路共設置十一座驛站。唐宣宗下詔褒揚讚美。同時，因為經年被雨水損壞，唐宣宗又下令山南東道節度使封敖修複斜穀舊路。同時，他任命刑部侍郎韋有翼為禦史中丞，並讓職方員外郎鄭處誨兼任禦史知雜。

十一月二十九（己卯），唐宣宗封皇弟李惕為彭王。

閏十一月十七（丁酉），宰相們因為收複了河、湟一帶，所以請求為唐宣宗上尊號。唐宣宗說：“憲宗常有收複河、湟的決心，但因為當時中原正在用兵，所以未能如願。如今隻是成就了先帝的遺誌而已。請群臣商議如何加順、憲二廟的尊諡以昭明他們的功烈。”宰相白敏中等人說：“這的確並非臣等的愚昧所能想及的。”

盧龍節度使張直方暴虐殘忍，又喜愛遊獵。軍中將士將要作亂，張直方心裏也很清楚。所以他借口出獵，帶著整個家族逃歸京師。軍中推舉牙將周綝為留後（《舊唐書》說幽州兵亂發生在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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