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文宗治世之三十：唐文宗重用楊嗣複與冊立皇太子

開成四年即公元839年三月初四（丙戌），晚唐名臣司徒兼中書令裴度去世。

三月二十一（癸卯，《舊唐書》作癸酉，但三月無癸酉），浙東觀察使李道樞去世。唐文宗李昂任命戶部侍郎崔龜從為宣歙觀察使，取代崔鄲；任命崔鄲為太常卿；同時任命楚州刺史蕭俶為浙東觀察使。

夏四月初一（壬子），唐文宗任命右羽林統軍李昌言為鄜坊節度使。四月十一（壬戌），有隻山獐跑進太廟。

四月十七（戊辰），唐文宗稱讚判度支杜悰（史書也作杜忭）的才幹，宰相楊嗣複和李玨於是請求任命杜悰為戶部尚書。宰相陳夷行說：“恩旨應當由上麵下達。自古以來，失去國家的帝王開始都是因為權在臣下的手裏。”李玨說：“陛下曾跟臣說，人主應當挑選宰相，而不應當猜疑宰相。”

五月初七（丁亥），唐文宗和宰相們談論政事，在內閣跟宰臣們說：“你們覺得新修的《開元政要》如何？”楊嗣複說：“臣等尚未見到。陛下如果想讓此書傳給子孫，那麽就應當宣旨交付臣等，讓臣等參謀決定可否。因為開元政事與貞觀不同。玄宗既喜好畋遊，也喜好聲色。在選賢任能方麵，也未必做得盡善盡美。撰述《開元政要》警示後人，重在作為楷模，哪裏是件容易的事！”陳夷行再次上言，說不應當讓威權掌握在臣下的手裏。李玨說：“陳夷行意思是懷疑宰相中有人玩弄陛下的威權。臣屢次求退，如果能改任王傅，那將是臣的幸運。”鄭覃說：“陛下開成元年和二年的政績很好，三年和四年則逐漸不如先前。”楊嗣複說：“開成元年和二年時是鄭覃和陳夷行用事，三年和四年時則是臣與李玨共同輔政。罪皆在臣！”因而叩頭謝罪說：“臣不敢再到中書理政！”於是急忙出了宮殿。唐文宗派中使召他回來，慰勞道：“鄭覃失言，愛卿何必如此匆忙離去！”鄭覃起身謝罪道：“臣實在愚拙，但指的並非楊嗣複。而他如此匆忙離去，其實隻是楊嗣複容不下臣而已。”楊嗣複說：“鄭覃說政事一年不如一年，不但應當歸罪於臣，其實指的也是陛下的聖德。”他退下後，三次上表辭職。唐文宗又派中使召他出來辦事。五月十三（癸巳），他才開始上朝。

五月十六（丙申），唐文宗將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鄭覃罷相，改任右仆射；陳夷行也被罷相，改任吏部侍郎。鄭覃生性清廉節儉，陳夷行也十分耿介，所以楊嗣複等人非常嫉妒他們。

五月二十六（丙午），邠寧節度使郭旼去世。他是郭子儀的侄兒。這期間，天平、魏博、易定等管轄區內出現蝗蟲吃光秋季莊稼的災害。

六月初一（辛亥），唐文宗任命長武城使苻澈為邠寧節度。

六月初十（庚申），唐文宗臨幸十六宅裏的安王和潁王院，在那裏舉行宴樂，給他們的賜與頗為豐厚。六月十八（戊辰），因為久旱，唐文宗分別令人到各地祠堂祈禱求雨，臉上充滿了憂慮。宰相等人上奏說：“水旱災害是自然現象，請求陛下不必過於擔憂。”唐文宗變得非常嚴肅地說：“朕身為人主，仁德無法遍及天下，導致這場旱災，又見譴於上天。如果三日內再不下雨，朕將退歸南內，你們更選賢明君主治理天下。”宰臣們嗚咽流淚，各自請求免職。當夜，大雨瓢潑。

唐文宗覺得鹽鐵推官兼檢校禮部員外郎姚勖能決斷疑難案件，便任命他為代理職方員外郎。右丞韋溫覺得很不合適，上奏稱：“郎官得由朝廷認真挑選，不應用來賞賜能幹的官吏。”唐文宗於是任命姚勖為檢校禮部郎中，照樣兼任鹽鐵推官。六月二十七（丁醜），唐文宗為這事征求宰相楊嗣複的意見，他說：“韋溫一心都在分清官品等級之上。如果能幹的官吏都上不了清流，那麽天下的事誰為陛下治理！恐怕那樣就會讓兩晉衰敗的風氣重演。”然而唐文宗曆來看重韋溫，終於沒有違背他的要求。

同一天，襄陽上奏，說那裏的山竹結出果實，可以食用。

秋七月初一（庚辰），西蜀上奏，說那裏發生水災，傷害了莊稼。

七月初四（癸未），唐文宗任命張元益為左驍衛將軍，封他母親侯莫陳氏為趙國太夫人，賜絹二百匹。易定之亂（軍人推舉已故節度使張璠的兒子張元益為留後）時，侯莫陳氏勸說曉諭將士，並且告戒張元益順從朝命，所以唐文宗獎賞了她。

七月十六（乙未）夜裏，出現月犯熒惑（火星）的天象。七月二十三（壬寅），唐文宗任命河南尹韋長為平盧軍節度使，任命刑部侍郎高鍇為河南尹。兩天後，他任命大中大夫、守太常卿、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崔鄲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崔鄲是崔郾的弟弟。同時，滄景和淄青都發生大水災。

八月初一（庚戌），唐文宗任命給事中姚合為陝虢觀察使。次日，鄜王李憬去世。他是唐憲宗的弟十一子，長慶元年（821）封王。八月初七（丙辰），邢州廢除青山縣，磁州則將昭義縣治轉到固鎮驛。八月十四（癸亥），唐文宗讓左仆射牛僧孺帶著檢校司空和同平章事的頭銜出任襄州刺史和山南東道節度使。八月二十二（辛未）夜裏，流星出現在羽林，尾長八十多尺，消失後聲響如雷。次日，鎮、冀四州上奏蝗蟲吃光了莊稼，甚至野草和樹葉也都被吃盡了。

八月二十四（癸酉），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言說：“蕭本謊稱是蕭太後的弟弟。朝廷上下都聲稱蕭弘是真的弟弟，因為蕭本來自左神策軍，所以蕭弘被台司壓抑。如今蕭弘來見臣，請求臣將這事奏聞陛下。臣希望陛下追蕭弘前來宮闕，與蕭本對質，以確定真偽。”唐文宗下詔讓三司立案審理此案。

九月十三（辛卯），唐文宗任命劍南東川節度楊汝士為吏部侍郎。九月十九（丁酉）夜裏，出現月掩東井第三星的天象。九月二十三（辛醜），唐文宗任命吏部侍郎陳夷行為華州鎮國軍防禦使，任命蘇州刺史李穎為江西觀察使，任命諫議大夫馮定為桂管觀察使。九月二十六（甲辰），唐文宗任命京兆尹鄭複為劍南東川節度使，並於兩天後任命前江西觀察使敬昕為京兆尹。

冬十月初七（乙卯），唐文宗到起居舍人魏謨那裏，要求觀看起居記注，但魏謨不肯，說：“記注書寫了朝政的善惡，是為了警戒人主。陛下隻要盡力為善，不必觀看現史！”唐文宗說：“朕以前曾經觀看過。”魏謨說：“這是以前史官的罪過。如果陛下自己觀看了現史，那麽史官必然會有所隱諱回避，將來何以取信於後人！”唐文宗這才作罷。

十月初十（戊午）是慶成節，唐文宗在曲江亭為群臣賜宴。十月十三（辛酉）夜裏，出現星入鬥魁的天象。同時，前桂管觀察使嚴謇去世。

楊妃請求立皇弟安王李溶為嗣。唐文宗和宰相們商量這事，李玨不同意。十月十八（丙寅），唐文宗立唐敬宗的小兒子（也是第六子）陳王李成美為皇太子。

十月十九（丁卯），唐文宗臨幸會寧殿觀賞表演。當一個童子正表演爬杆的遊戲時，有個家夥在杆下瘋狂地來回跑動。唐文宗感到奇怪，身邊侍從跟他說：“那是小孩的父親。”唐文宗聽後觸景生情，大哭起來，說：“朕貴為天子，卻不能保全一個兒子。”於是召來教坊的劉楚材等四人以及宮人張十十等十人，譴責他們道：“陷害太子都是你們幹的事！今天要更立太子，你們難道還想這麽幹嗎？”當場將他們拿下交付法吏。十月二十一（己巳），唐文宗將他們都殺了。唐文宗因為過分感傷，舊病加重。

十月二十六（甲戌），京師地震。

十月二十九（丁醜），太子太保李聽去世。李聽是名將李晟的兒子，名將李愬的弟弟。他七歲時就因門蔭授任太常寺協律郎，經常進入公署。有個胥吏看不起他，沒向他致敬，小小年紀的李聽居然令人將他鞭打見血，連他父親李晟都感到驚奇。後來他跟隨宦官吐突承璀討伐王承宗，成為神策行營兵馬使。當時昭義節度使盧從史首鼠兩端，無心討賊。吐突承璀采用李聽的計謀，生擒盧從史獻給朝廷。他接著轉任左驍衛將軍兼禦史中丞，不久出任安州刺史，並跟隨鄂嶽觀察使柳公綽討伐淮西的吳元濟。軍中的事情，柳公綽都采用李聽的謀略，軍聲因此重振。元和中年，朝廷討伐淄青的李師道，李聽任楚州刺史，統領淮南的官軍。鄆州曆來看不起淮軍，而李聽暗中訓練士卒，然後出其不意，直趨海州，占據險要，攻破沐陽兵馬，降服了李師道在朐山的衛戍。懷仁和東海兩城接著望風請降，山東之亂因此被平定。元和十四年（819）五月，他因功授任檢校左散騎常侍、夏州刺史、夏綏銀宥節度使。元和十五年六月，他改任靈州大都督府長史和靈鹽節度使。境內有道光祿渠，廢棄堵塞了很久。朝廷想要靠屯田取代軍餉轉運，李聽於是重新開決舊渠，灌溉了千餘頃農田，後來的駐軍也一直依賴這水渠。朝廷接著就地加他為檢校工部尚書。

當初，李聽任羽林將軍時，有匹名馬。唐穆宗在東宮時，曾叫近侍暗示李聽，讓他把那馬獻給太子。李聽因為自己總領親軍，不敢聽從。當唐穆宗剛即位時，幽、冀二道不順，而太原與二鎮接境，朝廷正商議在太原易帥。宰臣進擬了很多候選名單，唐穆宗都看不上。他跟宰臣們說：“李聽作為羽林將軍，當年按規定不肯給朕那匹名馬。這樣的人必定可以勝任。”長慶二年（822）二月，朝廷授任他為檢校兵部尚書、太原尹、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取代裴度。長慶四年七月，他轉任滑州刺史和義成軍節度使。大和二年（828），朝廷出討滄州的李同捷。當時魏博行營將領丌誌沼暗中勾結滄、鎮，擅自回戈攻擊魏博主帥史憲誠。唐文宗下詔派李聽率師救援。李聽擊潰叛卒，丌誌沼逃奔鎮州，結果被王庭湊所殺。李聽於是凱旋而歸，因功封涼國公，朝廷還授他一個兒子為五品官。王庭湊再次違抗朝旨，唐文宗又下詔派李聽帶領全軍進駐貝州。路經魏州時，史憲誠擔心李聽襲擊他，便披甲到郊外迎接。偵察的候吏密報李聽，於是他命令兵士藏起刀槍弓箭，在野外紮營，魏人因此放心。後來史憲誠想要到長安入覲，臨走時搬空了府庫的財產。魏人因此抱怨，殺了史憲誠。衙軍立大將何進滔為帥。唐文宗下詔讓李聽兼領魏博節度使，帶兵北渡。魏人不肯接納李聽，在城上拒守，李聽隻好退駐館陶。魏兵當即出兵襲擊，李聽沒有防備，他的部隊因此大敗，部伍散落。李聽日夜奔逃，僅僅逃得性命，喪師過半，輜重車輛和兵仗器械也全都遺棄。禦史中丞溫造和殿中侍禦史崔蠡彈劾他說：

“臣聽說賞罰不立，無以示天下；是非不分，莫能建大業。臣私下見到義成軍節度使李聽，前不久因其先人的功績，朝廷委以統兵重任，讓他取代史憲誠，將重鎮托付與他。李聽總領二萬虎貔之旅，位極寵榮；兼兩藩節製的大權，卻沒有報效朝廷之心。何況陛下授以神算，假以天威，入魏的日期，早已先行確定。然而李聽坐擁節旄，觀望不前，按甲拖延，熒惑人心，阻撓軍政。最終導致史憲誠身遭屠戮，亂兵肆行奸凶；朝廷在即將得到時又失去魏博六郡，致使危巢傾覆。他放棄貝州而不能守衛，讓該城被燒劫無遺。他觀望淺口而急忙逃竄，使自己狼狽上路。他打算苟免，毫無羞恥；他蔑視朝章，如同兒戲。魏州之亂，都是李聽引起的；論其負恩，他即使萬死都算幸運。回想當年，封常清河南失守，在關門處斬。高霞寓唐鄧傷敗，被流放遠方。渾鎬節製易定，將要出戰而兵力不支；袁滋逗留西川，想要進軍而凶渠尚在。他們要麽親自身當矢石，要麽自身經曆艱危，終於力屈賊鋒，伸張朝典，未曾違背朝廷律法，自然重振皇上威嚴。如今李聽罪狀眾所周知，朝廷內外無不憤慨惋惜。和封常清等輩比較，他的罪行萬萬過之。如果陛下仍然表示對他寬弘，不肯將他處以極刑，臣等擔心憲章將受到遺棄，天下將為此寒心。還請陛下將他交付法司。”

唐文宗沒有對他治罪，隻是罷了他的兵權，改任他為太子少師。李聽多少也靠賄賂饋贈權幸作為自己的內援。沒多久，他重新出任檢校司徒，朝廷起用他為邠寧節度使。邠州衙門的聽事廳，相傳如加以修繕會帶來厄運，所以長年失修而導致損壞嚴重。李聽說：“武臣還都鑿開凶門出戰，豈有拘泥於巫祝迷信而讓公署毀壞的道理！”於是下令修繕，結果也沒有什麽變異。大和六年，他轉任武寧軍節度使。當時有個過去當過李聽蒼頭（奴仆）的人任徐州將領。他不想李聽到徐州上任。李聽先派親信官吏去慰勞徐州將士，結果被那蒼頭所殺。李聽因此不敢赴任，一再稱病辭職，所以朝廷改任他為太子太保。大和七年，他出任鳳翔節度使，當時人們為他感到榮耀。大和九年，他改任陳許節度使，但在上任前又改任太子太保分司。開成元年（836），他出任河中尹、河中晉慈隰節度使。開成四年，他因病請求取代，唐文宗再次任命他為太子太保。這時他去世，終年六十一歲，唐文宗追贈他為司徒。李聽曾十次領節度使的節旌，其中三鎮他並未赴任。他為政苛刻瑣細，喜歡賄賂和饋贈權幸，所以急於聚斂財富，窮奢極侈。他位至一品，壽終正寢，要不是因為西平（他父親李晟封西平郡王）的遺德，焉能至此！

十一月初，三司判定蕭本和蕭弘都不是蕭太後的親弟弟。蕭本被官場除名，流放到愛州；蕭弘則被流放到儋州。而太後真的弟弟滯留在閩中，最終無法向朝廷表白真相。

十一月初四（壬午，《舊唐書》作壬申，但十一月無壬申），前福建觀察使唐扶去世。

十一月二十一（己亥，通鑒作乙亥，但十一月無乙亥），唐文宗的病稍有好轉，在思政殿坐朝，召見當值學士周墀，賜給他酒水，趁機問道：“朕可以和前代哪位君主比較？”周墀答道：“陛下是堯、舜那樣的君主。”唐文宗說：“朕豈敢和堯、舜相比！之所以問愛卿的原因，隻不過想知道和周赧王和漢獻帝相比如何罷了？”周墀吃驚地問道：“他們都是亡國的君主，豈能和陛下相比！”唐文宗說：“周赧王和漢獻帝都受製於強大的諸侯。如今朕受製於家奴，所以才這麽說。朕幾乎還不如他們！”因而流下了眼淚。周墀跪伏在地，傷心流淚。文宗朝雖然是治世，但他一直無法擺脫宦官神策中尉中尉仇士良和魚弘誌他們的控製，所以才如此傷感。自此唐文宗不再視朝。

也在這天，唐文宗赦免京城在押囚犯（《新唐書》說將京畿死罪以下囚犯降罪一等）。

十二月初五（癸醜），唐文宗將光祿卿駙馬都尉韋讓貶為澧州長史；同時，他任命杭州刺史李宗閔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兩天後，乾陵寢宮著火。

十二月十三（辛酉），唐文宗病情加重，百官到延英殿問候他的起居。十二月二十七（乙亥），宰臣入宮拜謁，在太和殿覲見唐文宗。

這年，全國登記戶口有四百九十九萬六千七百五十二戶。

這期間，回鶻相國安允合和特勒柴革陰謀作亂，彰信可汗殺了他們。相國掘羅勿帶兵在外，用三白匹馬賄賂沙陀的朱邪赤心，借用他的兵馬共同進攻可汗。結果可汗兵敗自殺，國人於是立特勒為可汗。剛好遇到瘟疫，又下大雪，羊馬大多都死了，回鶻因此開始衰敗。朱邪赤心是朱邪執宜的兒子。

唐文宗不久後就駕崩了。要想知道他死後唐朝的事，請看下個係列的文章。